那边餐厅的工作人员已经过去帮忙扶起摩托车驾驶员，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伤势不轻，说是摩托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失控，男人在餐厅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来到蔚燃面前，一个劲儿地朝他致歉，换作平时，蔚燃这会儿估计气焰已经烧上天了，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头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像是被塞了点东西进去，又好像空空落落，总之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也蛮陌生，他一时闹不清楚，冲那摩托车驾驶员摆摆手：“以后检查好车子情况再上路。”
他又看向蒋声声，见她手还捂在心口，说：“让孙翩先送你回去休息，或者让他送你去医院看看。”
蒋声声已经缓过来大半，说：“没那么娇气，我定期去医院检查的，心脏现在没那么脆弱。”
蔚燃坚持：“回去休息，给你半天假。”
“真不用。”蒋声声不喜欢别人因为她的心脏问题对她特殊化，就像同学们都要累死累活跑完8000米才能获得体育成绩，她却不用，这提醒她自己的羸弱。她的心脏虽然没有坚强到可以支撑她跑8000米，但也没脆弱到吓一吓就要回去休息的地步。蒋声声跟蔚燃开玩笑：“如果刚才冲过来的是辆大卡车，我也许要被吓得休息半天才能缓过气，但它不是摩托车嘛，就是真被撞了估计也能抢救回来，我没被吓得太严重，不需要回去休息。”
蔚燃发现蒋声声在涉及到她心脏的事情上还挺轴，他想这可能跟一部分穷人不愿意接受别人出于怜悯的馈赠一样，涉及到某种尊严问题，也就不勉强了，说：“摩托车也能撞死人，以后见着了绕着点走。”
这时候孙翩停完车过来，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见蔚燃和蒋声声都等在餐厅外面就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问，在蔚燃转身进餐厅时跟了上去。
中午的饭局气氛很不错，蒋声声惊讶地发现，原来蔚燃也是可以做到有礼有度绅士涵养的。她这是头一回见工作应酬时的蔚燃，敛去了强势跋扈狠戾风流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极具魄力和教养的青年才俊行业新贵，意气风发，风采奕奕，让旁人的目光不自觉就往他身上靠，等蒋声声反应过来，她已经盯着蔚燃望了好长时间，直到饭桌上一个中年女高官笑着打趣她：“还是蔚总魅力大，看得女员工都挪不动眼了。”
蒋声声一窘，忙收回视线，听到蔚燃淡笑着说：“小朋友比较认真，别人说话时喜欢盯着那人看，礼貌问题。”一句话轻松帮她化解了尴尬。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有俩小时，最后三人一起回公司，孙翩开车，蔚燃先坐进了车后座，蒋声声不好去副驾驶座，只得跟蔚燃一起坐后边，她其实有点担心蔚燃会在车里提她在饭桌上盯着他看看到失神的事，这本身就挺难为情，要是在孙翩面前被重提一次那就更难为情。
还好蔚燃自打坐进车里后就一直没说话，蒋声声默默松了一口气。
蔚燃上车后就一直在想饭桌上政府那帮人的态度，但想着想着思绪就发散到蒋声声在摩托车往他方向撞来时匆匆扑上来拉他时的样子，那一瞬间的表情骗不了人，她眼里是分明的担心，那种真情实感害怕他会受伤的惊恐眼神，他从小到大也就在霍宸脸上看到过。
蔚燃觉得蒋声声好像是发自内心在关心他，但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头来，他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连他老子都不关心他的死活，他凭什么会觉得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蒋声声会？这不是傻逼他妈给傻逼开门，傻逼到家了嘛。
三人到公司时早就过了午休时间，坐电梯直达顶层，蒋声声始终跟在蔚燃身后，等他进了办公室，她和孙翩才坐回自己的工位。
落座没多久，董夏面前的座机响起来，蒋声声听到董夏拿起听筒说了几句话，接着就跟孙翩说：“孙特助，霍美梨霍小姐来了，说要找蔚总，现在在一楼前台，让她上来吗？”
听到霍美梨这个名字，蒋声声就又想起乌蝉的话，下意识就往董夏那儿看了眼，接着又去看孙翩，看到孙翩敲了几下键盘，应该是在跟蔚燃说这件事，然后就听孙翩对董夏说：“你下去接一下霍小姐。”
董夏却捂着肚子一脸痛苦：“能不能让声声去接一下？我突然闹肚子...”
她扭头求救般看向蒋声声：“声声，你可以帮我去接一下人吗？”
蒋声声点了点头，又去看孙翩，孙翩神色不动，说：“那蒋声声你去接一下吧。”
第26章
蒋声声拿着工作证刷卡去一楼，看到前台那儿站着一个穿高中校服的少女，正笑着跟前台小姐姐说话，她走过去跟少女打招呼：“你好，请问是霍美梨霍小姐吗？”
那少女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一秒钟，说：“对，我是。”
蒋声声看那少女挺面熟，又见她穿的那身校服，想起来自己先前见过，是那次她打车跟蔚燃一起回学校，在南门口拦在她面前的女生。蒋声声当作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说：“蔚总让我带你上去。”
霍美梨跟着蒋声声一起去坐电梯，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蒋声声，但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干脆不想了，跟蒋声声聊天：“你是翩翩的新助理？”
“翩翩？”蒋声声看着她，“孙特助吗？”
霍美梨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礼品袋，自来熟地说：“今天是翩翩生日，我来给翩翩送生日礼物。”
等到了顶楼，霍美梨的热情更是展露无疑，她把礼品袋往孙翩办公桌上一放，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爱心，朝着孙翩高声一句：“happy birthday！”
蒋声声把人带到后就坐回自己的位置，董夏应该还在洗手间，她注意力便不自觉全部放在眼前的霍美梨和孙翩身上，只见孙翩的态度和霍美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面对霍美梨热情洋溢的生日祝福，孙翩只是淡淡站起身，用非常冷静的口吻说了声谢谢。
霍美梨似乎是习惯了孙翩的冷淡，又或者是不在意，笑着说：“蔚燃在里边儿吧？”
孙翩点了下头：“嗯。”
“那我先进去了。”霍美梨朝他挥手拜拜，接着就往蔚燃办公室走去。
等她身影完全消失在大门后面，蒋声声才礼貌性问孙翩道：“孙特助，今天是你生日？”
孙翩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不是。”
蒋声声：“？”
半分钟后，孙翩抬头：“蒋声声，送两杯水进去。”末了又补充一句，“敲门的时候用点力，你昨天那个敲门的声音谁能听见。”
蒋声声：“......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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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燃到公司后还没几分钟，霍美梨就找来他办公室，看她欢欢喜喜推门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哥哥”，喊得他浑身鸡皮疙瘩，他拧眉低声操了一句：“说多少次了，让你别喊哥哥，我听着恶心。”
霍美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走去沙发那儿坐下，一边从书包里翻出iPad，一边在心里暗骂，要不是你们男人吃这套哥哥妹妹的，我能这么大了还厚着脸皮喊哥哥？你以为我自己不恶心吗？还不是为了迁就你们男人的恶趣味？你就少在这儿跟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了。
但她心里骂归骂，却不敢当着蔚燃的面直接骂出声，窝在沙发里玩起ipad，蔚燃走到她对面坐下，挑眉看她：“你逃课？”
霍美梨撕开一根棒棒糖咬进嘴里：“哥哥，我们昨天就已经高考完了，阮辞没跟你说嘛？”
蔚燃看她一身校服：“高考都结束了，你还穿校服背书包？”
“制服诱惑懂不懂。”霍美梨手指在iPad屏幕上点来点去，“不过你也太不关爱阮辞了，人好歹是你亲弟弟，一个爹生的，连我们高考时间你都不知道。”
蔚燃瞥她：“你专程过来提醒我要关爱阮辞那傻逼？”
霍美梨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no!我是来给孙翩送生日礼物的，顺道过来看看哥哥你。”
两人正说话，办公室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蔚燃想着应该是董夏送水进来，等那门开，却见端着托盘进来送水的是蒋声声，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有点慢，蔚燃坐着没动，就看着蒋声声踩着高跟鞋有点生疏地一步步走过来，像是随时都会因脚下不稳而歪倒，那小心翼翼端水走路的样子颇有几分生动可爱之处。
霍美梨稍稍蹙眉，盯住蒋声声的脸开始思考，对蔚燃说：“哥哥，翩翩的这个新助理，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蔚燃没搭话，目光始终落在蒋声声身上。
蒋声声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这令她后背都有些发热，这感觉就像清宫里的嬷嬷在检查小宫女走路的步伐是否符合宫廷礼仪一样，她不由紧张，好不容易走到茶几边，她弯腰把托盘放下：“蔚总，霍小姐，你们的水。”
将两杯水分别放在蔚燃和霍美梨面前，蒋声声拿着空托盘就准备离开，可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出第一步，7厘米的鞋跟就突然一撇一崴，紧接着脚踝处就传来一阵痛感，她连忙努力稳住身体，下一秒却见蔚燃突然走到她身边拉住她胳膊将她扶稳，他低头轻笑，声音还算温柔：“穿上高跟鞋，连路都不会走了？”
蒋声声耳根一红：“会走。”
蔚燃旁若无人：“崴到了？”
蒋声声看霍美梨的眼睛都快睁成了铜铃，也知道自己现在跟蔚燃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老板和员工，羞窘着说：“没崴到。蔚总，我先出去了。”
“别动。”蔚燃拽着她胳膊没放，他靠过来几分，接着就将她打横公主抱起来，蒋声声惊讶失声：“蔚燃！”
他笑笑：“我检查看看脚踝有没有肿。”
霍美梨的眼睛已经睁大到不能再睁大的地步，蒋声声余光瞥见霍美梨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心里更加难堪，蔚燃却毫不在意霍美梨的存在，他把蒋声声抱去沙发那儿坐下，让蒋声声直接横坐在他腿上，接着就要去撩蒋声声的阔腿裤裤脚，蒋声声忙按住他手，又羞又窘着说：“我真没事。”
蔚燃不以为然：“你这个体质，随便揉几下腰就能青一片，崴到脚了还说没事？”
蒋声声觉得霍美梨的目光都能烧死她了，她不敢再去看霍美梨脸上的表情，对蔚燃说：“你别这样，我还要出去工作。”
没等蔚燃开口，对面霍美梨突然一嗓子喊出来：“卧槽！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
蔚燃似乎才发现边上还有一个局外人霍美梨，闻言朝她看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霍美梨指着蒋声声，鼓着腮帮子说：“你是B大那个女学生，跟蔚燃一起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个。”
蒋声声没有蔚燃的厚脸皮，此刻几乎想把脸埋起来。
蔚燃却不搭理霍美梨，自顾自把蒋声声的裤脚撩上来一些，发现脚踝那儿竟然真没肿，这才把她裤脚又放回去，说：“穿不惯高跟鞋以后就别穿了，找罪受。”
霍美梨见无人搭理自己，心里的火瞬间拱得更旺，也不喊蔚燃哥哥了，急白着一张脸控诉道：“臭蔚燃！我哥在国外辛辛苦苦帮你找初恋，你却在国内逍逍遥遥泡助理！泡的还是孙翩的助理！”
蒋声声脑中警铃忽地一响，关注点聚焦在了“初恋”那两个字上。她偷偷去打量蔚燃的表情，见他眉眼不动，听了霍美梨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掀起眼皮子看着霍美梨说：“你没什么事就出去找孙翩玩去，别耽误你哥泡孙翩的助理。”
“你！”霍美梨见蔚燃顺着她的话说，把她气得够呛，她狠狠剜了蔚燃一眼，接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ipad收进书包，一边拉书包拉链一边冲蒋声声说：“小姐姐眼睛擦亮点！办公室恋情不可取，还是工作要紧！”
蒋声声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她就是进来送两杯水，怎么最后就成她坐蔚燃大腿上把霍美梨活生生气走的局面了？
她心里挺无力，琢磨着霍美梨说的那个“初恋”，等霍美梨刚离开，她就挣扎着要从蔚燃身上起来，蔚燃扣住她腰不让她动：“急什么？再抱一会儿。”
蒋声声有点生气，推他胳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语气是难得的重，蔚燃意外地愣住，蒋声声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她站起来就要离开办公室，蔚燃一把拉住她胳膊：“等等。”
他还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蒋声声站在他面前，手腕被他拉着，她低头看他：“蔚总还有什么事吗？”
她这两句语气一句比一句重，蔚燃这才恍惚想起来，人都是有脾气的，再软再乖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他不由轻笑了声：“为什么生气？”
蒋声声言不由衷：“蔚总，我没有生气。”
蔚燃看她小小的眉头可爱得直往中间挤，很像某种吉祥物，心念微微一动，向她解释道：“我高中那会儿谈了个女朋友，初恋。高中毕业旅行一块儿去欧洲，在我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我找了些年，没找到。”
蒋声声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她有点儿想问，如果找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办，但又觉得自己没发问的立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么纯澈无辜楚楚可怜，以至于蔚燃被她看得竟有点儿扛不住，他把人拉回来重新坐进他怀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凑过去在她粉白的脸颊安抚性轻轻吻了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失踪前一晚我们就分了。找她是出于责任，我对她早没感情。”
他的声音像是有蛊惑性似的，蒋声声听着听着，心里那股无名火竟就消逝了大半，她觉得自己挺奇怪，这种情绪太过复杂，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在蔚燃捂她眼睛、吻她脸颊、跟她说这番话时，她心里会有一种被“顺毛”的感觉。
蒋声声心乱，蔚燃的手挡着她的眼睛，她看不见其他，只能感觉他手心的温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清香，脸颊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柔软，蒋声声撇撇嘴，说：“你是不是每段感情都谈不长。”
蔚燃闻言失笑，放下捂着蒋声声眼睛的手，他看向那双水色盈盈的小鹿眼，拇指按住那嫣红可爱的唇，不自禁缓缓摩挲了下：“小家伙，找茬找上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