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条小街，突然一只手抓住余渺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拽进了一条巷子里，等她站稳回过神，看见眼前的几个人，心里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她迄今为止的生活里，不愿再回想的一段黑暗记忆。
初中时期，一个叫邬凯嘉的男生，高高瘦瘦，一米八几。那是余渺步入青春期情感萌动，第一次对一个男生产生好感。他们是同班，刚开始并没有过多交流，只是碰面或者擦肩而过时会简单打个招呼，后来班里分学习小组，两个人分到了同一个组，每次小组讨论，邬凯嘉都会把椅子搬到余渺旁边，其他人坐了这个位置，他就把人挤走。余渺有时候想，或许他也对自己有一点好感吧，但骨子里的自卑又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喜欢。
直到有一次邬凯嘉提出来，他其实喜欢余渺很久了，希望能做他女朋友，余渺接受了他的心意。两个人在学校除了上课就是一起聊聊天，邬凯嘉偶尔会给余渺送点小礼物，相处得很低调，但周围的人几乎都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得知这两人在一起了。
邬凯嘉学习成绩并不好，班里处了几个哥们几乎都一个样，要么逃课去网吧，要么聚在某个角落抽烟嘴里飚着脏话。要说跟他们相比，邬凯嘉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他比较乐于助人，也从不在课上捣乱，虽然成绩不好，但时常也会因为余渺认真听课学习。
直到这一切被一个叫孙奇的男生打破。
孙奇也是这个班的学生，个子不高，瘦得给人感觉像是有点营养不良。他在某天也跟余渺表白了，余渺婉言拒绝。孙奇听到自己被拒绝，态度立马变了样。
“他们都说你跟邬凯嘉在一起了，也没听他提过啊，不会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就吊着人家，现在又跟我在这装矜持吧？真是朵白莲花。”
“孙奇！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白，莲，花。”
后来的一段时间，孙奇几乎逢人就说余渺的坏话，说什么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心机婊各种难听的话，总之得不到就诋毁。不知怎的这些话传到了邬凯嘉耳朵里，邬凯嘉大怒，叫了几个平时总在一起混的哥们把孙奇揍了一顿。
余渺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晚课前几分钟，她看见邬凯嘉几个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孙奇也不在座位上。
晚课上了一阵，余渺总觉得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借口上厕所跑出了教学楼，四处张望的时候，听到某个地方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她顺着声音走到了教学楼后面的一个角落，等她赶到的时候，邬凯嘉一行人已经打完停了手。只看见孙奇从地上爬起来半张脸流着血，余渺着实被这场景吓到了，邬凯嘉注意到她，走过来轻轻抱了抱她说：“没事，别怕。”她只感觉头脑发懵。
由于孙奇被打的伤太明显，隔天父母就找到了学校来，要求必须给她儿子讨个说法。事情越闹越大，班主任得知了这件事，某天体育课把余渺单独留在了班级谈话。
班主任说了很多，但有两句话令余渺印象深刻，一是说他们参与打架的人会被记大过装进档案，可能会影响前途，虽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吓唬他们，当下给她的感觉像是真有那么严重。还有另一句就是，她是红颜祸水。
谈话结束没过几天，余渺去补习班上课，下课出来的时候，看见几个男生在门口晃悠，有两个好像是那天打架的人，但邬凯嘉并不在，为首的是赵继伟。
余渺刚要走，赵继伟突然过来叫住她，余渺转过头就迎上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人被打得发懵。
“你疯了吧赵继伟！”话音刚落又是一下狠劲的巴掌，半张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赵继伟总算开口。
“妈的贱人！我们为了你打架，你他妈去跟老师出卖我们。”
“你说什么？”
“别他妈装了！那天体育课就你没在，有人看见你被老师叫到班级，隔天我们几个一个不差的全被揪出来了。”
余渺这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两巴掌的原因，可是她怎么可能，那天她赶过去的时候几乎被吓傻了，再加上天色已黑，她甚至都没完全看清那几个人的脸，体育课她只是一直听着各种批评的话，虽然班主任中途也确实问过她参与打架的人有谁，但她只是含糊不清的搪塞过去了，班主任也没再逼问。
“我没有出卖你们。”
“这么巧？你从老师那回来，我们几个就被抓了，你他妈骗鬼呢！”
赵继伟个子不算高，利索的寸头，脸上笑嘻嘻却透着阴狠。说着还要动手，补课班的老师走出来刚好撞见，上前阻止了。赵继伟一副讨好的笑脸，“老师，我们闹着玩呢。”
只有余渺看着那张伪善的面孔满眼憎恶和恐惧。
临走，赵继伟在余渺耳旁说了句：“贱人，这事儿没完。”
自从那天过后，赵继伟时不时就会带着打架那几个人堵着她，那段时间，余渺身上经常带着数不清的伤，而邬凯嘉从始至终再也没出现过。好几次绝望之中，她都抱着邬凯嘉能够出现的希望，哪怕只是简单的说一句，我相信你。但那个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想必他也和他们一样，把她判成了罪人吧。也是在那个时候，余渺心中那份青春年少懵懂的好感彻底消失殆尽。
学校里传开了这件事，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不想引火上身，看见余渺都会自动远离，生怕惹上什么事，她每天独来独往，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偶尔从身边路过的学生小声议论，那些事不关己而又冷漠的眼神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内心。
直到上了高中，余渺以为这段不堪的记忆也该结束了，总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第8章
“余美人，好久不见啊。”
赵继伟熟悉的笑脸依旧和从前一样阴狠，嘴里叼着快烧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身后跟着的几个还是老面孔。
余渺压着强烈的不快：“还来找我干什么！”
“想你了呗，那么凶干嘛。”
“我还要说多少遍，你们的事不是我说的！到底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那些已经无所谓了，主要是时间太长见不到你，已经不习惯了。”
说着，赵继伟拽过余渺衣领猛的朝墙上一摔，后面几个人跟上来相继扇巴掌挥拳头。
恍惚之间，余渺觉得她又回到了那段地狱般的生活，身处巨浪中不断沉浮，海水马上就要将她淹没，周遭都是冷漠的眼神，她孤立无援，任由自己一点一点下沉。
良久，赵继伟停手。
他靠近余渺，摆出憎恶的嘴脸：“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玩儿。”
余渺靠墙坐在地上，眼里是望不到边的空洞，整个人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去那些痛苦和折磨像是把她的眼泪统统磨干了。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不！错的明明是那些混蛋！如果说她有错，可能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喜欢上邬凯嘉那样的人，他就那么不敢站出来吗？哪怕跟着赵继伟他们一起对她拳打脚踢，也好过像缩头乌龟一样藏着不肯露面。
早上上学前，余渺特意穿了长袖，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没法穿短袖见人。六月的天气已经算得上是炎炎夏日，学校里大家基本都穿短袖校服了。
课上，向芮奇怪地看着她：“余渺，你真的不热吗？”
“额，我夏天容易感冒，就…穿几天长袖。”
课间操，余渺和周思雯一起下楼，周思雯咳了好几声。
余渺问：“你感冒啦？”
“没，没事儿。”
“是不是昨天阴天下雨着凉了？”
周思雯想到自己淋了一身雨去找手表的凄惨模样，神色黯淡几分，又立马笑笑：“就轻微的小感冒，两天半就好了。倒是你，这大热天的穿长袖，生怕感冒啊。”
余渺也落寞的垂下眼，没再说什么。
周思雯从办公室捧着书回来，走到过道间，一个男生往出跑，擦肩时撞到她的肩膀，手里的书被撞落在地上，夹在书里的那张许敬泽的照片散了出来。周思雯心一惊，刚想捡起来，男生手快一步，捡起照片打趣说道：“诶？这不是许敬泽嘛？你怎么把他照片夹书里？不会是喜欢他吧？”
周围的目光看过来，顿时起了一片哄，好在正值下课，班里的人不全。
“神经病啊！还我！”
周思雯伸手去抢照片，忽然目光一滞，见许敬泽站在班级后门的门口处。
她瞬间心脏剧跳，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完了，一切都完了。
许敬泽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轻飘飘的扯过男生手里的照片，眯眼看着。
周思雯手指快要抠进肉里，杵在原地浑身僵硬。
片刻，许敬泽漫不经心地张口说道：“这照片是我让她帮忙打的。”说完直接把照片捏在手指尖拿走了。
周围刚刚起哄的安静了下来，周思雯松了口气，又好像更揪心了。
老陶进门，上课前讲了个通知。
“今天学校组织健康检查，晚饭时间延长半小时，五点十分在体育馆内集合，有序进行检查，体委组织一下。”
“收到。”许敬泽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大声回应老陶。
“好，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
几节课很快过去，班级里的人纷纷下楼集合。许敬泽在座位上没有要走的意思，等屋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拿着那张照片，走到同样没下楼的周思雯旁边，递到她眼前，问：“还要么？”
周思雯心虚的不敢看他的脸，吞吞吐吐地说：“你不问我为什么有你照片吗？”
他满不在意：“羡慕爷这张美貌呗。”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该翻他白眼。
“我才没有。”
“那你拿我照片干嘛？”
周思雯将照片从他手里一抽，塞进书包，说了句：“辟邪。”
体育馆内，各个班级由体委带队在场内集合。
因为检查项目不同，大家各自散开了。
余渺和周思雯先到了视力表这边，周围仨一伙俩一串开始闲聊。
余渺测完视力，拿着自己的表格，趁周思雯没注意的功夫悄悄溜到了量血压的地方，量血压需要撸袖子，她不想被发现身上的伤。
“哎哟小姑娘，这怎么弄的呀？”校医皱了皱眉。
“磕的。”她随便应付一句。
校医也没追问，测完填好了表格。
余渺拉回衣袖起身要走，转身的瞬间突然对上了许敬泽直视的双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吓了她一跳。
“大热天的，你不怕捂出痱子？”
“…还好，我怕冷。”敷衍一句就要走。
许敬泽侧了一步挡住她。
“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
“那伤怎么回事？”
“跟你没关系。”
余渺绕开他走了。
“哎余渺，你刚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啊…我刚看那边排队人少，就先去量血压了，你还没量吧？”
周思雯点点头。
“走吧我陪你去。”
方妍在视力表这捂着一只眼睛，略微吃力的蹦出几个字：左、上、左…
陈宇森在一旁打趣：“我看你这程度，好像得配个老花镜了。”
方妍瞪了他一眼：“我还没瞎到那个程度谢谢。”
填完表格，方妍朝周围打量的时候看见了余渺，小跑两步过去。
“余渺！测血压呢？”
“我测完了，陪同学呢。”
周思雯坐在椅子上，仪器套上了胳膊，转过头看着她们。
余渺开口介绍：“思雯，这是我朋友方妍。她叫周思雯，我文班的好朋友。”方妍和周思雯友好的互相打了个招呼。
陈宇森慢悠悠的从后面跟过来。
余渺有点惊讶：“陈宇森？”
“嗨~好久不见啊。”
方妍惊奇地问：“你们俩认识？”
余渺：“我俩是小学同学，我奶奶还认识他爸妈呢。”
陈宇森：“我们那片地方小，左右邻居基本都认识。”
余渺歪头看着他说：“说到这，我记得小学那阵，我有一次在班里正认真学习，你跑过来怂恿我疯闹，结果班主任回来以后连我带你在全班面前挨了好顿骂，当时真该找你算账。”
“哇塞，这也赖我？谁让你当时意志力不坚定。”
方妍在一旁新奇的眨巴眼：“真是奇妙的缘分。”
“也没什么，我们那个地方本来就很少人。”
“哎呀不光指你们那个时候，你看，你们俩小时候认识，现在咱俩又是好朋友，我跟他呢，又是…”
方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锋不对劲，卡了壳，气氛凝固了几秒，陈宇森脸上露出颇有趣味的笑容，余渺轻声问了句：“你跟他…是什么啊？”
“呃，是…是同学啊，我俩是一个班的同学嘛，所以说缘分还是挺奇妙的。”
许敬泽被泼了冷水之后直接走了，也不管组不组织班级。独自走到篮球场坐在台阶上，想着刚才她胳膊上的伤，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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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每天晚上放学，许敬泽都暗暗跟在余渺身后，直到看见她回家。他要搞清楚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晚自习下课，许敬泽照常倚在校门口。
两个男生走过来从后挎上他的肩膀。
“泽哥！去网吧啊。”
“不去了。”
“你最近这些天忙啥呢，一放学就没影了，你不在我们玩得都没劲了。”
“就是啊。”
“爷最近有正事要忙。”
“你能有什么正事啊？”
谈论之际，余渺从校门走出来。
“你们先去玩吧，回头有空再找你们。”
说完，许敬泽跟着她的方向走了。
余渺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街，身后传来一阵嬉笑的说话声，那声音让她熟悉又害怕。赵继伟几个人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跟着她，还没等她的脑子做出反应，感觉身体一震一把被人拽了过去。
“又见面了。”
余渺怒视着赵继伟的笑脸。
“哟，这眼神是要把我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