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的一见钟情也好,由好奇衍变的喜欢也罢,都没眼下重要。
“好喜欢你。”他说。
第12章
再睁眼已经天亮。
脸上斑斑泪渍,眼睛也肿到连睁开都艰难。
打开手机就自动跳入和齐宋的聊天框,依旧是满目的绿色。
电量已经岌岌可危,蜷着身子埋了会头,才勉强从床上下来。
忽略身上的一阵头重脚轻,从床头插上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望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一眼,赤着脚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人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蓬头垢面到精神焕发。
因为得活啊。
不能失个恋就不活了啊。
那天之后,和姜龄就陷入了冷战。
谁也没有主动找过谁,同在一个公司碰到面也不如和别人的点头之交。
说不通是什么目的,大概是两个倔强的人一腔热血地妄图说服。
可是,齐宋确实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他是骗子。
又是一年冬天了。
叶嘉恩的生日在立冬前一天。
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肖征和陈东烨寄来了礼物,姜龄则别扭地在吧礼物寄存在公司前台。
肖征和陈东烨都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两个快递也就只填了小区地址,叶嘉恩把车开进地库后又跑了一趟快递存放站。
再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嫂嫂。”
这声音未免太过久违,她眼睫颤动,隔着怀里的两个箱子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齐甄。”
明明是女孩子,那张脸却和齐宋未免长得太相似,眼尾弯着,天生的笑颜。
温柔,又有力量。
“去见见我哥吧。”她说。
明明是一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好似藏着万劫不复似的哀求和渴望。
脑海的记忆隧道像是突然正常运行,一切记忆都重新得以重回原位。
手里的箱子应声落地。
所以。
不是分手。
最后一次见到齐宋,是他和他的团队因为一个方案要去外地出差。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湿着发从身后把叶嘉恩搂住,而她的怀里抱着他的衣服。
他把脸埋进叶嘉恩的肩窝,像是想起什么就念叨什么,颇有停不了嘴的趋势,“争取一周就回来,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打给我,晚上睡觉前给你打视频。”
“还有,要想我。”
叶嘉恩向来不粘人,却总会因为他的这份仅她可见的依赖和温柔变得内心无比柔软。
第二天出发得早,他没有叫醒她。
姜龄起床就看到他的报备简讯,而后一得空就能收到他的问候消息。
这样的一来一回让她心里的想念更被放大,越到傍晚越加浓烈,那头似乎也能第一时间懂得她的心思,承诺晚上会给她打来视频。
然而临近下班时突发肠胃炎,姜龄陪着她在医院治疗到深夜,不料炎症引发了高烧。
也因此惊动了身在外地的他。
那天的电话里的对话依然历历在目。
他难得咋咋呼呼:“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事的,打完点滴就好了。”
“你好好休息,我在回来的路上…”
语气中不难察觉到他的着急,叶嘉恩不自禁扯起干燥的嘴唇。
也同一时刻,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巨大声响,听见电话被随之挂断剩下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在抢救下捡回一条命,但也同时被推进了icu。
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周遭只剩仪器声不休止地运作。
他那么脆弱。
叶嘉恩一度失言,无力到站不住脚,被齐甄半托半拉才不至于倒下。
没法说任何话,如果不是她,齐宋不会回来的。
不会躺在那里,手伤痕累累到指尖都无力,脆弱到一丝空气都可能让他再次没掉呼吸。
那时候跟着齐宋的家人每天都揪着一颗心,每每站在医生面前都像等待审判。
可所有人都知道,齐宋现在就真的脆弱到直接能从一个人的嘴里被宣布生死。
她估计也忘了,是在哪一天倒下的。
Icu门口地板都是来来往往的脚印,她就只是安静靠在墙上迟缓呼吸,就轻易把“植物人”三个字听进了耳朵里。
大概也就是那天,被理智掩盖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的悲恸彻底云翻覆涌。
原来,心痛可以到这样的程度。
再跑在icu的时候,齐宋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给她一个交代,也没有人告诉她,她没了齐宋应该到哪里去。
是齐宋的父母先入为主地为他们的感情作出了抉择。
不是刁难、不是拆散,只是心疼两个无辜的人,一个也许再也醒不过来,另一个,也极大可能放任自己醒不过来。
她懂。
她不能说。
“我爸妈是在赌,我哥要是醒了,一定抬也要抬他回到你身边。”
“但如果他一辈子都不醒了,那我们家不能拖着你。”
“如果这个选择由我哥来做,他也一定一定会和我们一样。”
叶嘉恩的眼睛红得能滴血。
“所以你们就把他带走,连个消息都不留给我,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齐甄,你们低估我对你哥的爱了。”
她捂着心口撕心裂肺地嘶吼,委屈、思念、愧疚,无一不占据她的全身。
但没事,只要还能见到他就没事。
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事。
可偏偏,齐甄说的是。
——“嫂嫂,对不起。”
“我哥死了。”
第13章
“不可能——齐宋!”
“齐宋!”
睁眼先是明晃晃的白色天花板,头顶的两个点滴瓶,接着是旁边的姜龄因为她这一失控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压着她的手,像是以示安抚。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脖颈和额头的冷汗霎时汽化而重新泛起一阵凉,胃一直灼烧似的疼,喉咙干到像是被割裂。
尽管这样,也注意到姜龄穿着条纹的T恤,而眼前的这场景未免太过熟悉。
好半天才勉强缓和了一些呼吸,姜龄脸色不太好,像是脾气要发作,却又心疼到说不出任何一句重话。
叶嘉恩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今天几号?”
姜龄冷着脸把她摁回去躺着:“10月9号。”
梦里的场景真实到可怕,心痛到撕心裂肺的感觉依旧缓和不下来。
可胃里的灼烧感分明告诉她,那是梦来的。
齐宋不是玩消失,也没有死。
是她长久以来都接受不了齐宋重症的事实,接受不了齐宋瞬时间的销声匿迹。
她只是一个等船归岸的人,船上有她的爱人。
劫后余生的心悸感久久难消,她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梦里听到的死亡这个词眼实在是给她的世界带来太大的震撼。
而在此之前,她分明就想过。
如果齐宋不在了,殉情就是她的选择。
多年的好友怎会不懂她在想什么,把她弓起的身子搂进怀里。
“叶嘉恩,你去看医生吧。”
海口的天气多变,十月底又迎来了一次热浪。
叶嘉恩穿得单薄,往姜龄推荐的心理诊所去。
她到底还是受不了姜龄的唠叨。
而她清楚地知道姜龄很明白,她自己也很明白,包括那位给她进行心理疏导的医生也明白,她的解药只能是齐宋。
她的病不过是在对自己进行长时间的放任,如果她一直没能听到那个答案,那么,她甘愿让自己成为一个自我欺骗的傻子。
到底还是进入初冬了,从诊所出来,气温已经开始转凉。
给姜龄发了条短信,医生给的劝导仍萦绕在脑海长久不散,也丝毫没有感受到饿意,便转了个弯往海边去。
那晚的海边出乎意料的人少。
叶嘉恩脱掉鞋子,沿着海浪拍出的湿润慢慢地走,几百米外的灯塔照亮这一片,海风经久不停,发梢不停拍打着脖颈和脸颊,心里越发宁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海岸边多出来一群人的身影,叶嘉恩脚步不停,看着他们弯腰整理着烟花箱子,紧接着一阵欢呼,人群都往里跑,一人断后点火。
“砰——”
第一声,第二声……紧接着几十声巨响,叶嘉恩闻到浓重的烟火味道,眼睛也瞬间被绚烂的彩色覆盖。
可偏偏,想到齐宋。
想到齐宋对她告白那天晚上心跳的乱而无序,想到齐宋每每看向她眼底里的汹涌爱意,想到齐宋低头吻她唇时的身上的清冽香气。
她不信神佛,却还是希望能在这片绚烂里求得一个愿望,于是闭起眼睛。
佛祖一定是听见了。
“叶嘉恩。”
这一声响,烟花声停,绚烂戛然而止,她定住脚,带着点小心翼翼和不可思议,慢慢撩起眼皮,就看着几米外那人的身影。
揉揉眼,睁开,又揉了揉,睁开,一睁一闭好几轮。
“叶嘉恩。”
黑色身影朝她一步一步地走来,脚步缓、又急,像是有些费力气。
看着他仅仅几秒,她已经满脸的泪水。
等到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翼,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她再次开始重复睁眼闭眼。
他唇色有点白,像是瘦了,额前的发短了,颤抖着,像是在对待一个珍宝一样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为叶嘉恩擦掉泪水。
声音沙哑而低沉,千言万语中只挑选了这一句先说:“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嘉恩彻底放声大哭,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嘴里呢喃:“齐宋,我马上就二十四了。”
齐宋笑意渐深,捂着她哭花的眼睛,低头吻上她的唇。
“娶你啊。”
经历半年治疗,齐宋已经在鬼门关闯了不下三回,身体一度已经到了不可宛转的地步。
所以无论齐甄怎么劝解,他父母的态度仍一次比一次坚决,一是怕耽误了叶嘉恩的幸福,二是不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真的能强大到跨越这些障碍。
可齐宋体现了比常人多千百倍的意志力,硬生生逼着自己从死神手里跑回来。
后来的生活充斥着只有痛苦和汗水,每天都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整句,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忍者疼痛让自己站起来。
他得回来,叶嘉恩二十四岁那一天,是要嫁给他的。
叶嘉恩也会在他亲手为他们构建的理想爱情里,一次又一次相信,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是山海皆可平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