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不是有那样一番话吗?
If you love something, set it free.If it comes back to you, it's yours.If it doesn't, it never was.
如果你深爱她,就让她自由。如果自由了,她仍然选择回来,那么她永远都是你的。如果她选择离去,那么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果然,她不是他的。
只是,她会不会也在某个瞬间,忆起那段属于他们的时光?
那时的她,心里会不会咯噔一下?
……
这些年,他无数次梦见她。
听说,梦见一个人,说明那个人正在遗忘你。
看,多悲哀,她在遗忘他,却还要进到他的梦里来提醒他,不要忘了她。
八年……
他记起那天他在书上看到的一个问题——
忘记一个人,是先忘记样子,还是先忘记声音?
只是看一眼,他已然有了答案。
是从声音先忘记的。
因为有一天,他发现,他好像已经快记不起她的声音了。但脑海里她的模样,仍旧那么清晰……
……
原来,她和陈嘉峪在一起了。
这样的结果,说意外,好像也不意外。
他在失落什么呢?
这些年,他不是没打听过她的消息。但每每派去的人回来向他汇报时,他总会打断他们,只问一句:“她还好吗?”
她还好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就够了。
因为,他不敢往下听。怕听到她离开他过得很幸福……那无疑是在告诉他,属于他们的那段时光,没有丝毫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和陈嘉峪在一起了……两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个爱的结晶等待降生……
果然,只能用时间来忘记的人,最经不起见面。
他可真奇怪……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会再有可能了,他比谁都深明这一点,不是吗?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孑然一身?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放过自己。他也想过,就像她说的,就到这里吧,就这样吧,重新开始……日子还很长,再遇到一个,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可如今他这个样子……到底是没想通。
但百星不如一月,叫他怎么想得通?
他想起张爱玲曾说:忘记一个人只需要两个东西,时间和新欢。
显然,他选择了时间。
不甘心吗?
有的。
只是又怎样呢?
……
舞台上,两位演奏者收尾。
主持人上台,留下了孩子,满脸笑容介绍道:“这是陈嘉峪陈董的公子,一家最近刚回国。陈董最近很忙呀,今天夫妻二人都迟到了——”
台下起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咦”。
主持人说:“大家别急呀,他们是因为产检才迟到的。”
台下笑了,那笑声是祝福的,是羡慕的……
主持人又说:“今天,陈董给我们基金会带来了九千万的资金!”
此言一出,台下欢呼,掌声一片。
主持人的声音仍在继续:“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二胎平安出生!家庭幸福美满!”
“说到这儿,我们的陈小公子还没有自我介绍。”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孩子,温柔地说,“来,宝贝,自我介绍一下。”
孩子丝毫不胆怯,接过话筒自如道:“大家好,我叫陈舒赞,今年七岁。我是男生,留长头发是因为我要把头发捐给白血病患儿。”
……
看着台上那个孩子,傅宗羡觉得,可真像曲照。
脑袋里不知怎的浮现出了方才看到的曲照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他们的那个孩子,如果平安降生的话……会不会也这么像她?
他忽地想起一句话——过程错了,就是错了。
而他们,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注定没有结果。
《百年孤独》里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卓莞莞对他说:太执着于某些东西,只会让他收不了场。
他好像,已经无法收场了。
……
他记起八年前,曲照出国的那天,他因为过劳性心脏病进了医院。
在医院待了很长时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去了寺庙。
在庙里,他求了一卦,大师询问他求什么,他说姻缘。
大师说,他本有良人,奈何情深缘浅。说他家声克振,名利双收,但有爱情厄。
要走的时候,大师凝着他,忽然又叹可惜。
他询问为何。
大师说,他本是儿女双全的命,可惜儿子与他缘分颇浅。
他第一反应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记得,曲照说过,她梦到过那个孩子,是个像他又像她的男孩子……
果然,天命吗?
大师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有四件事不能太执着。一是是非,二是善恶,三是长久,四是生死。人生不能太过于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
最后,大师还说,但上天待他终究是不薄的,双妻之格,缘分还会有的。
缘分?
傅宗羡极轻地笑了。
是啊,有些缘分是两个人的,可有些缘分,它注定只是一个人的。
那天,离开寺庙的时候,傅宗羡看到了一袭僧衣的沈舟渡。
许久未见,沈舟渡看起来是那么淡然,好似尘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曾经,傅宗羡觉得,沈舟渡是悲哀的。
可如今,傅宗羡觉得,他才是最悲哀的那个。
这些年,他给各个儿童基金会捐了不少钱,也常去儿童福利院,在街上看到小孩子,他会停下来……
他的善举让慈善家的名衔彻底越过了企业家。世人无不称赞、感激他。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他无疑实现了自我的价值。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业障。
他害了他的爱人,害了他的孩子。
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心理慰藉。
八年来,他抄了几千遍《清静经》,心中却始终不得清静。
其实,他真的不喜欢等待。
等待冬去,等待春来,等待自己释怀。
第46章 番外两则
[番外1]
在曲照离开的那年秋天,傅宗羡又去了澹云山。
去的途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天,学校音乐学系举办了一场大型音乐会,他的母亲是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受邀演奏。他算是他母亲半个关门弟子,从小受熏陶,倒也拉得一手好琴,也受邀同母亲一同演奏。
在去音乐厅的路上,经过篮球场,他被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子,运着球穿梭在一群男生中,青春、活力、自信、张扬。
应该不是大学生,因为她身上穿的似乎是祁城一中的校服。
忽然,一个男生投篮的时候被挤了一下,飞出去的篮球还没来得及被抛高就歪了方向,直直飞向人群。
女生反应迅疾,几步奔上去,一手接住篮球,远远,将球投进了篮筐。
英姿飒爽。
整个篮球场都在为她欢呼。
可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留给他的只是背影和侧影。
有人叫她,她抬头。
隔得太远,他听不到那人叫她什么……
……
梦醒,他已经到了澹云山。
之前和曲照一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进寺庙。这回,踏进那弥漫着佛香的神圣之地,在漫天慈眉善目的佛陀下,他跪在拜垫上,朝着菩萨,双手合十,虔心祈愿:
菩萨,请您保佑她一生顺遂,无病无灾。保佑曲阳早日康复。
……
他又去了当初他们拍合照的地方。
望着那片雪白的云海,沉重的记忆压得情绪再难控制……
……
曲照,我为你们祈福了。
没有人知道。
只有我和菩萨知道。
希望菩萨能听到。
-
[番外2]
第十年,傅宗羡结婚了。
妻子名叫岑慕。
夫妻的卧室很简洁,基本没装饰,唯独床头柜上摆了一张已经泛黄,看起来很有年代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候的傅宗羡。
岑慕忽地记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傅宗羡时的场景……
那天的记忆画面里,云海绵延至天边,铺盖众山。
男人笔挺的身影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他身上的每处线条似乎都来自上天的精心勾勒……
她想,他是有摄人心魂的本事的。
不然,他怎么只是站在那里,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轻而易举扰乱了她的心?
她这是见色起意没错了吧?
那天,她鬼使神差拍下了他,被他发现,抽走了照片。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想到,他给了她台阶下——请她帮他拍一张合照。
当时,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爱人吧……
因为拍照时,她留意了他的表情。
爱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可他们怎么分开了呢?
和他在一起后,她也从未见过那个女人。
对他,她是有很多不解的,可她从未问起。
因为这世间,很多事情,深究不起。
糊涂一点,未尝不好。
缘分到底经不起折腾,还是需要珍惜。
她相信天命。
就好比那张照片他最终还是还给她了一样。
也许,在他将照片递给她的那个瞬间,上天就已经决定好他们的结局。
-
42岁那年,傅宗羡得女,取名傅愿合。
寓意所愿皆得,万事皆合。
稍大些的小愿合很调皮,常常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她尤其喜欢寻宝,从前院翻到后院,后院翻到前院,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
直到有一天,她盯上了爸爸的书房。
趁爸爸上班蹑手蹑脚进到书房,她从书架摸到名画,又从名画摸到古董收藏……最终无聊地坐到办公桌前。
随手拉开抽屉。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瞬间来了兴趣。
抽屉很空,只有五样东西——
一个装着一根颜色偏灰的长头发的小玻璃瓶;一个泛黄的白色长条状东西,上头的凹槽依稀能看到红颜色的线;一枚戒指;一本连环画;还有半张被撕得不平整的照片,上头是一个女人。
小愿合正细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岑慕忽然出现:“愿合,你在做什么?”
“妈妈,你看。”小愿合扬了扬手里的那半张照片,“这个阿姨好漂亮。”
岑慕走过去,视线落在那照片上……缓缓,她的视线又下移,看向抽屉里的那些东西……
将女儿从椅子上拉了下来,她拿过照片放回抽屉里,将抽屉推回去关好,她沉声:“愿合,以后不可以再进爸爸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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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