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迟燃感觉到肩窝被人轻轻抵住,江茶伏下身子,把自己全部的重量交给他,两颗乱蹦的心跳扎扎实实贴近。
迟燃有一瞬间的失神,脚步还在麻木的走,却似乎有些辨别不了方向了。
风吹得好轻。
背上的女孩彻底安静下来。
迟燃的身上热乎乎的,江茶垂下脑袋,没再胡搅蛮缠,乖巧地像只小猫。
“酒醒了?”
“没有呢。”她的声音有些闷。
迟燃很轻地笑了下,没有戳穿她的小把戏,“好,没有,还是个小酒鬼呢。”
踩过的落叶发出酥脆的沙沙声,有风从弯道拐过来,路边伸出的花枝轻轻摇曳。
迟燃偏头,忽然出声:“江茶,酒后胡言,说的话都算不得数是不是?”
江茶犹豫了会儿,低低“嗯”了声。
“那——”他陡然放柔声线,“茶茶,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抵着肩窝的重量一下子消失,背上的女孩倏忽没了声响,僵着脖子抬起头,手腕抵住的喉结滑动,她略略放松了手,身子却僵硬起来。
迟燃短促地皱了下眉,脚步仍旧不慌不忙迈着,在夏风里踩住花树斑驳的影子前进。
片刻后,背上的女孩缓慢放松下来,懒懒挂在他身上,下巴重新抵上他的肩窝,很轻地说了声“好”。
“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好多,”迟燃偏头和她说话,“为什么故意接很多通告,把自己累成这样?”
他的声线放的很柔,像轻飘飘的羽毛落下,又像清流汇入大海,在心间撞击出一片浅浅的波澜,微微酸涩的感觉一直雀跃到鼻尖。
“你看出来了吗?”声音已经有些闷了。
“嗯。”
安静几秒,江茶的手滑到迟燃心口,“因为我这里,很害怕。”
迟燃默然走着,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印记。
趴在背上的女孩开始低低说起话来。
“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每一晚,我都会梦见奶奶满脸是血泪,她还在怪我,怪我没有及时赶到,怪我没有在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
“慌乱、心悸、恐惧,它们让我不敢入睡,一夜一夜,我的神经在永无止境的雀跃,我不敢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奶奶躺在太平间的样子。”
“我只能忙起来,只要身体足够忙碌,就能麻痹神经,过劳的疲惫让我的大脑不再那么兴奋雀跃,我才能苟延残喘,安静睡上几个小时。”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走后。”
迟燃脚步一顿,默不作声收紧了胳膊,把江茶牢牢锢在自己的背上。
“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燃忽然出声。
“现在我回来了,所以——”
“以后记得回头。”
“你回头,我都在。”
“记住了吗?”
背上的人没有吭声,只是软绵绵地搂着他。
没一会儿,肩膀处的布料传来一阵濡湿的温热。
紧接着,女孩压抑的哭声小小响起来。
迟燃感觉到背上的人小幅度颤抖起来,有人用湿漉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脖颈,温热的眼泪顺着锁骨滑下去,落进胸口,风一吹,很快变成冰凉的一小片。
却又灼热得像是焊在心脏上的朱砂烙。
迟燃抬起头,不远处有所中学立在风里,操场挨着人行小路,栏杆上攀爬着满当的枝枝蔓蔓,朱红的跑道上三三两两跑过女孩子男孩子,人的影子在光隙中幢幢轮转,低语和笑声都被他们甩在身后,变成身侧并不重要的浮光掠影。
夜色浓重,路灯昏黄,零星的萤火虫穿梭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变成一闪而过的细小光亮。
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慢,回家的路似乎没了尽头。
直到嘈杂的人声沸腾起来,大片过于明亮的光线撞进视野,才有人停住脚步。
“迟燃,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