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我好像就对这个家死心了,我开始逃课、打架、翻墙……反正乔一苇的钱多到可以当纸钱烧,这个世界没有他用钱摆不平的东西,我就是浪荡一辈子也败不光,”风吹起迟燃的头发,他看着远方点点亮起的万家灯火,目光变得迷离,“既然他对我毫无期待,那我也不需要长成该有的样子,当然是怎么快活怎么过咯。”
“不过,我的混账很快就得到了报应。”
“我妈死的那天是个周末,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在学校旁边的网吧里接到乔一苇的电话,他告诉我我妈快死了,平静的像是在汇报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迟燃笑了声,肩膀耸动,“这个男人,到死都没为她掉过一滴眼泪,她盖着白布被推出来的时候,乔一苇甚至后退了一步。”
“可不可笑,他居然在怕她哎,一个蠢女人,有什么可怕的……”迟燃低下头去,语调有些不稳,“但是江茶,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上真的流淌着乔一苇的血液,对我妈的死,我居然也没有多难过。”
“我不觉得她可怜,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太蠢了……”迟燃茫然地看着星星,“我甚至很羡慕她,她终于从这个家解脱出去了,被困住的只有我了。”
“我妈死后,乔一苇回家的次数反而增多了,他甚至开始管教我,这个男人太会骗人了,那段时间我以为他变了,在我妈死后他意识到家里还有我这个儿子了,他想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了。”
“那一年大概是我和他关系最缓和的一段时间了吧,”迟燃自嘲地笑了笑,“这样想起来,我和迟婉清真是一样蠢。你知道吗,就在我妈死后的第二年,在她死的那天,他把乔津、乔甜和那个叫夏甜的女人带了回来。”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的乔一苇那么努力地开始做父亲,是因为他想让我接受那三个人啊。”
“可笑吧,迟婉清一辈子都不知道,她以为冷若冰霜的乔一苇,会为了那母子三人低头,甚至来讨好我这个讨人厌的儿子。”
“所以,在阿姨去世一年后,你改了母姓,主动来到了小镇?”
“嗯,那是迟家起家的地方,我妈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小镇上吧,回去,回到她住过的地方,就好像是回到了她身边。”迟燃握住江茶的手,“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江茶抬起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她看着迟燃,喉头酸痛地像是被人遏住了,她想和他说很多话,说他其实很好,说他其实很值得被爱,说自己也很庆幸遇见他,可是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有夜风静默地穿行,她眨眨眼,温热的泪砸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迟燃没有说话,黑漆漆的眸子轻轻闪动了水光,他牵起嘴角,默默揩去她的眼泪。
那些挥散不去的童年阴霾,那些青春期成长的阵痛,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更多的更多,都不需要言语,他知道,她会懂他,她都懂。
他们的相遇已经是上天恩赐,落日飞驰的青春里,两匹在黑暗踽踽独行的小兽相依为命,互相舔舐过的伤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懂。
“江茶,这就是我的秘密。高二那年我就想和你说,但又害怕你不接受这样的我,没想到这一犹豫,我们就错过了快六年。不过还好,现在也不迟,作为和你秘密的交换,正好。”
不知道为什么,江茶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一丝不安。
“迟燃,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说?”
迟燃抬起头,注视着她。
那一刻,她似乎穿越了时空,看见了六年前的迟燃。
没有赴约的那天晚上,迟燃在做什么?
是不是也是像现在的自己这样,站在夜晚的风里,拼命猜测对方出了什么事情,站在黑暗中,怔怔的期待那条路上想见的人出现。
“江茶。”
迟燃的嗓音发哑,他抬手,轻轻把江茶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从前的少年与眼前的人面容重叠,五官比当初更加凌厉硬朗,这双眼睛却依旧清澈。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报的志愿是表演不是音乐吗?”
江茶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你。”
“你走后我疯了一样找你,可怎么都找不到,你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那段日子我真的惶恐,很害怕,直到我在《刺杀》的海报上看见你,可是当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因为她被程东彻底雪藏了起来,她开始脱离控制,不停地在剧场、片场找活干,因为接的戏全都不敢签合同,没人能知道江茶再出现在哪。
迟燃因此错过她,最终,他临时换了艺考方向,从音乐硬生生跳到了戏剧表演。
他以为进了她的圈子就能找到她,可是没有。
勇气和希冀在日复一日的寻找中消失殆尽,长久无法见面的鸿沟消磨了本就对表演不感兴趣的迟燃。
他甚至无数次想过,在大屏幕上见到的女孩儿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于是在乔一苇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混账样子时提出让他出国,他没有几多反抗就答应了。
当时的他死了心。
“用爱豆的身份走进演艺圈是破罐子破摔,我没有想过会和你再重逢,也没有想过这个身份会成为现在我们之间的阻碍,”迟燃低头看着她,“江茶,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能不负责任,放任地让你暴露在流量下,被人攻击,被人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