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他的肩上睡了一路,直到飞机开始降落,她才被他叫了醒来。
“到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
“正在降落。”他好笑地看着她,帮她将因为睡觉而变得凌乱的头发捋顺。
俩人的右边,一名观察了他们许久的年轻女子,用手指捅了捅身旁的丈夫,咬着耳朵低声猜测道,“亲爱的,那是沈远哲吧?你说,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不是那位杨老师?”
“约摸是的吧!”女子身旁的丈夫有些迟疑,对于妻子的偶像,他确实有几分了解。但内心又觉得,眼前的这一对,男子未免太过温柔细腻,与公众面前的形象差别颇大。
“请问,你是不是沈远哲?”女子果断地开口询问道,没有任何伪装的沈远哲,让她鼓起勇气。
“你们好,我是沈远哲。”他微笑着侧过头,与右侧座位上的夫妻招呼道。虽然女子与丈夫嘀咕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商务舱里,却是能听清一二。
“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女子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用人询问就已滔滔不绝地进行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姜兰,这是我的丈夫舒勇。我们俩过来贵州旅游,你也是来旅游的吗?”
“我们过来探访朋友的,这是我的未婚妻杨书。”他礼尚往来道,将杨书此行的目的道出,却并未解释自己只是过来送人的。
不是女朋友,而是未婚妻。极为正式的称谓,让杨书不由得有些诧异。
“我知道你,是杨老师对不对?”杨书尚未从沈远哲对俩人关系的界定中回过神来,那位女粉丝已极为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并滔滔不绝地说起沈远哲微博示爱的种种举动。
杨书诧异地瞅了瞅沈远哲,让他禁不住耳朵微红。
“走吧!”直到飞机降落地面,沈远哲将俩人的行李箱从置物架上取下,与那对夫妻道别之后,杨书才收回探究的目光。
杨书挽着沈远哲的手臂,向外走去。刚从机场的贵宾通道出来,就见林静远远地向俩人招手。
“静静,姐夫。”杨书欢快地对着等待的林静夫妇唤道,沈远哲亦是从善如流地跟着叫姐和姐夫。
让丈夫刘俊帮忙拖行李箱,林静与杨书俩人走在前头,絮絮说着家里人对杨书到访的期盼和欢迎。
沈远哲与刘俊相视一笑,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听着前方俩人的闲话家常。一直到走入停车场,站在林静开来的私家车旁,一阵凉风吹过,杨书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书书,你怎么穿这么点衣服就过来了?”注意到杨书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林静不由得眉头紧蹙。
“我想着南方应该比北方要热。”杨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为自己的想当然而尴尬。
“去添件衣服吧!我帮你拿了秋天的卫衣。”沈远哲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打开,取出一件白色的卫衣递给她。
杨书这才想起,因为自己临时修改图纸,是沈远哲帮忙收拾的行李箱。
她将卫衣抱在怀里,也不等沈远哲将行李箱关上,就一溜烟地又匆匆跑回机场,让沈远哲生生将陪她一起去洗手间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先生,我们车上等吧!”刘俊将车门拉开,示意几人先坐车上去。
看着窗外杨书跑走的方向,坐在副驾驶室的林静,突然语出惊人地说道,“沈远哲,说实话我之前很不喜欢你。”
刘俊傻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伸手捏了捏她的左手,准备提醒她说话别如此鲁莽时,沈远哲已是毫不意外地点头。
“我知道。”沈远哲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显然对林静的态度早已心知肚明,“第一次见面时,你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来回。”
沈远哲不由得想起在姑臧时,林静对他的审视,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喜欢虽然不曾明言,却早已在细微的眉眼表情中展露无遗。那种堪称明目张胆的敌视,实在让人心底不舒服,大概也只有对朋友全心信赖的杨书,才能做到毫无察觉。
“倒是我忘了,你是一个演员,自然最是擅长察言观色。”林静浅淡一笑,不等沈远哲询问,便开口说起自己与杨书的渊源,“我跟书书上小学时就认识了,她自小便是个单纯的傻子,对认定的人掏心掏肺。”
林静的表情,说不清是怅然,还是羡慕。将两人之间的交集娓娓道出,“因为上学时经常被男同学欺负,杨姥爷就给她请了个武术老师。我记得有一回,放学后我们俩一起回家,被两个高年级的男生堵住收保护费。她挡在我的面前,与人打得鼻青脸肿,事后却拉着我的手,一脸傻笑地说她学武了,保护我是应该的。”
“那时候,她学武不过半年,哪里是那两个男生的对手,要不是正好有大人经过将那两个男生吓跑,我都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之后过了两年,她便转学了,直到上大学,我才再见到她。”说起那段过往,林静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用手指在眼睛上揩了揩,“重逢之后,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她总该长点心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些从不曾被提起的过往,仿佛埋在心底的刺,一旦触碰就免不了生疼。刘俊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林静却只是摇头一笑。
“跟你在一起之后,她更是累得够呛。你大概不知道,因为你公开恋情一事,她去无锡找你,回来后整整通宵忙了一个星期,才将落下的工作补完,眼睛却是熬得通红。”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林静说的话没有任何隐瞒,“这次为什么过来我家,她恐怕也没有告诉你实情。林国良是我爸爸,你的私教课是她用帮我家设计旧居换来的。为了这份图纸,她从年初就开始忙,查阅了近百册资料,直到一个星期前才完工。这次过来,便是为了做最后的图纸调整。”
随着林静的讲述,沈远哲不由得双手紧握,心底闷闷地疼。
“她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什么都不跟你说,我却觉得不公平。”林静抹了抹眼泪,语气中带着控诉,“旁人都赞你有担当,能在当红之时公开恋情。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为你做的事情。这段感情,她的付出并不比你少。”
“谢谢!”许久,车内的空气都几乎凝固时,沈远哲才艰涩地开口。
第38章 田园
杨书换好卫衣,在机场绕了几圈,才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找到停车场入口。
“说什么呢?”坐在沈远哲的身旁,她好奇地问道。车内沉闷的气氛,即便是平日生活中粗心大意的她,也能感知一二。
“没什么,还冷吗?”沈远哲拉过她的手,将她纤细的双手合拢在自己的掌中,感知微微的凉意。
“走吧!”林静调整好语气,对丈夫说道。
车内的三人,谁也没提起刚发生的事情。
“不冷。”杨书摇摇头,看了眼前排的林静夫妻,不好意思地将手从他的双手中抽了出来。
汽车从平坦的高速路,渐渐驶入盘旋的山道。
窗外,是与京都截然不同的秀丽。
几丛或大或小的溪流,从山涧穿过,有些在山林中化作若隐若现的瀑布。满眼的绿荫,如白练的飞瀑,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内心舒畅。
杨书目不暇接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灵感喷薄如泉涌。她从背包里翻出纸笔,在小小的记事本上记录瞬间的思索。
“记个大概就行了,当心伤了眼睛。”将她的记事本摊平在自己的大腿上,沈远哲细致地提醒道。
她抬头浅笑,用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记录思维中的点滴灵感。
直到半山腰一处极宽阔的平地,刘俊踩下刹车。
一对穿着素淡的夫妻静静地站在平地上,满脸慈爱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四人,正是林静的父母。
“爸,妈。”
“林叔叔,莫阿姨。”
四人打过招呼,在林国良夫妻的引导下,走向林静家的老房子。
“国良,家里来客人了啊?”山村里的老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莫嫂子,我地里有鲜嫩的苞谷,你去掰些煮了给客人吃。”有亲近的人家,毫不见外地与莫芹说道。
淳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杨书突然有些理解林静父母对田园生活梦想的坚持。
“好嘞,谢谢你。”莫芹笑着应道。
随着几人的前行,一座颜色稍微有些破暗旧的砖瓦房,出现在层层叠叠的垒石地基之上。
沿着石阶向上,屋前的走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条毛色浅黄的土狗趴在走廊上,随着众人的走近,警惕地抬起头来。
房子的右侧,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树下用竹篱笆圈起来的空地上,养着十几只毛光发亮的鸡。
“走,带你们去看看我自酿的米酒。”林国良兴致颇高的邀请道,领头往房子后边的一座小木屋走去。
尚未将门打开,醇冽的酒香已经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待门页洞开,木屋内的一切清晰可见,一坛坛泥封的陶瓷瓦罐沿墙摆放,仿佛专门酿酒的小作坊。
林国良如数家珍似的说着每坛酒的用料和酿制方法,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自豪与满足。
极寻常的农村生活图景,却有种魏晋隐士生活的诗意,让杨书不由得生出几许羡慕,却又忍不住深感佩服。
沈远哲却是十分惊讶,从未想过鼎鼎大名的老牌影帝,退隐后竟然与妻子居住在这样的深僻之地,洗尽铅华,尽情享受自给自足的生活。
接风宴是以林国良夫妇俩自种的青菜、自养的鸡、自酿的酒和山林里采的蘑菇为食材,虽然用上了炒这样的烹饪手法,却很好地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吃起来自有一番风味。
乡间夜晚的凉爽中,少不了蚊虫的侵扰。
杨书拿着笔在灯下做最后一次图纸修改,袅袅的深青色烟雾从点燃的蚊香处扩散,给她争取到一隅的安宁。
沈远哲将青草膏给她放在桌面上之后,就搬了把竹椅坐在走廊上,与林家众人闲聊。
“明早就走吗?让刘俊送你。”知道他行程匆忙,林国良询问道,顺便安排第二天的送行。
“要赶去杭州参加电视剧的开播发布会。”沈远哲解释道,透过亮着灯的窗户,看向低头改图的杨书,“她在这里,麻烦您们多多关照。”
“小沈放心,书书这孩子,阿姨也挺喜欢的,肯定给你照顾好。”莫芹温柔一笑,语气中满是对后辈的关爱。
杨书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沈远哲已在刘俊的开车相送下离开。除了枕边交代行踪的纸条,和额上早已无法感知的轻吻,似乎什么都不曾留下。
而随着杨书的图纸最终定稿,林家挑了个黄道吉日,按照图纸规划对房子进行推翻重建。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足足一个月的功夫,才将庭园的主体工程完成。杨书又就地取材,与林家众人一起从后山挖来草木植株、山石枯木,用竹筒引来山顶的活泉水。
引山泉为池,以山石铺路,挖野植点缀,新建的庭园自然而幽静,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韵。
直到八月中旬,林家从借住的房子里搬进新家,杨书才终于将应诺的事情做完。
回到京都,看到等候在接机口的沈远哲,她意外至极。
“跟导演请了一天假,过来接你。”不等她问起,沈远哲已将因由说出。拖着她的行李箱,他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因为电视剧《蓝天》的热播,他在剧中塑造的硬汉形象,让片方很是认可。借此良机,可乐便帮他接了演艺生涯的首部电影。
电影拍摄和电视剧拍摄的区别,让他不得不花更多的心思在工作上。从七月底开始,他几乎整天整天地待在片场。若非她返回京都,他也不会特意请假。
“阿哲,我很开心。”甜蜜的笑容爬上脸庞,她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荡,美好的心情全然不加掩饰。
丝丝愉悦从心底滋生,他将她拉过来,在怀里抱了半晌才松开。
送她回家时,结束一年学术访问的杨父杨母,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饭菜。
“瞧瞧,又瘦了。”将盛好的米饭放在桌上,夏云埋怨地打量了杨书一眼,催促俩人道,“你们俩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妈,您可别这么说,不然莫阿姨还以为你怪她虐待我了呢!”杨书戏谑道,拉着沈远哲一起去洗手间,在水龙头下将手搓洗干净。
“你看这孩子,就知道说歪理!”夏云无奈地撇了杨书一眼,指着她的背影跟丈夫絮叨道。
“孩子精气神不错,你就别说她了。”杨家群这回没有与妻子站在同一阵线,反是欣慰地道,“倒是比以前活泼了些,挺好的。”
第39章 芍药
等沈远哲拍完电影,已是年底。
相比前一年春节只有他和杨书两个人的冷清,这一年要热闹得多。不仅夏宛全家,就连杨墨都将岳母接了过来。
大年初一,照例去杨大伯家拜年,这一回不仅杨墨一家没有缺席,就连沈远哲都跟着一起去了。
“是个好孩子。”杨老爷子端详了沈远哲好一会儿,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进他的手里。
“爷爷,我不能要你的钱。”看着杨老爷子满头的苍发,他不好意思地推拒道。
“这是爷爷给的压岁钱,书书他们也有的。都是自家的孩子,拿着吧!”杨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止住他的推拒之意,满脸慈爱地叮嘱道,“爷爷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自己要好好的。”
“谢谢爷爷!”他的喉咙稍有些哽咽,依照杨老爷子的意思,将红包收了起来。
给小辈们挨个发了一轮压岁钱红包,杨老爷子才高兴了起来,从自己的收藏中拿出一块茶饼,打开茶饼外边的纸封,献宝似的捏了一小块递给杨书,“书书,你闻闻,可喜欢?”
“好茶,我去给您沏。”杨书对着茶叶闻了闻,不用杨老爷子提醒,就自发地向储藏室走去,挑了一套黑色的茶具拿到客厅。
杨墨则一边将电热水壶插上,一边对身旁的沈远哲耳语道,“说起茶叶,咱们家还是书书最识货。”
“为何?”沈远哲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他虽然知道她爱喝茶,却不知道她还识茶。毕竟他们这一辈,爱喝茶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识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