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优对温斯说,“你待会儿帮我盯梢。”
温斯皱眉,“干嘛,你们要在神圣的校园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洛中洲在温斯来回扫描的暧昧眼神中,不停地刨饭吃菜,直到把腮帮子撑满。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你也没什么事。”
“我出场费很贵的。”
“一根烤肠。”
“成交。”
中午的教室空无一人,云随优把自己从网上买来的东西,叫洛中洲搬到后走廊上。
温斯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你为什么不直接撬化学实验室的门?”
“太危险了。”
“你都把硝-酸-钾和酒精灯搞来了,还会觉得危险?”也亏得云随优还有脑子记得要找人来盯梢,要是被发现她拿到了硝-酸-钾,那可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硝-酸-钾,化学式KNO3,白色粉末状,易溶于水不易溶于乙醇,重点是该物品是强氧化剂,与有机物接触能燃烧爆炸,可制作炸-药。最近有认真学习的洛中洲的脑海里立刻闪现硝-酸-钾的特性,他挡在云随优面前,不想让她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对上云随优疑惑的眼神,下意识说出,“你要是实在想弄,我可以操作。”
云随优对他的发言持怀疑态度,“我记得你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倒液体都是直接倒下去而不是杯壁下流。”
“我会规范操作的,”洛中洲坚持,“你别碰它们了。”
云随优在让洛中洲操作失败率实在高到离谱和他坚持要不让他试试之间徘徊,最后败在了那双哀求的褐色眼眸之下。
“行行行,我告诉你怎么做。”
“你取大概10g的天然樟脑放到烧杯里,”云随优指着一小袋白色固体物,“拿量筒量40g无水乙醇......”
洛中洲小心翼翼地按照云随优的指示,连呼吸都不敢大力,把无水乙醇倒入烧杯,拿出玻璃棒搅拌,注意控制力道和角度不让玻璃棒碰到杯壁。再小心取出配比硝酸钾和氯化铵,再倒入30ml的蒸馏水溶解。取一个碘量瓶分别倒入配置好的两种溶液,在混合的瞬间碘量瓶内出现了白色沉淀,下一步就是水浴加热。将有着白色沉淀浑浊的碘量瓶水浴加热,再趁机过滤一遍,其中因为滤纸没有贴近杯壁,洛中洲急的满头大汗,手有些发抖。他小心再小心地把过滤后的溶液倒回去,再水浴加热几次,直到瓶内的浑浊液体完全透明。
云随优凑近桌面上的碘量瓶,“好像......成功了。”
“真的吗?”洛中洲问。
“我是按照视频的步骤来的,最后的结果也是这样,应该是成功了,”云随优拍拍洛中洲的肩膀,“不错啊洛中洲同学,孺子可教也,你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洛中洲想抑制上扬的嘴角,可是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像是春天里耳朵别上雏菊吐出粉红舌头眯着眼的秋田犬。
温斯不想打扰这么有爱的画面,毕竟眼前的画面因为糖分甜度太高而导致她的牙齿隐形疼痛,但是实在是吐槽欲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好像......就是普通的水。”
洛中洲仔仔细细地观察碘量瓶,扬起的灿烂笑容渐渐隐没,好像真的是普通的水,和平时喝的洗手的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刚才说的成功的话都是云随优安慰他的吗?
云随优迟疑,“可能是温度不够吧。”
“是还要水浴加热吗?”洛中洲问。
“不是,这个东西叫风暴瓶,在低温条件下会结晶,就像是电影里的风暴一样。”
洛中洲看了看还只是披着一件薄校服外套的他们,问“低温是指多少度?”
“大概是零下吧。”云随优小声说,最后的一个字的音量接近于无。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斯爆出大笑,她简直被云随优给笑死,怎么会有这么想一出做一出的人。
洛中洲安慰云随优,“没事的,等到了冬天自然就会结晶,就会有漂亮的风暴出现的。”
云随优不乐意,“什么叫没事,我是想要送给你的,就算是你做的,但是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
“那我拿回去,等它结晶我再拿给你看。”
云随优拿起碘量瓶,“我先带回去拿火漆密封好它,省的冬天还没来无水乙醇就挥发了,再买一个底灯,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送给你。”
“它本来就很漂亮不需要再装饰了。”
“我不,我就要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天下地上独一无二,把最漂亮的风暴瓶送给最可爱的洛中洲同学。”
洛中洲的耳朵又开始红了,他支支吾吾,“我不可爱。”但是你觉得我很可爱,我真的好高兴,被人喜欢夸赞的感觉真的很幸福,想必最孤独的灵魂也会在这样的温暖之中安然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
余秀华
......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个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
第5章 十七岁(五)
经过一周的锻炼,洛中洲的体能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虽然还是慢了云随优小半圈,但是引体向上能做到10个,真是可喜可贺。
为了庆祝他获得这一巨大的成就,云随优特意请他喝奶茶。
云随优拿到自己的奶茶,扯开吸管的塑料包装,戳进去,深吸一口,“周末你都在家干嘛?”
洛中洲的周末比较单调,他寄住在舅舅家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打打游戏做做家务,你呢。”
“比你稍微丰富一点,”云随优掰着手指头,“跳舞画画拉琴看视频看文献,偶尔种花招猫逗狗养金鱼。”
听完云随优说的话,洛中洲觉得嘴里的奶茶腻得慌,人和人的差距真的不是一个喝十块钱的奶茶和一个喝三十块钱的奶茶这么简单。家庭的差距宛如天堑,舅舅也没有财力供江元孟学武术练琴买专业书籍,更别提能有一个院子养猫养狗养金鱼。虽然大家都说初恋要什么结果,过程最重要,可他不想只是作为云随优的人生过客。
“你住在舅舅家的话,是不是都要你来炒菜做饭的?”
洛中洲不想把自己的难堪揭露开来,但是云随优问道,他也不可能骗她,“炒菜是舅妈来,只是准备工作都是我干的。”
云随优忽然抓起洛中洲的手,“这手也不是很糙,你在你舅舅家过的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凄惨。”
云随优想象中的洛中洲寄居生活,大概和《哈利波特》里老是被表弟和姨妈嫌弃讨厌的哈利波特一样,住在狭窄的小楼梯下面,吃不饱穿不暖连眼镜都是破的。但是这双手几乎没有什么疤痕,指节的褶皱也不算多,不像是经常劳累干活的人。
洛中洲没有被打,但是会被骂,他知道舅舅舅妈不是从心底里厌恶他,只是不爱他罢了。家庭活动不管是看电影还是烧烤亦或者是踏青,从来都不会叫上他,总是无意有意地表明自己不属于这个家,他就像是多余的人。
“他们对我挺好的,”洛中洲说,他也不要求他们爱他,能有个床给他睡有一份饭吃就已经足够了,总比那些连学都不能上的人好多了,这么多年里他最先学会的就是知足。
“不要皱眉了,明天我们去爬山吧,山上的枫叶都红了特别好看。”
“好啊。”
洛中洲把云随优送回她住的小区之后,在回家的路上慢慢走着,昨天舅舅说今天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一般舅舅不回家吃饭,家里的饭点都会推迟一个小时,这样他就不用送完云随优回家又要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了。
走进略显老旧的楼房,砖头水泥散发着阴冷,他忍不住拉上校服拉链。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将腿放在茶几上摊在沙发里喝着冰可乐的江元孟。
他没有打招呼,就算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两人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洛中洲,你谈恋爱了。”
正在厨房洗米的洛中洲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搓洗手里的细白米粒。
“你们在买奶茶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个女生长得挺好看。”
洛中洲把内胆放回电饭锅里,按下煮饭按钮,“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江元孟只是阐述事实而已,他爸爸是入赘的,妈妈也曾经是十里八乡一支花,不过是岁月是把杀猪刀美人变成了吨位十足的中年妇女,洛中洲这个鬼样子都能招女生喜欢他也不奇怪,他爸爸都有人要了。
小时候的江元孟可能还会嫌恶洛中洲不是他家的人为什么要来他家,仗着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经常捉弄他,大锅小锅全都推给他,一天中最高兴的事就是坐在椅子上咬着棒棒糖看洛中洲挨骂。现在的江元孟长大了点,也稍稍懂点事理,知道洛中洲一个没人要又不招人待见的小孩,根本没有能力威胁到他。何况江元孟现在踏入叛逆期,对于名义上表哥的不满还不及于父母的不满。
如今他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血脉的亲近并不会天然地冲开隔阂,两人也不过是身上流着一点相同血液的陌生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也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舅妈带着对抢了她小葱的女人的怒骂推开家门,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耳孙,从脚底到头顶,从家里到宇宙,用词之犀利范围之广远用时之长久令人叹为观止。
吃完饭洗好碗筷的洛中洲不想和依旧处于暴怒之中的舅妈待在一个空间,径直回了房间写作业。
带着耳机听英语的洛中洲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客厅里舅妈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到底回不回来了!你是不是长本事了!”
应该是和舅舅通电话,没了工作在家的舅妈脾气越发暴躁,管舅舅也是管得越来越严。
“当通电导线与磁场垂直时,电流所受的安倍力等于磁感应强度、电流和导线长度三者的乘积......”
视频里的云随优在和洛中洲讲题,毕竟是考上重点中学的人,就算无心向学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磁感线......”
“洛中洲你死房间里了,你舅舅喝醉了快出来帮忙!”
洛中洲对视频里的云随优露出歉意的笑容,快速地关掉视频,拉开房间门。
客厅里的舅舅像是一团从腌菜缸里爬出来的大蒜,浑身臭气。
洛中洲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舅舅手里,舅妈在一旁不停地数落,“你喝这么多有什么用,你领导看得上你吗,我早就该看出来你是个窝囊废,当初就不该让爸妈把你招进来,你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一点儿本事也没有,工资那么低,连个好点冰箱都买不了,你有什么用?喝酒有用那个位置还不是被刚来没几年的小李给坐了!”
工作上因为级别低被年轻人指着鼻子骂,回到家里还要被老婆戳着心窝说自己没出息,衣食住行样样都用钱,他拼命地喝那么多的酒讨好那么多的人还不是为了他们。
一股气上来,舅舅把舅妈的手狠狠地拍掉。
舅妈有些不敢相信,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木讷沉默不爱说话的男人居然动手打她,尖叫声穿破整栋楼,“洛庸!”舅妈扑上来厮打舅舅,“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是觉得我没了工作了没有钱,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洛庸,”她咬牙切齿,带着猖狂得意,“我帮你养洛中洲养了十七年。”
洛庸没有什么才华,普普通通的男人,普普通通的职位,家里看的紧,但也难免会有怨气。而她抚养洛中洲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道德枷锁,锁在洛庸的身上,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压得他没有任何想法。
洛中洲可以明显地看到舅舅整个人都慢了下来,他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明,看向洛中洲的眼神很疲倦。
舅舅推开身上的舅妈,拖着笨重的身子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水流稀里哗啦的声音传了出来。
舅妈似乎打了一场胜仗,她哼着歌儿抓着一把红瓜子,牙齿一嗑一推舌头一伸白白的瓜子仁就到嘴里,倚在卧室门的江元孟发出一声冷哼,转身关了房门。
舅妈并没有表面上的愚蠢蛮横,她心里的算盘打得格外响,如何用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在这方面她做得特别好,比如洛中洲,他们最好的关系就是维持在不冷不淡,不必对他太差,惹洛中洲的恨和旁人的把柄不好,不必对他太好,他还不值得她耗费那么多的心血精力。洛中洲以后有出息了,他们还有一份薄面在,势必会拉几把,洛中洲以后惹事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掉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过洛中洲以后最多就是个普通人,起码能多个人,也不至于让江元孟最后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赡养,虽然他的能力顶多买几个水果罢了,但出不来钱出个人也行。
洛中洲在厨房里切柠檬,准备给他舅舅做柠檬蜂蜜水,柠檬的酸涩汁水溅到了他的眼睛,眼睛敏感刺疼。
尽管灯管是那么耀眼炫目,照得不透明的物体落下浓重的阴翳,一种真空似的凄寂在蔓延,强烈的孤独感紧紧包裹住他。
还好他把视频给关了,云随优没有听到。
第6章 十七岁(六)
洛中洲提前半个小时就站在了云随优的小区门口等她,他想发短信问云随优现在在干什么,他想和她说说话,但是又怕她觉得他烦,等待女生不催促才是真正的绅士行为。
“铃铃铃......”自行车的车铃在响。
洛中洲回头,是穿着嫩绿色长裙的云随优,她推着自行车向他走来。
“早上好啊,”云随优把放在车篮一束香槟玫瑰递给洛中洲,“这是早上在院子里剪得,我觉得它特别好看,送给你。”
洛中洲接过香槟玫瑰,似乎还有泥土的气息,点点水珠落在上面,凑近鼻尖,馥郁芳香扑面而来,“谢谢。”
“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带你去我家吧,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万一突然之间回来了撞见我们俩,就算我们在喂鱼他们也能脑补到生命繁衍物种进化,这样子太被动了,”云随优说,总是让洛中洲待在门口也不好,又不是石狮子,“找个合适的时间,光明正大地把你领进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被动解释原因结果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