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他吃东西很快，有点机械地往嘴里送。直到自己尝了一个以后才发现，其实味道并不是很好。
但他也没说什么，吃完之后，就安静坐着等车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陆亦朗忽然开了口：“你的行李呢？”
陈韵然将桌子擦了一下，才坐下来：“这几天应该会陆续寄到。昨天的安排比较突然，我以为会缓几天才入职呢。”
“好吧。”他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窝，似乎是有些疲劳。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极了。
好在车子没多久也到了，陆亦朗自己背个包利索出了门。这样看起来，他还是给她放了半天假。
陈韵然拉开客厅的窗帘，阳光透进来一大半。
这个屋子，开放式的厨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看就是没有人做过饭。
来飞龙做事情，工资还没拿到，自己倒先倒贴了一笔钱。
“玉姐啊……这个能不能申请补贴？呜呜呜……”陈韵然截图了自己买床的订单页，寄希望于拿了料之后还能有一笔报销。
——左海花苑跳楼那事儿，有素材吗？
张佳玉的信息马上弹了出来。
她还真是通天达人啊！陈韵然将自己拍的视频剪去了陆亦朗的镜头，以及他房间的镜头，只留了一个五六秒的消防人员救下女主人的视频。
对方接收视频后，发了个ＯＫ的手势表情。
——别忘记删除记录。
——知道了玉姐。
发完这句话之后，她立刻删除了聊天记录。
陆亦朗在去片场的途中，刷到了华都娱报网页端的新闻，紧接着很快其他媒体的新闻也持续跟进。
他点开那个视频，发现拍摄位置就是他的阳台，不禁眉头一皱。这个陈韵然，真的去投稿了。
几个小时后，宇深来电询问拍摄情况，陆亦朗汇报了一下工作情况，顺便提了一嘴陈韵然的事情。
“宇哥，她有这个习惯，我怕之后自己的隐私没有保障。”
“嗨呀，都签了协议的，你慌什么。而且你看视频里，什么也没有。人家本来就是干媒体这一行的，会做这个很正常。都是信得过的人我才敢拿来给你用，现在招人不好招，小年轻动不动就辞职，你需要的是身边有稳定的工作人员。”
“再说了，要不是你自己那情况，咱们也犯不着这么多事。”
他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陆亦朗。
是了，他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身边没有亲近的，可以信赖的人。
就算再找，又能找谁呢？
陆亦朗道了声“好”，默默挂断电话。
大冬天，却还要穿着品牌方的卫衣在泥地里跳来跳去，真不知道策划是怎么想的。
后方就是一片沼泽，陆亦朗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进去。好在底片倒是有那么点高级风，只因他的混血脸和这批服装的格调很搭。
回到公寓时，看到了陈韵然留下的纸条，说自己去公司了。他瘫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环顾四周，干净了许多，好像都被打扫了一遍。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在她开门回来之后又拘谨了起来。
“你这么快就收工啦？”她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去公司拿了一些办公用品，居然还能领笔记本用！”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电脑包，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就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
陆亦朗正了正身子，带着讽刺的口吻：“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准备兼职做水军么？”
“我可以帮你管理各平台的帐号啊！”她对此跃跃欲试，毕竟她也是做传媒这一块的。
陆亦朗听后，轻笑一声，好心提醒她：“公司的宣发部，有一个小组，就是专门负责艺人各平台的账号运营。你别给自己揽事情做。”
好吧，倒还是她太勤奋了。
飞龙不愧是老牌公司，生产艺人简直和流水线没什么两样了，都分工细化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你们社交账号上面的东西，都不是自己发的啊。”
听完陈韵然的吐槽，陆亦朗只是摇头感叹，“本来不会这样的，但之前出了个事情，公司就对我们管得比较严了。”
“什么事情？”她凑近了几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散发出渴求真相的神情。
“有个艺人要在社交账号曝光飞龙高层的一些财色交易……”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她就自杀了。”陈韵然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那个女艺人，叫白愿如。
第4章
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白愿如是真的曾经发过那些东西。
可是她发出没有一分钟，就删除了。
如果不是她的死亡，也不会引来死忠粉的自发调查，将那条被删除的微博截图发给了张佳玉。
上面只有一句话：LK，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不要逼我。
白愿如的死忠粉坚信，L和K代指飞龙的股东和高层，但当年有个小众的饮料牌子，是白代言的，缩写也是LK，如今已经变成大品牌了，自然没有人敢去追究这其中的缘由。
“你在想什么？”陆亦朗伸手在陈韵然的眼前晃了两下，她的思绪方飘了回来。
“没，没什么。”她摆摆手，转了一下眼珠，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就是好奇，这件事你知道内幕？”
“不知道。”他的神情忽然落寞下来，接着就起身朝房内走去，“晚饭我已经叫了，你自己解决吧。”
“喔。”她站起来应了声，一下子觉得今天过得简直索然无味。
看样子，陆亦朗似乎是什么也不知道。毕竟，白愿如去世那年，他才进飞龙，两人的时间都是错开了。
她其实是很想跟林魏闵的，只可惜，林这次居然选了个男助理。明明她已经和阿喵打听过了，也问了旁边的两个男的，只可惜她时运不齐，偏赶上了“仇敌”见面这场大戏。
“算了，还是先收拾一下房间吧。”
陈韵然仿佛带上了痛苦面具，开始拆箱今天上午运到的木板床。店家可真好心，还给她配备了螺丝刀。
陆亦朗听到地板被敲得一阵一阵响，忍不住冲过来看，一看吓了一跳：“你自己安装？”
“对啊。”她抬起头，眼神茫然，“不然呢。”
“还是我来吧。”他走进去，接过她手里的木条，看到上面的logo，不禁说了一句：“我记得这家是会免费安装的。”
陈韵然哭着脸，瘪嘴道：“那是三年前了……”
不知不觉，胡小行也陪他度过了三年。
陆亦朗转头扫了一眼这个房间，他发现，他身边真的什么也没有。就连一个助理离开了，也连人带东西全部消失。
连一点念想也不留给他。
陈韵然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便伸手拿木条戳了一下陆亦朗的肩膀，“你真的很接地气，和洗白的文章说得一模一样。”
这算是夸奖还是讽刺？
她换了个语气：“我的意思是……大家能了解真实的你，不是也挺好的。”
“好？”他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像被踩中尾巴的狮子。
“我因为那件事，被退了两部电影的邀约，其中有一部就是准备转型的。三年了，我连一个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你居然说好？给自己犯的错埋坑也要注意点分寸吧！”
越想越气，陆亦朗将东西递还给陈韵然：“自己装！”
这个人怎么理解能力这么差。
陈韵然望着他的背影气鼓鼓道：“那件事确实是我冲动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他顿住，却并未回头，只是稍稍放大的声音：“你害我被鬼畜了两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件事，还真的不是我害的。”陈韵然跳到他跟前，将之前事情发生的过程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当时我是给公司交了料，但你的经纪人也来谈过了。他们是花了点钱去掉了一些脏话，视频和截图都是经过剪切的。你虽然被黑了一段时间，但那件事的热度持续了这么久，大众也对你有了记忆点…”
“算了。”他打断了陈韵然的话，垂头苦笑了一下。再看向她时，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温度：“不提了。”
说白了，终究不过就是一枚赚钱的棋子，任人摆布。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门铃响了起来。
陈韵然率先去开了门，原来是外卖到了。
“你的外卖。”她将袋子放在桌上，继续回到屋里鼓捣床架。
陆亦朗撕开纸袋，拿出了两份盒饭，虽然很气，但沉默了片刻，还是拿起一盒站到了陈韵然门口，“给你剩了点。”
她茫然地接过还有些微烫的盒饭，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拿着盒饭到了餐桌上和陆亦朗一同进食，陈韵然拆开吃了两口，起初觉得还算不错，但再吃几口，忽然觉得里面的肉片虽然炒的辣，却有股难掩的腥臭味儿。
“先别吃。”她伸手挡住了陆亦朗的筷子，又夹了一块他的菜。酸，且酸得不对劲。
“这个菜好像是坏了的吧？”她放下筷子，将嘴里的饭菜吐了出来，又倒了两杯水给陆亦朗和自己漱口。
“坏了吗？”陆亦朗还在扒拉那些菜，有些舍不得扔的样子。陈韵然手快，将两盒菜收了起来，又看了一下上面的店名，立即大呼：“这家店上周才被曝光是黑作坊！你还敢吃啊？！你点外卖不看评论的吗？”
“唔。”陆亦朗一时语塞，半晌才吱声：“之前都是小行点的，我没怎么用过这个。”
“看，这就是你不关注社会新闻的后果～”
“……”
这都是哪跟哪，她也真会扯。
这下好了，晚饭也没有了。陆亦朗将一次性筷子放到垃圾桶上方，啪的一声，两只筷子掉了进去。
看得出他很无奈，且此刻心情非常之糟糕。陈韵然用手机软件在超市上买了菜，预估半小时后会送过来。
她对陆亦朗嫣然一笑：“放心，等下我给你做好吃的。”
“哦。”他似乎对她说的任何话都提不起兴趣，只是默默回了屋。
当然，回屋之后，还是继续听到了噪音。
他真怕惹得楼下那个跳楼未遂的女人投诉他。正想着，门铃忽然就响了，陆亦朗还真在视频里看到了本人。
“你们是咋个回事嘛！都这么久了还不消停吗？年轻人，我跟你说，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度，这样早晚身体要垮掉的呀！”
她在说什么？
陆亦朗虽然没听懂，但一旁的陈韵然脸已经红透了。
这车速也飙升得太快了点吧。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开门，对方却从镜头前消失了。
“你脸红什么？”他忽然凑近了问。
“没……”
还真是个纯洁弟弟啊。
陈韵然本能地往后躲了一步，险些跌倒，好在陆亦朗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回拉了一下。
如此这般，她撞进了他的怀中片刻。
当然，他很快就收回手。然后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以后你离我远一点。”他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个长度距离，强调了一句：“就大概这样，不要靠我太近。”
“好的。”陈韵然嘴角是微笑的上扬，眼皮却是无神垂下。她多少知道一些明星都有怪癖，对这种要求并不感冒。
陆亦朗回了屋，照例将门反锁了两道。
这段日子，他有些闲得慌，自从公司新签了许慧欣，他除了之前的一些合约，已经很难有新的指派了。
手机里，福利院的校长三天之前给他发了照片，几所院里的孩子们一齐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只是都凛冬时节了，他们脸上被冻得红红的，藏在棉服里的手也都是生了冻疮的模样。
——校长，很抱歉，原本答应今年可以新盖的宿舍楼，因为我工作上的变动，没能按时打款。
犹豫半天后，他还是发出了这条消息。
对方很快回应：可不敢这么说啊孩子，社会各界的人都在帮助我们，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
陆亦朗终于如释重负，窝在了单人沙发上。
照例打开台灯，拿起小茶几上的剧本翻看，他很期待下个月进组拍摄的新戏。
虽然是男四，戏份不多，但这是他漫漫转型路上的第一步，只要踏出了这一步，接下去的路就宽敞了。
歪头靠着，竟也快睡着了，迷糊间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紧接着听到了扣门声。
陈韵然感觉自己手都要敲断了，对方才拉开一条门缝，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快出来吃饭啦～”她恹恹地喊了一声，等陆亦朗出来后，又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对方愣了一下，茫然道：“你干什么？”
“不是您说，要保持距离的吗？？？”她双手一抬，“请用膳吧，老爷。”
陆亦朗被她的话逗得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到了桌前。
很日常的两菜一汤，一盘红烧肉，一盘青菜，还有海鲜汤。
他看到桌上的大碗米饭，瞪大了眼睛：“你买电饭煲了？”
陈韵然拍了拍手，端起米饭尝了一口，疏散喷香，简直是人间美味。虽然她用的餐具是从泡面箱里翻出来，赠送的塑料碗。
“这叫煮饭，你肯定不懂的啦……”陈韵然将米饭推到他面前，“快趁热吃，可香了。”
陆亦朗拿起陈韵然不知道从哪里捡出来的塑料勺吃了一口米饭，香甜软糯，而且颗粒分明。
这不就是小时候福利院里吃的大锅柴火饭么？
他感到喉咙酸涩，有些发痛。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了桌上。
“喂，你怎么了！”陈韵然急忙上前查看，“你过敏？”
陆亦朗摇摇头，嘴里塞满了饭，却嚼不动，这样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粘合了童年的太多回忆，让人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陈韵然手足无措，给他递了纸巾，又用手轻抚他的后背，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缓和过来。
“我没事了，谢谢你。”他抽泣了一下，眼泪干涸之后，那双眼睛变得晶莹剔透，看上去像只忠诚的小奶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