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琼实在是想打这个抱不平,可是她又不愿与云珈当面争辩对峙,只能图个嘴上痛快。
林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底这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出了这样的错误,她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也有些难辞其咎。
“林简,你也别太自责了,你到底不是这个专业的,都怪我哥赶鸭子上架非让你给翻译,你翻译的没有错误,是工人安装的错误,你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麻烦了。”
方琼看着林简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必须要开导几句的。
“这倒也是,全部都怪在我们翻译的问题上着实是让人有些委屈的。”
沈彦也跟着附和。
“我知道了,只是觉得心里还是难过,老江因为这件事也受了伤。”
林简语气低沉。
方琼生气,这个时候秦著竟然没有陪在林简身边,难道他不知道她这种认真负责的人会自怨自艾吗?
“你们两个人也差点被砸到啊,这事就是一个意外,谁都怪不了。”
方琼最后特别严厉的下了结论,就是觉得林简会一再的责难自己。
现在的秦著约了云珈在一个茶舍的包间里,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对着云珈的千娇百媚却一脸的严肃。
“你说别让我把事情做的太绝了,这话我真是一点都听不懂。我做了什么事?秦董事可以直说。”
云珈今天的旗袍特别好看,是那种亮眼的群青色,这种蓝色稳重而又不失文雅和活泼,与云珈的气质特别相配,特别是襟前绣着的那个五彩凤凰,精致而灵动,颇为惹眼。
“你笃定了我没有证据是吗?”
秦著反问,目光直刺云珈不以为意的表情。
“这话说的,秦董事这是不相信我的为人了?”
云珈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眉梢全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没有证据,就是单纯的来试探她。
而她,现在表现的无懈可击。
他能奈何?
“美国的汽车差点撞了林简,现在又是铁柱子往下砸,你的手段还有多少?”
“啧啧啧,您真是关心则乱啊,冤枉人也不是这么冤枉的,在美国您这样的话我可以去告你,诽谤啊!”
“是吗?那个铁柱子的卡槽不稳是因为被人给打磨过了。这个打磨的工人压根就不是本厂的工人,那天看守见到了一个生面孔,我想这个生面孔应该不会想让我给调查到吧?”
“那你可以去调查啊?你把我在法国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这点小事应该轻而易举了吧?”
云珈翻了旧账,就是为的岔开话题。
“大家彼此彼此,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就应该知己知彼啊。”
秦著这么说来简直是天经地义了。
“秦著,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肯放下身段,为什么你却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到底哪里不够好?我哪里比林简差?她不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她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赴汤蹈火,可是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呢?”
“云珈,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为什么你还要执迷不悟呢?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想一争高下,你自己最清楚,你要明白,我结婚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你也应该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而不是总把眼睛盯在我身上!”
秦著这话说的都有些苦口婆心了,他深知云珈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总是这么剑拔弩张一定会连累林简,让她把仇恨转嫁到林简的身上,所以秦著这回就没有那么的强硬态度。
他在会议室里故意说是说明书出了问题,也就是想引着云珈露出破绽。
就算她什么都不用直接说明,只是表情上的反应,秦著就已然知晓了。
“可是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总是不能看看我呢?你的心里如果有我一点点的位置,我也不会这么累……”
云珈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那种梨花带雨的脆弱与无助真是叫人心疼极了。
秦著只得递过来手绢供云珈擦拭泪痕,内心里却道:果不其然。
为今之计,他只能阳奉阴违了,她对林简狠下心来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之后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计策。
第66章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月上中天,将整个世界照亮,一花一草都有着不输于白日的清亮,月色下亦是美得不可胜收。
林简托着下巴在花厅里坐着,她脑子里空空如也,最近实在是忙的太过了,都没有好好的让自己休息一下。
现在终于休息下来了,却不想去睡觉,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着,也就是休息了。
“还不去睡?”
秦著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林简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件厚重的大衣披到了自己的肩上。
“你才回来?”
这么明知故问的话,问的实在是有些无聊。
“是。”
秦著就在她一旁的白色藤椅上坐下,翘着二看腿,斜斜的靠在扶手的一侧,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着同侧的额角。
月光下,竹丛边,光亮与阴影相交汇的地方,他侧影有些晦暗不明,林简就这么直接的盯着他,他的眼眸微微阖上,羽睫纤长,在眼角投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两个人就这么没有对话,也没有变换动作,良久。
风动,影摇,竹响……
“你最近都在家里休息一下,厂子那边别去了,或者你去忙翻译社的事情也行。”
最后还是秦著先一步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在宁静而空旷的夜晚却突兀的清晰。
林简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回应道:“知道了。”
“筱筱,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秦著转向林简,握紧她的手,这道歉的声音里颇为痛苦与纠结。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觉得我与沈彦靠的太近……其实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事故,而且头几天我的脚也崴了,躲闪没有那么及时……”
林简一字一句回答的特别认真,她就怕秦著会误会,现在看来他没有,自己虽然清白,可是也想说明白,心里才算好受些。
她这个性子啊,就是这么的执拗,解释不清她寝食难安。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怪过沈彦,我也已经给沈彦道谢过,我只是觉得当时保护你的人不是我,我才觉得难受的。而且,你这几日出现的意外情况都是云珈的手笔……”
秦著这话一出,林简愣住了,她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怔住了好久。
被车撞,被铁柱子砸……
都是云珈安排的,她要致自己于死地?
就因为她没有得到秦著,所以怀恨在心!
一刹那,花厅里的景物变了,圆月之夜成了狼人出没的日子,竹影摇曳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都往她这里扑了过来,紧张的压迫感叫她无法呼吸,心中是一阵接着一阵慌闷与压制,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然后在脖子上用闪着寒光的刀刃抹了一把……
林简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林家覆灭,是不是林家的人也是被这样抹的脖子?
鲜血飞溅,漫天猩红……
多年以后,她又被人盯上,还是想要要她的命,为什么就不愿意让她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哪怕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也不肯放过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筱筱,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愿意和云珈合作,你就不会被她陷害,都是我的错……”
林简被秦著抱在怀里,却麻木不仁的呆傻着,她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那么的木然。
只是这两人之间到底谁在对不起谁呢?
当初她被他救了,她活到现在,现在又因他遇险两次,这条命早就已经不输于她自己了。
“呈书,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不怕。”
林简喃喃自语,那种了然于心的勇敢叫人无法不替她心痛。
他把自己的婚姻幸福置之度外,娶她回家,送她出国留洋。
现在他为国为民的那种殚精竭虑,哪怕知道云珈的为人,也要奋力一搏,争取到了消炎药品。
凡此种种,林简都懂。
她说不上来这是不是报恩,但是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上不能给添乱。
如果需要她离开秦著,她亦是毫不犹豫的走开。
一条命,拿去就是了,她本也不该再继续活着的。
“筱筱……”
秦著抱着她终于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抚平自己亏欠她的心情。
林简好久没有流泪了,这会儿泪珠穿不成线,落入秦著的大衣中无声无息。
中天之月,明晃晃的映照天洞,就像是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静观其变,却始终如一。
“现在这个云珈真是个大麻烦。”
方威忍不住埋怨。
“唉,真是个冤家啊!”
夏琬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突然就想起那个时候秦著当着云珈的面儿拉着自己的手,介绍说:“这是我远方表妹。”
云珈当时的脸色阴沉的一塌糊涂,她气的嘴唇都在打哆嗦。
“秦呈书,你玩够了没有?!”
云珈在他身后终于怒吼了出来。
可是秦著拉着夏琬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就这么甩一脸怒气的云珈而去。
从前的秦著,在学校里有一些师妹师姐与他关系斐然,后来听说在百乐门里也有善交际的名媛与他亦是来往密切。
但是从未像夏琬这般,他是拉着手来向云珈介绍的。
再后来,云珈就离开了学校,听说就这么被气得出国留学去了。
秦著这个时候才得以喘息,没有了这个女人的虎视眈眈,好一个轻松自在。
其实夏琬知道,秦著这般作为为的是今后起事方便。
他出入风月场,结交三吊九流,甚至福寿堂里也常去,为的就是谋划起义。
而云珈,她的背后是她父亲云峥那誓死效忠清朝皇权,四处乱滥抓革命党人的做派,恰好就是秦著的死对头。
云氏一族终于在清政府覆灭之后,也随之消失,云峥死在革命党人的乱枪之下。
云珈的母亲何氏也就改了嫁……
现在的云珈虽然知道秦著为南方的义军运送消炎药,可是当年的她却不知道秦著早就加入了革命党了。
这么算起来,云珈与秦著之间其实是世仇,可是她早就被自己执拗与任性冲昏了头脑,压根不再管当年的旧账了。
第67章
沈彦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在厂子里见到林简了,他心里自然是宽慰自己,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故,所以林简避避风头,不来厂子是正确的。
可是林简不在,云珈就有了机会接近秦著,她恨不能一天都要往秦著的办公室跑上两三趟,而且每次都要逗留半个多小时。
方琼说的那句俗话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点都不错!
“林简怎么都不来了?”
沈彦蹭到了方琼的身边,幽幽然的问了一句。
她这会儿正倚在门边上气的咬牙切齿瞪着秦著的办公室。
“让这个骚蹄子气的呗!”
她口无遮拦,顿时就脏话出嘴。
沈彦倒是也听过方琼骂人,不过带脏字的,而且是这么难听的倒是头一回。
他惊讶的嘴巴半天没闭上。
方琼回过神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确实出口狂妄,甚是过分,特别还是在沈彦的面前,于是立马闭了嘴巴,干笑了两声,就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办公室的座位上了。
沈彦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只是这么难听的话从方琼嘴里出来,还被他当场听到。
她倒是自己被自己弄的难为情了。
“呃,……我那边最近新来了几本关于经济学的书你要不要看看?都是那个米歇尔教授的,还有一些杂志,虽然过期了几天不过我觉得观点还不错,是咱们国内的许靖教授撰稿的。”
“哦,好啊,那有空我借一些。谢谢沈师兄了。”
方琼低头装模作样的翻着她桌子上的账本,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那我明天给你带来。”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给你添麻烦了。”
“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就在我那个书店旁边有一家新开的上海菜,要不要尝尝?”
沈彦说这话真是多余了,他就是随口的一说,也是觉得自己就这么干巴巴的从方琼的办公室里出来有些难为情。
“好啊,那就把大家都叫上,都一起尝尝去,看看是不是地道。”
方琼这倒是大方的很,直接拒绝会驳了沈彦的面子,干脆就把大家都叫上。
就这个时候,秦著从方琼的办公室门口经过,她看的很是吃惊。
心中暗道:秦著不在办公室,这个云珈跑到他的办公室里干什么?!
“你不在办公室啊?”
方琼忍不住赶紧拉住从门口经过秦著。
“是啊,我不在,怎么了?法国的专家来了,我当然是跟着一起去勘察一下。”
秦著被方琼问的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满脸疑问。
“哦,那你不在,云珈还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干嘛?我还以为……你们……”
方琼压低声音,在秦著的面前嘀嘀咕咕。
秦著无奈的叹口气,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谁知道她想干嘛……”
方琼了然,秦著这回可是被捏住了软肋,终于对云珈是无可奈何了。
“呈书,白茶我给你泡好了。休息一下吧?”
云珈就这么适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种喧宾夺主的感觉就像她是秦家的少奶奶一样。
方琼对于云珈这么厚脸皮的行为显然是嫌弃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于是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我听刚刚沈教授说,有一家颇为地道的上海菜,我做东咱们今天一起去尝尝吧,就当是犒劳一下最近大家的辛苦。”
云珈这做派颇为自然大方。
方琼就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逮着云珈审视了好久。
她可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
沈彦抢话道:“我今天还有事,改日再约吧。”
方琼干笑了两声,拧巴着自己的五官立马回了办公室。
“我回去还要照顾夏琬,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