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沉默半响,虞姝才开口道:“谢谢。”
“不客气,捡丧家之犬,是爱狗人士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还是闭嘴吧。”
沈佑霖捏着棉签,用了些力气在她伤口处按下去。
“疼——”虞姝挣脱他的手,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知道疼就行。疼了就哭,难受了就嚷嚷,生气就揍,憋着自己干什么?”
沈佑霖捏住她的下巴,语气强硬,动作却温柔了许多,“你叫疼,我就勉为其难地哄你一下。”
“我疼。”
沈佑霖撅起嘴,在她伤口处吹了一口仙气儿:“不疼了哦。”
“没了?”
“不然呢?你还要我亲亲抱抱举高高,贴贴拍拍叫宝宝?”
“闭嘴吧你!”
第59章 斩断乱麻
上完药,两人喝着酒聊天。
虞姝嫌灯光刺眼,想关掉一些,被沈佑霖拒绝:“就这样吧,挺好的。说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虞姝叹了一口气。
沈佑霖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花生:“给你两分钟组织语言。”
“呃……”
“唉,生活不易,富婆叹气。”
“啧,你说你窝囊不窝囊吧,做富婆做成你这样,真够失败的。”
“你为什么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死。”
沈佑霖得意非常:“因为我投胎投得好啊,我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造作都行。哪像你啊,给自己设置那么多条条框框,活得那么累。”
“我投胎技术不行,当然活得累。”
“不,我都说了,是你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条条框框。我在飞机上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和我是同类,我们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不是这么用的。”
虞姝扶额,这玩意儿还是个汉语言文学在读博士,谁信?虞姝严重怀疑他的学历造假。
“谁和你是同类了,我可活不出你那肆意妄为的样子。”
“那是你被生活压抑住了天性,你说说,你是不是一有机会,就会放纵自己。”
“呃……”
“你看,被我说中了吧。”沈佑霖赏了她一颗花生。
“以前没有钱的时候,做梦都想有钱,每天都活得很累。一点都不敢放纵自己,唯一一次放纵,欠下了十几万,不停地去弥补,却怎么都弥补不上。后来,一夜暴富了,是很快乐,有钱真的很快乐,从前都没有办法想象的快乐。”
“可是这种快乐里,伴随着惶恐和不安,怕什么时候,这种快乐就没了。而且,有的事情,钱也解决不了,还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不不不,问题不是出在钱身上,是出在你身上。你的问题,在于读书太少,而想得太多。”沈佑霖鼓起掌来,“我是不是一针见血,鼓掌!”
虞姝:“无法反驳。”
“我以前吧,也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连个人样都没有的那种。后来觉得,啥都挺无聊的,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跟傻缺一样,我还不如回学校写论文呢,起码学校里的傻缺都傻得可爱。”
“你眼里,有不傻的人吗?”
“没有。”
——
两人天亮的时候,才离开酒吧。从包厢出来的时候,酒吧大厅又恢复了平时昏暗的灯光,沈佑霖浑身僵硬,搀扶着虞姝往外走。
虞姝喝得酩酊大醉,加上连续两晚没合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依然感觉到沈佑霖在发抖,哑着声音问道:“你怕黑吗?”
“嗯。”
虞姝拍拍他的背:“没事,不怕不怕。”
沈佑霖把她送回公寓,公寓客厅里坐着两个虞姝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叶萍和虞峰。
公寓的大门是密码锁,录了虞峰的指纹。
看见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搀扶回家,原本想和她好好谈谈的叶萍顿时怒火中烧:“虞姝,你有没有羞耻心?!”
“没有呀……”虞姝站都站不稳了,靠在沈佑霖身上,挑着他的下巴展示给叶萍看:“帅不帅,我八万块钱一个月包养的,这种货色,我还包了三个,正好凑一桌麻将!”
沈佑霖:“……”
他这种「货色」,很常见?
“你你……”叶萍指着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什么啊?说贞洁是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嫁妆?”虞姝醉醺醺地对沈佑霖笑,“你看她,她急眼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活明白呢,就想指挥别人了。”
叶萍暴怒不已,能拿到什么就砸什么,将眼前的东西砸了干干净净。虞峰见此连忙上前劝,也被叶萍打了好几下。
沈佑霖护住虞姝,没让她被溅落的玻璃碎片划伤,打横抱起醉鬼往主卧走:“我帮你解决,事后不准怪我哦!”
虞姝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直到被他放在床上,才想明白,拉着他的衣袖说:“好。”
沈佑霖拍窦娥脑袋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真乖——”
——
虞姝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肚子饿得叽里呱啦乱叫。
洗了个澡去客厅,一片狼藉的客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阿姨正在厨房忙碌,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见她出来,阿姨塞了一杯果汁给她:“先垫垫,沈先生说要来吃晚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阿姨语气暧昧,显然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虞姝没力气解释,喝着果汁给沈佑霖打电话,电话没接通,但门铃响了——沈佑霖回来了。
阿姨识趣地走了,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沈佑霖言简意赅:“你爸在医院照顾你弟,你妈在医院住院。”
“你把我妈打了?”
“瞧你说的,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我把她送进了六院。”
六院,蓉城市第六人民医院的简称,全省有名的精神病医院。
“你的亲妈,边缘型人格障碍,还有严重狂躁症和抑郁症,伴随严重焦虑,还有她那个旺盛的控制欲,也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衍生出来的。医生诊断完,立马就给你妈开住院单了。”
虞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深想。她恍惚记得很小的时候,叶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美丽温柔,脸上总是带着笑,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会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会每天给她扎漂亮的辫子。
是困顿的生活,把她逼成了这幅模样。
“医生说,你妈的病因挺复杂的,有先天遗传,有性格原因,还有生活经历。”
“遗传?”
“嗯嗯,你爸说的,你妈那边的近亲,姑姑、姑奶奶啥的,好几个精神不太正常。”
“那我也……”
“那你什么?”沈佑霖逗她,“你明天也去医院看看,给你安排上电击套餐?”
“也不是不行。”
沈佑霖急道:“我逗你玩呢!这年头,谁还没点儿病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还有毛病呢!”
“你有什么毛病?”
“我?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了一点点偏差。”沈佑霖振臂高呼:“I'm the king of world!”
虞姝噗嗤笑了起来,两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60章 预知梦境
虞姝把张叔请回来继续照顾虞旸,虞旸听说叶萍住院的事,震惊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万千思绪最后化成一句「挺好的」。
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是虞峰,沈佑霖把叶萍送进医院那天,他一直在场,在沈佑霖的威胁恐吓下,充当帮凶。他是患者家属,在医生确诊和询问病情中,逐渐沉默。
而叶萍,从一开始的无能狂怒,渐渐安静下来,坐在墙角的椅子上无声流泪。
他一直不明白,新婚是温柔又娇弱的妻子,为什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泼妇,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
是他做得不够好,没有保护好叶萍,在她需要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让她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虞峰在六院附近,找了个房子租住下来,每天去探望叶萍,医生不准探视的时候,他就躲起来偷偷看,闲暇之余,去报了一个驾校学车。
“我一定在你病好之前拿到驾照,到时候带你去自驾游。”虞峰开心地宣布,“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好啊。”叶萍温柔地笑了起来。
憔悴苍白,却异常美丽。
虞姝没有去看望叶萍,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虞旸那边,她倒是每天都去。
姐弟俩商量今年高考的事,虞旸不想放弃,还是想拼一把。
虞姝提议在蓉城给他找辅导老师,或者送他去蓉城最好的中学借读,等到高考再回去。
虞旸拒绝了:“适应不了这边学校的节奏,而且换老师的话,又要重新适应磨合,时间已经不多了,耽搁不起,我还是回学校去。”
虞姝同意了,让张叔和他一起回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把那辆SUV也开回去,接送他上下学,生活出行要方便很多。
聊完正事,病房里安静了下来,虞姝正准备离开,虞旸声音微颤地说:“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虞旸垂下头:“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了你,还会拖后腿……”
虞姝揉乱他的头发:“是挺没用的。”
听她这话,虞旸更焉巴了。
“好好念书,你现在着什么急,以后该你的责任,你一样都逃不掉。”
虞旸恢复的很快,不久就出院回县城了,姐弟俩都默契地没有提去看望叶萍的事。
叶萍的病是真的,可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来自于她的伤害,也是真的。
——
虞姝忙碌了起来,忙着念书、健身、美容,还找了老师学爵士舞和琵琶,读书的时候很羡慕有才艺的同学,以前没有时间和金钱去学,现在所有的遗憾似乎都能弥补。
她每天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过得充实又有趣。身体的劳累和知识的累积,带来久违的踏实感。
“自信、性格、修养、认知,都是气场的一部分,有气场的人,即使蹲在马路边能让人不容小觑。”虞姝说得严肃且正经,然后从烤鸭腿上撕扯下一大块肉咀嚼。
沈佑霖吐出鸭脖骨头:“这就是你带我来这儿啃烤鸭的理由?”
两人这会儿在钢铁厂的小吃街,钢铁厂早已搬迁到郊外,但家属区一直保留了下来,逐渐演变成风味老街。
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两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啃刚出炉的烤鸭,半点不顾及形象。
虞姝咽下嘴里的烤鸭:“难道不好吃吗?肥而不腻,香而不柴,可比你前些天带来的烤鸭好吃多了。”
“那是御膳传人做出来的,你不识货。”
“就是不好吃。”
“下次,我带你去守着百年烤炉,吃刚烤出炉的!”
沈佑霖气得直哼哼,他上周回京都,好心带两只烤鸭回来,结果那烤鸭凉透了,又在密封的食盒里捂太久,味道全变了。
“好啊,我等着。”虞姝笑眯了眼,像只得逞的坏猫。
两人解决完一只烤鸭,有些发腻,又坐在梧桐树下的小桌上吃冰粉解腻。
“我想买这里的商铺。”
“为啥?这地段又不值钱。”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夏天的时候,这条街拆迁了。”
“呃……”虞姝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别不信啊,我预感这是财神爷爷在给我托梦呢。”
说完,她把自己的手机屏保展示给他看,鲜红的颜色、繁复的图案,赫然是抱着大金元宝的财神爷。
“先不说你的梦,会不会白日梦成真,就说你怎么知道,梦里的夏天,是今年夏天,还是十几年后的夏天。”
“所以我带你来逛逛啊!”虞姝压低声音,“我的梦做得特别真,就连这冰粉摊都一模一样。”
这个梦她不止做了一次,而是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都是同样的梦。
沈佑霖乐了,显然还是不信:“你还梦见什么了?”
“往前走,右拐的小巷子里,有一个修鞋的老大爷,养了一只小黄狗,小黄狗的一只后腿是瘸的,狗窝是用碎花窗帘布做的。”
“嘿,你逗我玩呢是吧,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
虞姝满脸天真无辜:“修鞋老大爷的小摊旁边有棵树,有对年轻小情侣在树干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江雪、余飞相爱一生一世。”
越说越玄乎,沈佑霖偏不信邪,三两下吃完冰粉,甩下一张百元大钞,拉起她就走。
“我还没吃完呢……”
果真和虞姝说的一样,修鞋摊、小黄狗、碎花床帘狗窝,还有一棵树。
沈佑霖围着树转了两圈:“诶,树上没有刻字。”
虞姝不慌不忙地看了看,指着他头顶处:“在这呢。”
她手指的地方,确实刻着一行字,那字看起来年头不少了,几乎和树干原本的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辨认出来。
“我梦到这里,会拆迁,建一座商业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