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徐鹿鹿扶额,“沈楠,我对你的个人魅力产生了强烈怀疑,按说顾老师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吧,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居然还能坐怀不乱。”
他又不是色狼。沈楠无语。
“我上个星期在街上遇到任西鸣了。”
“哦。”徐鹿鹿的热情立马冷了几个度,不自然地问:“关我什么事?”
“他跟一堆朋友走在一起,有个女孩子对他特别殷勤,好像是学妹,比他还小。”
任西鸣今年大二,已经成年。
“挺好的。这是他的自由。”
沈楠完全迷惑:“你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徐鹿鹿沉默,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开口时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坚决否认。
“我是为了他好。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以为喜欢就是全部。他不懂事,我不能跟着不懂事。”
结账时顾景然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沈楠说在超市买东西,这会正准备回去。他让沈楠等一会,他过来接她。
付完钱推着购物车到超市出口,顾景然已经到了。
回家的路上,沈楠委婉的提起了徐鹿鹿的那番话,疑惑到:“为什么有人会觉得,不跟对方坦白是为了他好呢?”
顾景然回答:“大概是不想让他觉得为难。”
沈楠似懂非懂,说:“可是我觉得,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并没有那么多为难和考虑,既然相爱,在一起就是最好。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道德感,不断躲来躲去,浪费时间,多不值得。”
她边说边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顾景然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凝视她,脸上是恍然若失的神情。
沈楠狐疑:“怎么了吗?”
他睫毛轻颤,转瞬间收起了大部分情绪,可仍旧看着她:“沈楠……”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等在斑马线两侧的行人开始往对面走,不断有人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穿过。沈楠转头看了眼闪烁的绿灯,回头时,顾景然已是往常般平静的神色。好像刚刚他的失态只是错觉。
而他叫自己名字时在想什么,她再也没机会知道。
清明节沈楠没有回家,苏嘉定打电话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回去,沈楠说不用。他前段时间跟着导师去邻省的山区做实践调研,打个电话都要四处找信号,回来后才得知这期间沈楠跟怀沉分手,遇到了黑心房东,之后住进顾景然家。
苏嘉定还算有良心:“本来我觉得自己在断网断电的山区呆了一个月很惨,现在看来你比我更惨。这顿饭就不叫你付钱了,我来给吧。”
沈楠:“……”
吃完饭苏嘉定和林瑶要去看电影,并热情邀请她一起去,前提是票价自付。沈楠气得呕血,骂了两句白眼狼坐地铁回家。
进到小区,迎面和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相遇,她穿着简单素净的毛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戴着银质耳饰,有些发福,显得慈爱而友善。
巧合的是,两人进的是同一个单元楼。电梯下落到一楼,沈楠侧身让她先走,老妇人对她笑了笑表示谢谢,沈楠回以一笑。
电梯门缓缓关闭,这时电话铃响了,那老人接起电话。
“老顾啊?我到了。”
“伶然跟我说了的,公寓在1806,这我怎么会忘?”
“你让我带的东西?我带着呢。”
“我给景然做顿饭再回去。这孩子前段时间累坏了,我上次看他都瘦了。”
“不和你说了,电梯里信号不好。”
老人挂断电话,想起没按楼层,走上前抬起手从下往上一格格查找,一看18楼已经按了,有些惊讶的直起身子,却没有多说,退回去安静等待。
沈楠就没有那么淡定了,站在一旁如遭雷击,半饷不能动弹。从这位老人话里蹦出的人名来看,再愚钝也该知道她的身份。明显是顾伶然的妈妈,那位从顾景然十四岁起就照顾他的人。
意识到这个身份的重量,沈楠哪还敢侧头多看,随意按了一个邻近的楼层,赶紧溜了。
回到寝室,思凡惊讶:“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回来?”
沈楠躺到床上,把胳膊搭在额头,不堪回首地说:“我今天在小区碰见顾景然的家人了。”
“啊?”思凡问,“他家里人不知道你们住在一起吗?”
“我不清楚他说过没有。”看这样子,明显没有。
思凡斟酌:“所以你们这算非法同居?”
沈楠气闷不已,但悲愤地发现无从反驳。
晚上她跟思凡在寝室用电脑看剧,顾景然打来电话。
“在加班?”
“不是。”沈楠握着手机忐忑不安,“我有点东西落在寝室了,回来拿。”又加了一句,“今天太晚,我就不回去了。”
“好。”顾景然没有再问。
第二天下班沈楠依旧回寝室。
自从在电梯间遇见顾景然的伯母,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法装糊涂。
过去的一个月好像是从现实中陡然劈开的梦境,她过于沉浸其中,以至于快忘了自己的身份。而那位老人的出现无疑是当头棒喝,让她一下子跌落云间。
晚上沈楠在顾景然询问之前,给他发短信说今晚在林瑶家玩,不回去。
没想到刚刚发送成功,电话就来了,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沈楠说:“……明天。”
“好。”电话挂断。
话已经放出去,明天就回家。可是沈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临下班时,她还在犹豫,顾景然又打来电话。
“下班了吗?”
“快了。”沈楠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
“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弄好就下来。”
沈楠惊呆了,不敢耽误,急匆匆的跑下楼,只一眼就看见停在写字楼对面,顾景然的那辆银灰色奥迪。
她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堵在公司楼下。
沈楠悄悄观察顾景然的表情,发觉他此刻的脸色是多云,意味着心情并不美丽。
转过路口是一条美食街,他问:“晚饭想吃什么?”是在询问她要不要在这里解决晚餐。
沈楠说:“去超市买食材回家做吧。”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滞了一下,随即微弯嘴角说:“好。”
沈楠疑惑,这人的心情怎么好像又多云转晴了呢。
前方红灯,他们被困在车流中间。
顾景然看着车况,忽然说:“我住在这边,家里一般很少会有人过来看我。”
沈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意识到他是在解释伯母的突然袭击,尴尬地垂下头。
顾景然真的太聪明了。他从来不会问沈楠“你怎么了”这种话,仅凭一些细节,就能将事件过程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让她连否认的余地都没有。
她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
“伶然怀孕了,预产期在六月,这两个月伯母都要去照顾她,不会再来我这里。”
……所以呢?
沈楠听完简直想钻地缝。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干脆搬出来?”林瑶问。
沈楠舀沙冰的动作一顿,肩膀耷拉下来:“我……我不知道……”
“楠楠。”林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还放不下顾老师,但我不想你受伤害。”
“我明白。”
“你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他就没有半点对你有意思的表现?”
“我不知道……我怕又是我想多了。”沈楠失神的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沙冰,“你说得对,我是该搬出去了,不然等到人家来嫌弃我,得多丢人。”
“照你的说法。”她双手搁在桌子上,凑近沈楠,“我倒觉得,搬出去是个试探的好机会。如果他由着你搬,OK,你就大胆地走,他肯定对你没那方面的想法。但是如果他挽留你,不让你走,八成对你有意思。”
“八成?”
“这还是乐观估计。”林瑶说,“万一人家留你只是客气客气呢?所以到时候,你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比如?”
“依依不舍啊,浓情蜜意啊……”
“你这招从哪来的?”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沈楠:“……”
遥远的你
与林瑶分开后,沈楠想起自己还有点东西落在学校,于是坐地铁回去。
进校门走了一段路,看见不远处小广场立着的两个大型喷绘,一张写着“建筑设计交流周——聆听时代的声音”,紧挨的另一张写着流程。
凑近一看,顾景然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有一个讲座,在今天下午,题目是“设计空间就是设计光亮——基于路易斯康的建筑思想解读”,地点是五教的报告厅。
她走到五教,讲座已经开始一段时间。大门口拉着红色横幅,写着讲座题目和顾景然的名字,另外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守门。他们把沈楠当作来看讲座的同学,大概是见多了中途还想溜进去的人,态度有点差:“同学不好意思,讲座人数已满,不能再进场,如果你想看,请去隔壁教室看现场转播。”
这么火爆?沈楠吃惊,她记得报告厅至少可以坐八百人。
没想到隔壁教室也快坐满了,沈楠从后门进去,在有限的空位里找了个视线相对好点的位置。
做报告的阶段已经结束,进入到提问时间。从转播的画面里可以看见顾景然穿着纯黑色的西装,裁剪合适的西装衬得他身材修长笔直。面对外来嘉宾和学生记者的提问,他应对自如。虽然用的是中文回答,但涉及到概念和专业词汇,会不自觉地说英文,偶尔甚至会夹杂一些压根没听过的语言。最后随着提问越来越专业性,干脆放弃汉语,直接用英语和德语回答。几种语言在他的舌尖弹来弹去,意外的好听。
蹭讲座的外院同学小声问:“刚刚顾教授说的什么语种?”
坐在前排的本学院学生解释:“是拉丁文。”
讲座结束时间为下午五点半,沈楠不到五点就退了出来。她回寝室拿东西,往校门口走时,鬼斧神差的,又去了五教。
这时候已经六点过了,讲座应该早就应该结束,她都不知道自己去还能干嘛,但就是想去看看。
没想到门口还站着许多人,看这架势,讲座应该拖延了一段时间。沈楠逆着人潮往前走,隔着远远的距离,忽然看见随着几个老师和外来学者走出来的顾景然。
她慌忙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
顾景然正侧头跟一个女人说话,那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高瘦瘦,一头柔软微卷的长发,没有化妆,只涂了点唇彩。柔和舒服,像极了清丽的梨花。
此刻她对着顾景然盈盈而笑,沈楠真是无比后悔来这里。
沈楠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到处乱晃,直到街边商铺亮起灯,才猛然发现天色已晚,她看了一眼时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往回赶。
没想到打开门,正好和拿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的顾景然照面,沈楠有点发懵,呆呆的立在原地,他走近问:“不是说逛街,没买东西?”
刚洗过澡,他的头发还有些湿,靠近时能闻到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
沈楠回过神,摇头说没有。回房间拿睡衣去浴室洗漱。
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夜空出神。如果说顾景然伯母的出现让她清醒,那么林瑶那番话无疑使她动摇,而下午站在台上光芒万丈的顾景然,还有那个像梨花一样美丽的女子,则让她终于看清了现实。
一切都没有改变,对她而言,他还是一座远不可及的雪山。
夜色已深,顾景然书房的灯还亮着,沈楠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敲门进去。
他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看见她,有些意外,问:“睡不着?”
沈楠摇头:“不是。”她抿了抿嘴,“我有话跟你说。”
顾景然低头翻着书,问:“什么话?”
来之前沈楠反复在心里打着草稿,把要说的话仔细过了一遍,可身临其境,才发现是如此的艰涩难言。
久久没听到回答,他狐疑,“沈楠?”
“前几天我一个同学的舍友搬走了,隔壁房间空下来,听说我在找房子,问我要不要过去住。她那边离公司挺近,而且房租也合适,我觉得很不错。所以……想趁这个机会搬出去。”
沈楠一口气说完,等着顾景然的反应。
然而,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手指维持着往后翻页的姿势没有动,缓缓的转过头,没听懂一般:“你说要搬出去?”
沈楠小幅度的点点头。
顾景然顿了一下,把书合上放进书架,没有把手收回来,而是搭在架子上一层的隔间,用舌头抵了抵下槽牙,问:“在这里住不习惯?”
“没有……就是觉得挺打扰你的。”
他们生活作息相差甚远,习惯也完全不一样。前段公司事情太多,家务方面沈楠没有帮上什么忙;平时白吃白喝她不好意思,想要去买食材回来补贴一下,但两人都很少晚上在家吃饭。周末都有空时,顾景然会坚持陪她一起去超市。说到做饭,沈楠更挫败,她自我感觉还挺不错,但跟顾景然比,实在很一般。他独自在外留学八年,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包括煮饭。
而他却说:“不打扰。”
正在胡思乱想的沈楠诧异地抬起头。
顾景然那双总是沉静淡然的眼睛此刻情绪翻涌,面对沈楠的目光,他将视线转移到密密实实排列的书籍上,重复道:“我觉得不打扰。”
说完之后他不再吭声,也没有看她,眼睛固执地看着前方。不知怎的,沈楠觉得现在的顾景然,很像发脾气后等着大人哄的小孩子,透着一股平时完全不可能展现出来的别扭劲。让沈楠满腔的话,顿时变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气氛僵持。
忽而,顾景然动了一下,原本正对着书架的身体向沈楠的方向侧了稍许,“我这边有空房间,多住你一个没关系。况且,外面租房的太乱了,你搬出去住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