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笑,但散发出来的愉悦心情沈楠还是能感受到。
“课代表,回去好好休息吧,星期三记得到办公室统计成绩。”
“好……的。”
沈楠回到寝室就趴在床上休息,连林瑶带了零食回来也不下床吃。徐鹿鹿心疼:“看这孩子被顾老师折磨成什么样了,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拜托,能不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吗。
苏嘉定这人酒醒了倒是想起给她打电话。
“喂,沈楠,微积分考完了,感觉怎么样?我有预感你这次可以考高分。”
“托你吉言。还有事吗?”
“啧啧,真是冷淡。我妈让我来问你清明假要不要回去?我爸来接我们。”
“要吧,我一号放假。”
“那到时候联系你。”
“好的。”
挂断电话沈楠继续躺尸。徐鹿鹿八卦地凑过来问:“谁给你打电话问你放不放假?顾景然老师?”
沈楠翻个白眼:“苏嘉定。”
“好吧,我还以为是顾老师呢,自从见过他之后,艺术大楼的男生都让我提不起兴趣了。”
林瑶冷艳高贵地说:“沈楠,你那天晚上被苏嘉定带去喝酒了吧,别总是跟你那损友混在一起,我看他总有一天要把你带歪。”
寝室里的人称呼苏嘉定,都是你那损友。沈楠想,其实他俩半斤八两,指不定谁把谁带歪。但嘴上却坚定表示听从林女神的教导,绝不和苏嘉定同流合污。
没办法,自从林瑶和苏嘉定分手后,就变成了相看两生厌的旧情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天翻地覆,跟两人都关系不错的沈楠简直被挤成夹心饼干。
苏嘉定皮糙肉厚的,沈楠倒不怕他想不开,所以他俩有任何矛盾,沈楠无条件支持林瑶。弄的苏嘉定每次都骂她白眼狼。白眼狼就白眼狼吧,他俩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沈楠能不掺和绝不掺和。
顾景然效率很高,果然星期三就改好卷子。
沈楠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考的怎么样。顾景然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在惦记自己的成绩,把卷子摊在她面前,斜睨她一眼:“让你考八十你就考八十,还真是一点不浪费。”
圆满完成任务的沈楠也不计较顾景然的挖苦,狗腿的说:“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多一分浪费,少一分受罪。”
“我看鲁迅听你这么说,能气的从坟里爬起来找你理论。”顾景然把一叠卷子放到面前:“去电脑把分数统计好,弄完了跟我说。”
然后自己在另一张桌子上搞一个建筑模型。
上这门微积分的软件工程和自动化两个专业,百来号人。大部分沈楠都不认识,光是名字学号都要查半天,弄完都过了一个小时。
沈楠从电脑抬起头:“顾老师,弄完了。”
顾景然看了看手表:“你这速度也是够慢的。”
沈楠气结,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走到电脑边,俯下身用鼠标拉屏幕查看。就在他身子俯下来的瞬间,身上的气息覆盖下来,将沈楠的所有感官都屏蔽掉,铺天盖地一般,躲不躲不及。
视线里是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能通过窗外的阳光,看清他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那个味道很淡,不是香水,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像雪后万物凋敝的大地,是一股冷木的寒香。
而他完全没注意到沈楠的异样,还难得夸奖道:“做的不错。”
沈楠点点头算是回应。
顾景然站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走吧,带你去吃饭,都快六点了。”
沈楠收拾好情绪,跟着他出门。
下楼之后顾景然问:“想吃什么?”
沈楠反问:“吃什么都行?”
顾景然嗯了一声,脸上俨然就是一副随你宰我的表情。
“烧烤吧,最近好想吃烤韭菜烤土豆烤面筋烤茄子……”
顾景然好笑的打断她:“去哪吃?”
沈楠嘿嘿一笑:“学校后门,那里有夜市,烧烤店很多。”
六点还没天黑,夜市已经热热闹闹的经营起来,空气里充斥着孜然、蒜蓉和肉的香气。沈楠熟门熟路的领着顾景然进一家小店,店里人声鼎沸,生意很好。他们找到一张桌子,沈楠扯出长长的一截纸把两人的面前的桌子擦干净,擦凳子的时候,顾景然止住她的动作:“我来吧。”
沈楠动作顿了一下,把手里的纸递给他,顾景然随意擦了一下凳子坐下来,沈楠把菜单递给他:“顾老师,你看想吃什么?”
顾景然没有接:“我都行。”
“哦,那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你按你的口味点就行了。”
“我的口味?”沈楠笑的不怀好意:“你确定吗顾老师,我比较爱吃辣,我朋友跟我一起吃烧烤的时候都要阻止我点菜。”
顾景然摇头:“吃太辣对身体不好。你们现在这些孩子,爱吃的东西都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健康。”
“我们这些孩子。”沈楠学他说话,嬉笑道:“顾老师,你说的年纪你很大一样,我看你也就25吧。”
“27,马上就28了。”
沈楠有点惊讶,这个人哪里像是28岁的人,她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继续说:“那也年轻啊,比我大不了多少。”
菜上齐之后,沈楠问:“顾老师,嗯……”
“怎么?”
“我能点啤酒吗?”
顾景然眼皮都没抬:“不能。橙汁可以。”
“唉,不用了。”沈楠小声嘀咕:“我都快二十了,吃个烧烤还不能喝酒……”
顾景然抬起头看,沈楠正咬着一块土豆泄愤。人声嘈杂,光影斑驳,灯光下那面庞青涩干净,皮肤粉妆玉砌一般。20岁,还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年纪。忽然就想起那天酒吧看到她,那时她上身穿着海棠色雪纺衬衣,领口系着蝴蝶结,下身是复古的牛仔裙,外面套着浅色的羊绒呢子衣,化了妆,跟平时不太一样。
平时沈楠总是背着书包,书包拉链坠着一个松鼠的毛绒挂饰,每次她走路或者跑起来,那个挂饰就在她身后甩来甩去。滑稽又可爱。顾景然觉得,沈楠就像那个松鼠。
裹得圆滚滚的,或者穿的毛茸茸的,活泼而生动,那双眼睛尤其好看,像是含着一汪清泉,干净灵动。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街道边各种小摊子热火朝天的揽客,行人穿梭其中,大多都是学生。顾景然走在这种地方非常打眼,从他身边经过的女生都要回头多看两眼,连带着旁边的沈楠都要被行注目礼。
沈楠被看的发毛,悄悄跟顾景然隔开一点距离。
教师公寓在榕树林拐角,沈楠跟顾景然说再见。大概是顾忌到送她回去不合适,顾景然只说要注意安全。
沈楠点头,夜色中,又背着那个书包轻快的离开。
脑海里浮现出《绿山墙的安妮》中的一段句子。
她像一个被风吹来的精灵,穿过八月黄昏中柔和的阳光和姗姗而来的暮色,沿着小路轻快地跑远。
奇迹般的你
周末沈楠到徐鹿鹿兼职的咖啡厅试新品。
咖啡店名叫一缕阳光,坐落于N大附近的步行街。徐鹿鹿把沈楠引到一张靠窗的小桌子,装模作样的拿出菜单问她要什么甜品,虽然她极力推荐由她参与设计的一款奶茶,但沈楠还是坚持:“一份抹茶拿铁,再要一份抹茶千层。”
徐鹿鹿受不了地说:“你对抹茶的执念简直可怕,真是搞不懂这味道明明有点涩的东西怎么那么受欢迎。”
玻璃门被推开,门口的铃铛响起来,离门口最近的服务员甜甜地说:“欢迎光临。”
徐鹿鹿看到来人挥手招呼:“怀沉,这边。”
怀沉看清她们之后,果然朝这边走过来。
沈楠压低声音问:“你把他叫来干什么?”
“让他来尝试一下我做的奶茶呀。”
“他最近很忙的,又要忙课题又要忙比赛,你让他来做这种尝奶茶这么浪费时间的事,不会良心不安吗?”
“不是我叫他来的好吗?好吧,是我叫他来的。我跟他说我今天要带你来试新品,问他要不要一起。你知道,在这种地方,有一个身高182的帅哥对小女孩很有吸引力。我也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干脆。”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沈楠一眼。
说的好像他是因为自己才来的。
怀沉坐到沈楠对面,刚坐定徐鹿鹿就翻开菜单殷勤地问:“要吃点什么?”
“我提醒你千万不要一时心软点徐鹿鹿做的东西,你会后悔的。”沈楠郑重地说。
“喂,你不是答应我,在他做决定之前不会插话的吗?”徐鹿鹿瞪她。
“没有吧,我记不得了。”
怀沉忍住笑:“那就来一份你做的吧,再来一份芒果班戟。”
徐鹿鹿走远之后,沈楠说:“你这样,徐鹿鹿会自我膨胀的。”
“没关系,本来也是来喝她做的东西。”
怀沉就是这样吧。明朗真诚,与同龄的男生相比,更稳重和细心。
甜点和饮品端上来,徐鹿鹿没有跟他们闲聊,开始正式上班。
怀沉问:“你微积分考的怎么样?”
沈楠喜上眉梢,一副炫耀的语气:“当然考的很好啊,80分,还不错吧?”
怀沉被她脸色生动而璀璨的笑容晃得挪不开眼,愣了一会才说:“是很不错。”说完垂下头喝奶茶,以此来掩饰过于心虚的眼神。
沈楠没有注意他的异常,仍自顾自地说:“要是期末考试还能这么高就好了,不然我的绩点还能接着往下掉。上学期微积分成绩一出来,绩点直接下降两个小数点,可真是愁死我了。”
大学看学习情况,不仅看期末成绩,还要看累加绩点。绩点低于某个界限,一样不能评优评奖,甚至不能毕业。
“如果你学微积分有困难,可以跟我说,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
沈楠只当他是客气话,不置可否的答应了一声。
怀沉很忙,沈楠大概了解一些。很多人上了大学就开始放松下来,理所应当的荒度岁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但怀沉不是这类人。他清醒而执着,有自己的目标,每走一步都是脚踏实地。
大一时学校为了阻止学生堕落地太快,要求上晚自习,时间为周一到周五,每晚七点到九点,以至于晚上想出去看个电影都得挑日子。大二之后不再强制作此类要求,全凭自愿。班长统计自习人数时,大家都表示,为了大一小学弟学妹们能有充足的学习空间,愿意放弃宝贵的学习机会,请班长体会同学们的良苦用心。
当然有人还愿意学习的,比如辜思凡。沈楠她们早就习惯她晚上不在寝室,但今天思凡不到九点却回来了。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粗暴地打开,辜思凡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说:“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沈楠,徐鹿鹿,林瑶三人面面相觑。
“我打听到顾老师的事了!”
三人继续面面相觑。
“你说顾老师14岁读的大学?!”徐鹿鹿不敢置信的尖叫。
“对。”思凡已经平静下来:“我也是今天跟学姐一起遇见顾老师,然后问她才知道的。顾老师当年是以理综满分和数学满分考入物理系的,当时还上了电视和报纸。”
“那为什么他在建筑学院教书?”林瑶敏锐的抓住一个点。
“这就是另一件很变态的事了。有两个说法,一是他17岁的时候,觉得物理学没意思,就休学跑去国外学建筑。二是他16岁的时候得了抑郁症,所以辍学去国外治疗。不过倒是有共同点,他的硕士和博士都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读的。”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大学,欧陆第一理工大学,与麻省理工大学齐名,有享誉世界的建筑类专业。如果说他之前学过物理,其实学土木工程会更轻松,所以这人到底是智商是有多高,才能在学了本科三年的物理之后,又到世界级大学读建筑学的。
“他22岁博士毕业之后,在瑞士一家设计院进修,三年后回国直接被聘为教授,在N大教书的时间比我们读书的时间还久。也难怪我不认识他,因为他是教研究生的。”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身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家庭。”辜思凡说累了,喝了一口水才接着说:“他爷爷是院士,核技术领域的权威专家,早些年也在N大教书,据说理工科院系有一半以上的教授都是他的学生。”
“他的父母,父亲是著名的地质学研究者,妈妈是心外科医生。”说到这连辜思凡这么淡然沉静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叹气:“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他有这样的成长经历也不难想象,毕竟家庭对童年的影响力不可否认。”
寝室三人每听思凡说一句,表情就呆滞一分,最后几乎石化。
沈楠回忆跟顾景然相处时忽视的细节,她早就应该开窍的。
难怪苏嘉定老师明明是物理系的,顾景然却跟他走到一起;难怪跟他在路上遇见学院的教授院长,看起来比她还熟;难怪他明明是建筑学院的老师,却可以来计算机系教微积分。
沈楠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再然后就是彻底的后悔。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做他的课代表?!以后要怎么跟他相处?!她真的是要疯了。
林瑶问:“这个顾老师,长的还很帅?”
徐鹿鹿点头:“是的。”
“很好,我开始怀疑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世上。”林瑶面无表情的说完,继续看直播:“世界就是靠这种人拯救的,我看我还是当咸鱼吧。”
“沈楠,你明天有顾老师的课吗?”徐鹿鹿眼冒星星的抓着她的胳膊摇来晃去:“我要去蹭课,顾老师简直就是男神啊,男神的课怎么能错过?”
沈楠:“……”
第二天上顾景然的课沈楠坐在第二排觉得浑身不对劲。
自从她前段时间每天早起占位置,又碍于顾景然的授意,第二排靠走廊的地方渐渐成了她的专属。
她不信,有一次故意踩点去教室,那个位子居然还是空的,顾景然看到还她笑吟吟地说快去坐好。沈楠暗自流泪,最后认命的坐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