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班有个男同学是老乡，可以一块回去。”
“好，有人就伴儿也好。”
冼然听出妈妈的情绪不高，平常听到她快回家，妈妈都会问她想吃什么，语气里带着兴奋。
这次，冼然明显察觉出不同。
“妈，怎么了吗？”
“没事……你好好上学，离开这个家……”
听着妈妈抽泣了几秒继续道。
“你奶奶又来咱们家了，她想……冼然啊，你想要个弟弟吗？”
冼然还没回答，突然听到妈妈狠狠的声音。
“你都要成年了啊，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看不上我的孩子，我闺女这么听话，十六年啊，他们管过什么？现在要儿子，是拖累我们，还是想拖累你啊！”
“孩子……我们对不住你啊”
冼然背后是吵闹的宿舍楼道，面前是公共电话，她看着上面的数字慢慢模糊。
“回家说，这件事回家再说。”
挂掉电话，就寝预备铃声刚好响起，冼然失魂地走回宿舍。
耳边是王璐璐催促她赶快洗漱的声音，脑子里满是那两个字——‘儿子’。
“然然，你怎么了，快点收拾吧，瑶瑶要来查寝了。”
王璐璐要看向冼然，冼然猛地扭头，错过她的眼神，忙点点头。
熄灯后，宿舍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闪着冼然的眼，太刺眼了。
冼然感觉这灯刺眼的让她想流泪，忍不住，泪水顺着面颊流入发中，眼睛一动不动。
冼然听到了舍友的呼吸声慢慢变轻，摸着枕头下的手表，顺着一丝光，看到时针指向了12。
一年前，她每天都会熬到这么晚，为的就是考上重点高中，给妈妈争口气，给自己争口气。
爸爸家三个孩子，他排名最小，大姐家两个儿子，大哥家也是两个儿子。
冼然的大伯家大儿子比冼然大三岁，考上了当时的重点高中。
冼然亲眼看着全家人为大儿子办酒席，冼然坐在一旁，所有人拿起了酒杯，聚在一起碰了一下，他们脸上都带着骄傲的模样，那种姿态让她厌恶、想要逃离。
从小就跟着姥姥生活的孩子，本就和另一家人不熟。
她看到大伯的媳妇瞪她，听到爸爸在所有人面前骂她上不了台面。
妈妈憋着气儿，偷偷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必须考上重点。
午夜，十二点的夜晚，冼然可太熟悉了。
几近崩溃，冼然用红色水笔写下一篇篇日记，干涸的纸张曾被泪水打湿无数次。
当她终于中考结束，收到灵中的录取通知书。
只有姥姥带着她，买了一只烤鸭，告诉她，“然然辛苦了。”
妈妈很高兴，爸爸也是，但他们只是高兴罢了。
开学前一夜，妈妈还在和爸爸吵架，原因是没车送冼然去学校，最后还是扯到了生养孩子的问题上，爸爸气得扇自己脸，妈妈手也打了上去，“你除了会打自己的那张脸，还会干什么？”
冼然像往常一样，打开日记本，写下。
20xx年xxx月xxx日
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离开争吵的地方，我会不会变好。姥姥会想我吗？
冼然一定要好好的啊！
一滴，两滴，滴到冼然两字上。
这次，冼然只为他们流了两滴泪。
小孩
程皓拒绝了舅舅的接送，但成功收获了一个尾巴。
“皓哥，你家在我们楼下啊，怎么上次没听你说过？”
“忘记了。就算告诉你，你要干嘛？”
“一起玩啊，打游戏。”
程皓和徐子然正收拾东西，班上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程皓着急，冼然早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坐车了。
“徐子然，你快点！”
“马上马上，我把耳机拿上。”
“麻烦，学校又没手机，拿耳机干什么？”
徐子然没回答，赶忙追上跑出去的程皓。
—
路边，冼然和周小龙并排站着等车，周小龙看出了冼然情绪不佳，试探着安慰。
“你没事吧，考试没考好很正常，你在班里很努力地学习，大家都看到了。”
冼然的手一直紧紧握在一起，听到这个，手微动，没有松开。
“谢谢，我没事。”冼然不想和别人解释，不仅没用，还会徒增别人的烦恼。
“你看，那是不是咱们班的徐子然？还有程皓唉！”
冼然抬头，手松开放到两边，无辜的眨眼。
程皓看到的是冼然坐在一旁，周小龙站在冼然身边，冼然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你们干嘛呢？”程皓问周小龙。
“程皓，好巧。我和冼然在等车。”周小龙笑了笑。
“我们也坐公交。”徐子然嘿嘿一笑，推着程皓走到一边。
“怪不得要坐公交呢。原来如此啊！”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皓不理他，回到冼然旁边。
“哈喽”
冼然看着他想说点什么，车在这时来了，周小龙喊了她一声。
“冼然，我帮你把箱子抬上去吧。”
“不用了……”
周小龙没犹豫，提上冼然的行李箱直接登上了车。
程皓在一旁愣住了。
徐子然嘴角挂着笑，催着程皓上车。
程皓和冼然最后两个上车，只好坐在空出来的两个并排位置上。
“周小龙和我一个地方的。”
“嗯”程皓还在苦恼上次的事。
“他也乘客车回家。”冼然在解释。
“嗯，这样安全。”
冼然挨着车窗坐，问程皓：“你和徐子然干嘛去？”
“回家，我住他楼下。”
“嗯，挺好的。”
冼然抬手抹掉鼻尖的汗珠，程皓看到她的手红红的。
“手怎么这么红？”程皓问。
“没事，握得太紧了。”说着又要把手蜷缩起来。
程皓伸手弄开她的手，冼然感觉他的手太凉了，自己的很烫。
“放过你的手吧，孩子。”
“你叫谁孩子呢？”
“你呀，小屁孩。”
冼然低下头暗想，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就叫人家小屁孩。
“我二月的，你八月的。”程皓说出她内心所想。
“别叫我小孩，幼稚。”
“这有什么？本来就还是未成年的孩子。”程皓没说自己的年份，其实他比冼然大一岁，生日是看某某软件资料知道的。
冼然扭头直视他，“你去前面，前面有空位了。”
“我不，我买的车票，我想坐哪儿坐哪儿。”
冼然闭眼不想搭理这个话痨。
下车时，行李箱在程皓冷酷的眼神中，从周小龙手中来到程皓手中。
周小龙一脸迷惑地看着程皓，“我没惹程皓啊。”
徐子然拍拍他，叹了口气。
“下个月见。”程皓把箱子递给冼然。
“再见。”冼然拉着箱子和周小龙并排走过斑马线。
程皓和徐子然看着两人的背影，徐子然问他：“是不是想在青庄县买套房？”
“我想包个院。”
这次一定是儿子吗
家中，班主任在班群里发的消息让爸爸看到，下个月就是调班安排了。
冼然还没到家，两人偷偷商量着。
“你小心点，别和孩子说要二胎的事，她马上就要进重点班了，告诉她，万一影响了她学习怎么办？”爸爸皱着眉说。
那天晚上他没在家，但是看到了冼然妈的通话记录，猜到冼然可能已经得知了。
“你跟我吵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个？好人都你当了，坏人全是我们家的。”冼然妈甩掉手上的水，开始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
冼然走到楼底下就听到了妈妈和姥姥通电话的声音，内容无非还是埋怨爸爸没本事。
拉上箱子，自己一个人抬到三楼，拿出钥匙，开门，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喝啤酒。
“爸。”
“然然回来啦，你怎么不叫我啊，我下去给你提箱子啊，重不重？”
“没事。”
冼然爸又喝了一口，走到厨房端菜。
冼然把自己箱子推回房间，听到爸爸叫她吃饭。
妈妈坐在她旁边，一言不语的吃着菜。冼然以为妈妈会向她埋怨很多，但显然，妈妈不想说什么。
吃完饭，冼然主动把碗筷收拾好，妈妈看着冼然厨房里忙活的身影，眼中湿润。
冼然擦擦手，妈妈叫住她，“然然，妈妈有话和你说。”
冼然坐回沙发上，爸爸回了房间。
“妈妈昨天晚上太激动了……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家里的事，不用想太多，就算有了弟弟，也是爸妈来养。”
“你明白吗？”妈妈又加了一句话。
“这次一定是儿子吗？”冼然抬头质问。
“回答我啊？一定是儿子吗？如果不是，别把她生下来和我一样受罪。”冼然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
冼然坐在床上，发呆，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消息。
打开，如冼然所料，是程皓。
冼然没心情聊天，关掉手机，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许多记忆。
都说时间是解决一切的良药，只要时间到了，任何痛苦、难过都会消失不见，但冼然却明白了——如果从内心深处不想要忘记，就算是一辈子，也很难忘掉，痛苦难过也不会消失，只会因为自己的成长，阅历的丰富，变成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脏。
这根刺，冼然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它与心脏融为一体，但那时，一切都晚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珍贵的美好。
—
程皓给冼然发了三条消息，然后等着回复，看到最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但迟迟收不到消息，程皓疑惑地看向正在看剧的舅舅。
“干嘛？”舅舅手里拿着薯片，警惕的看着程皓。
“没事，你慢慢看。”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有问题。”
“没有，倒是你，你都多大了还不找对象。”
“还关心我？闲的？”
“闲。”
“你还小，不懂单身的快乐，是剧不好看，还是薯片不好吃，又或者是钱太好赚？找对象干嘛？”
“……”
“怎么，回来就抱着手机，表白班花被拒了？”
“顾燕北！！！！”程皓扑向舅舅。
舅舅把薯片举高，保护薯片不被压碎。
“起来起来，开玩笑呢，不会是真的吧？”
“没有的事。”程皓否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