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一个人?”
“嗯。”
“吃饭没?”
“没有呢,你呢?”
“我也没有,一会儿想吃什么?”
“不知道,随便吃点吧,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菜。”
“那你先吃吧,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好,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陈然就拿上专门给安妮买的那些零食朝她家进发,安妮从小就喜欢吃各种零食,上学时他们一起回家的路上总是陈然走在前面,安妮跟在后面吃的忘乎所以,能从学校门口吃到小区门口。
站在安妮家门口的时候,陈然还莫名其妙的紧张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按了门铃,响了两声,门就打开了。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按门铃前,陈然想了好几种看见安妮跟她说的第一句会是什么,想过‘我不放心你,就来看看你。想过‘有没有很惊喜,我给你带了好多你喜欢吃的。’,也想过‘爷来突袭检查,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有好多,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安妮是一个特别爱美的女孩子,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减肥什么的,她一直觉得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会减龄好多,而且会讨以后婆婆的喜欢,她常说‘瘦有什么好,站着跟电线杆儿一样,躺着跟僵尸一样,风一刮就站不住,没胸没屁股的,真不知道喊着减肥的那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可是现在的安妮,如果不是她看见陈然后吃惊的眼神,陈然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认识的安妮,以前圆圆的娃娃脸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脸颊的肉都瘦的凹下去了,因为太瘦的原因,以前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看起来特别渗人,她骨架子小,所以以前还抱怨过对自己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看不到锁骨,可是现在呢,突然想起来网上特别流行的一句话,锁骨明显的都可以在里面游泳。
安妮显然没有想到,半个小时前还在给她打电话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她家门口,她看着陈然张了好几次嘴才说了一句“先进来吧。”
陈然跟着她进了门,房子的格局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里面的装修也简单的一目了然,一个电视,一个沙发,还有一个堆满吃剩下的泡面桶和空酒瓶的桌子,陈然没有参观她的卧室,他想,里面应该也只有一张床而已。
陈然把拿来的东西放在沙发旁边的地上,然后在桌子上找到两个塑料袋,开始把桌子上的泡面桶和啤酒瓶往袋子里扔,袋子破了,没喝完的啤酒顺着破口漏了出来,溅到了陈然的裤子上。
安妮过来拉他“你不要管了。”
陈然没理她,想甩开她的手继续,也许是太生气的原因,力气大了点,一下子就把她甩在了地上,陈然本来想拉她,但是他太生气了,她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所以陈然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安妮也许是被吓到了,一直在地上坐着没起来,陈然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地板,确定她坐着也不会很凉就绕过她开门提着垃圾朝楼下走去,他记得他过来的时候,楼下有垃圾桶,等他扔完垃圾回来的时候,之前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安妮还是在地上坐着,陈然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安妮想跟他说话,陈然装作没看到,又去洗手间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和一个拖把,把桌子和地上的啤酒擦干净,然后在她的冰箱里找到一代速冻饺子和两瓶过期了的牛奶,陈然把牛奶扔在垃圾桶里,在洗碗池里找个到一个锅,洗干净,加水,开火,打算把那袋速冻饺子煮了。
等锅里的水煮开的时候,他想起来刚才甩开安妮的时候,啤酒甩了她一身,陈然出了厨房,她还在那里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这是陈然进门之后跟安妮说的第一句话。
看到安妮进了卧室,陈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发誓,这个时候他真是有种‘子不教,父之过’的感觉。认命的从他拿来的袋子里找到了专门给她带的六必居酱菜,放在桌子上,又进厨房把饺子煮好端出来。
等陈然把筷子找到的时候,安妮也刚好换完衣服出来。
“先吃饭吧。”
安妮拿起筷子,又放下,小声的叫了一声“陈然。”
“我一整天没吃饭了,我现在很饿。”陈然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饺子,说实话,他一点都不饿,气都气饱了。
安妮没有再说话,也开始专心的吃饺子,陈然把酱菜推在她面前,她抬起头看他,眼睛红红的,就跟三个月前求陈然帮她瞒着她爸妈的样子一样。
陈然没理她,继续吃饺子,她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就没了下文。
这顿饭,是陈然这辈子吃的最难受,最难以下咽的一次,他不知道安妮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反正他感觉累爆了,比他三天三夜不合眼连续拍戏还要累。
也许是两个人都吃不下去的原因,饺子剩了一大半就开始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
“吃饱了吗?”沉默了大概半个小时,陈然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快12 点了。
安妮点了点头。
“穿上衣服,拿上身份证跟我走。”
安妮有些疑惑的问他“干什么?”
“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但是我不想在这个房间里说,压抑。”对,压抑,这是陈然见到安妮之后的感觉,他特别讨厌这种感觉。
“你住哪?你先回去,我明天......”
“安妮!”记忆中陈然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叫她的名字,安妮显然被吓到了,愣了一会儿之后,回房间穿了一件外套站在他面前。
出了安妮家之后,就变成了陈然在前面走,安妮在后面跟着,他住的酒店离安妮家不是很远,步行大概20分钟左右就到了。
“再开一个房间,麻烦找一间离我房间近点的。”陈然把房卡递给前台的接待人员,安妮像是怕他生气一样,很迅速的就把身份证递了出去。
“您对面就是一件空房,住您对面可以吧?”
“可以。”
“这是您的房卡,电梯在那边。”
安妮接过房卡道了声谢就跟在陈然后面上了电梯。
进了房间,陈然把之前打开的箱子踢到了墙角,拿杯子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安妮。
安妮跟着陈然进门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墙边,低着头抠指甲,跟小时候犯错被罚站一摸一样,不同的是以前他跟她一起罚,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你打算在那站到什么时候?”陈然不得不打破继续僵持的氛围。
“站到你不生气的时候。”
“你觉得可能吗?如果你就只是那么站着不说话。”
“陈然…”
“别叫我名字,过来坐这儿把事说清楚。”
安妮磨蹭了半天才终于走过来坐到陈然对面把整件事完完整整的给他讲了一遍。
三个月前,安妮再次来到拉萨之后便去找了老唐,老唐承诺一定会和妻子离婚,而且对安妮也确实挺好的,后来安妮就和老唐住在了一起,老唐说怕妻子抓住把柄不离婚,便只是偶尔来一次安妮这里。
后来有一天老唐的老婆找上门,对安妮又是打又是骂,说老唐根本没有离婚的打算,安妮从头到尾做了一个小三,后来安妮找过老唐几次,老唐都避而不见,老唐的老婆更是闹到安妮工作的地方,安妮换了几次工作,老唐的老婆都能找得到,最后安妮干脆放弃了找工作,开始没日没夜的画画。
就在安妮打算回北京的时候,老唐又来找安妮,说他爱安妮,而安妮也觉得她离不开老唐,就继续留在拉萨做起了老唐的地下情人,等着老唐偶尔过来一次,后来,安妮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然后就瘦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一个狗血的渣男出轨记,然后就把安妮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主角不是安妮自己,陈然想她还会吐槽几句,但是主角换成她自己后,她也只能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明天跟我回去。”
“我……”
“如果你不想我告诉你爸妈,你就跟我回去。”
“别,不要告诉他们。”
“安妮,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说完,陈然就把安妮推出了他的房间,陈然想,如果她明天不跟他回去,他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去。
第二天,陈然没有出房间,一直盯着房门看,直到安妮把它敲响。
“我跟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时,陈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把安妮的箱子拉了进来,和她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就直奔机场。
飞机起飞的那个瞬间陈然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这个伤害安妮的地方了。
Section 5
回了北京之后,陈然就把安妮送回了自己家里,安妮妈妈抱着瘦的不成样子的安妮一直掉眼泪,说再也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采风了,安妮爸爸也心疼的说了安妮几句。
陈然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安妮还会变成以前那个安妮,等他再奋斗几年,跨进一线的行列的时候,他就跟安妮表明心迹。
可是半年后,直到在外地拍戏的陈然接到安妮自杀的消息时,他才知道安妮原来得了抑郁症,她之前说的失眠就是因为抑郁症的原因。
陈然因为太忙的关系,半年间在全国各地到处跑,连家都没回过几次,和安妮更是没见过几次,偶尔打个电话也是寥寥几句就挂了,所以并不知道安妮病的那么严重。
陈然推掉了行程赶回北京的时候,安妮已经躺进了太平间,叔叔说,安妮是喝的安眠药,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两天了。
原来,安妮回家之后就找了一份给杂志画插图的工作,没几天就自己搬出去住,说工作时间不稳定,怕影响爸爸妈妈休息,安妮父母想了想只要还在北京,出去住倒是没什么,也就答应了,安妮出去之后偶尔也会回家吃饭,一直表现的都很正常。
可是谁曾想,一天前,安妮妈妈给安妮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却是没人接,一连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安妮妈妈就自己提着菜去了安妮住的房子那,开门之后才发现安妮躺在床上,旁边放着药瓶和两封信。
安妮留下的信里面,把整个事情都写了下来,然后,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陈然去过安妮住的那个房子,里面画满了向日葵,她在给陈然的信里写道“陈然,老唐就是我的太阳,而我是追随他的向日葵,向日葵没有了太阳会活不下去的。”
陈然把她的画全都收藏了起来,后来开了一次画展,主题叫《安妮的向日葵》。
其实,陈然也是向日葵,是一个失去了太阳的向日葵,是一个亲手扼杀了太阳的向日葵,如果他没有把安妮带回来,至少,她还会活着。
事隔十年,陈然已经站在了顶峰,可是想要一起分享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新戏杀青之后,向然的婚礼也到了,陈然却因为在机场的杂志上看到一句“没有太阳,向日葵会死吗?”改道来了拉萨。
他站在高处眺望南方,心想,远在三亚当新郎的向然肯定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收拾好行李,陈然就告别了这个地方,也告别了在他心里驻扎了30几年的向日葵。他想,以后真的不会再来了。
蓝天,白云,还有那架飞向东方的飞机。
“CUT!”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几句欢呼声“终于杀青了!”
“不是说以后都不来拉萨了吗?”已经当了爸爸但依旧是陈然助手的向然递给他一瓶水。
“嗯,以后都不来了。”陈然看着向然,一脸认真的朝他点了点头。
“你小子!”向然笑着推了他一下,就和他勾肩搭背的朝着欢呼的众人走去。
其实,那段往事又关这片土地什么事呢?他和解了,他和自己,和安妮,和拉萨和解了。
陈然今年42岁了。
22岁,他是一个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新人,他第一次来拉萨,带回了他的太阳,后来太原永远的离开了他。
32岁,他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影帝,也是一个在导演界崭露头角的新人,他第二次来拉萨,走了她走过的每条路,然后尘封了关于她的一切。
42岁,他已经是一个有过几部作品的导演了,也是一个在爸爸界里崭露头角的新人,他的女儿刚出生不久,这是他第三次来拉萨,现在他已经可以平静的诉说当初那段故事,因为他找到了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