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队长一边哄着小豆一边把那碗肉给了其他几个孩子吃,贺柴吃不下,跑去房间拿了月儿妹妹藏在抽屉里的两个小气球。
将气球吹起来,贺柴用绳子系住气球,又牵着绳子的另一端拿过去哄着小豆妹妹。
小豆看着系在自己手腕上的气球,伸出手去戳了戳气球,被碰到的气球立马弹开,在空中飘荡着要飞远。小豆及时扯了扯手腕上的绳子,小气球又飞了回来。
“笑了,小豆这孩子笑了。”莲花轻声对老贺使眼色。
贺队长松了口气,把孩子放下让她坐着在这里吃午饭。
刚坐在小板凳上,小豆又嚎了几嗓子,哭着喊‘爷爷’。
所幸哭了半天也累了,孩子抽泣了几声便老实地吃着莲花婶婶用筷子夹过来的饭菜。
吃了几口小豆挥挥手不愿意再吃,趴在椅背上眼神委屈地看着院子外。
“小豆,不吃了?”
“不吃了,”小豆擦擦眼泪,玩着手上的气球,“爷爷怎么还没叫我回家吃饭。”
“那是我的气球。”月儿噘着嘴不高兴,指了指小豆姐姐手腕上系着的两个气球。
“别吵!”莲花瞪了女儿一眼,抱着哭闹的月儿进去房间吃饭去了。
“二哥坏,那是我的气球。”月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埋怨着贺柴哥哥。
“好了好了,”莲花在女儿耳边小声说道,“明天妈妈给你买一堆的气球过来,好不好?”
“真的?”月儿用手背抹抹眼泪。
“妈妈什么时候骗你了?”莲花笑道,“你小豆姐姐的爷爷死了,你让着她点,啊。”
月儿比小豆还小几个月呢,也不明白死亡的含义。
等莲花给女儿喂完饭出去,发现小豆已经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这孩子估计是哭累了。”贺队长把这几个孩子托付给了莲花,自己吃了几口饭又准备走。
“去哪儿啊这大日头底下的,不休息会儿?”抱着小豆放在床上,给孩子盖好被子出来,莲花把老贺喊住。
“买棺材去,明天一早就下葬了主任让我去县城看看,买一副好棺材。”
“棺材有什么好坏,镇上不能买?”
“咱们镇没得卖了,要么去隔壁镇要么去县城,还是去县城得了,买个好棺材也好风风光光地下葬。”
“买棺材的钱呢?”莲花又问。
“主任让我先垫着。”
“老贺,你别被骗了,”莲花欲言又止,“这么多人都帮忙搭把手准备葬礼,这买棺材的事让你一个人去做,合适吗?”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小的时候寒叔也帮了我爸妈不少忙,和我爸妈关系好得不行,我现在帮忙买棺材怎么了?”贺队长语气有些不好。
“这办丧事,棺材和饭菜烟酒就是最花钱的,今天这酒席上的几条烟都是咱们出的,你还上赶着去买棺材,你钱多得没处花啊?”
“行了吧你,就你多事。”贺队长直接离开,都懒得再和媳妇儿说话。
“啪”的一声,莲花气得拍桌子在那流眼泪。
贺柴和贺小枣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星儿看了老妈一眼,冷哼一声,怨自己妈妈没用。
只有月儿跑过去看着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莲花抱着月儿坐在自己腿上,“还是月儿心疼妈,我的乖月儿。”
下午人都散得七七八八了,庄稼地里还有活干,大家也都不是没事干的,除了梅奶奶和胖婶主任几个人在那里收拾,其余的人都离开了,就等着明天一早下葬再过来帮忙。
“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还得准备两餐饭,你看看饭菜还够吗?”主任过来问自己媳妇儿。
“够的够的,”胖婶插话道,“大家菜园子里扯几把菜过来就够了,明天早上做糍粑吃,省钱又管饱,大家都欢喜。”
梅奶奶也说道:“至于这买肉的事,我让咱儿子去办了。”
收拾完这里,大家守着堂屋里老寒的遗体,坐在一旁边烧纸钱边聊天。
“大香不过来?”梅奶奶问道。这大香,就是老寒那远嫁的女儿,出嫁后没再回来过,老寒两口子平常也只当没这个女儿,都不来往的。
“谁知道,”主任冷哼一声,“反正是没个准话,说是把事情托付给咱们他们两口子放心。”
“还是得养个儿子。”胖婶插嘴道。
“儿子不孝的也有很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梅奶奶让胖婶别乱说话。
“小豆呢?”主任抽着烟突然想起了那可怜的孩子,“今天早上就听她在那哭。”
实在是哭得大人心里头难受得紧。
“那孩子可怜见的,哭得肝肠寸断,我这心也要碎了,现在在莲花那看着呢,”梅奶奶鼻子一酸,叹了口气,“老寒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老寒是凌晨一点咽的气,主任和贺队长以及那卡车司机在县城医院又待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把尸体给带走。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惦记着那房契,担心公社把房子给收回去,”主任笑道,“我就和他说老哥哥啊,这房子没人会收你的。他就笑,说房子要留着给小豆结婚用的,不能被别人占了去。我一寻思,那小豆就别上户口上在贺队长家了,还是照旧是他老寒家的人,只不过交给贺队长抚养,我也说了,咱们家不缺吃的,以后也可以时不时接济这孩子,让他尽管放心。”
“只说了这事?”胖婶又问。
“还能有什么事啊,也就这事了,临死了也就只有这个小孙女放心不下罢了,孩子还小呢,担心孩子受委屈,我和贺队长都懂。”主任笑着笑着就撩起衣角擦眼泪。
七八个人围着老寒的遗体在那说说笑笑,也不觉得害怕。
正说起小豆这孩子呢,梅奶奶吃惊地‘啊呀’一声,原来是见到了院子外正趴在门框上朝这里看的小豆。
“小豆来了。”梅奶奶走过去要抱那孩子。
刚睡醒的小豆从贺家跑了出来,趴在自家院子的门槛上玩弄着手上的气球绳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让梅奶奶抱。
“小豆,你今天还没给爷爷磕头,就差你了。”梅奶奶用手指头梳理着小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小豆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了堂屋里的遗体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声抽泣着继续玩着手上的气球。
在她几番拉扯下,绳子系在气球的那一头解开了,气球立马‘噗噗’地放气飞走,十几秒后又掉落在地。
小豆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气球,也没去捡,趴在门槛上玩了一会儿又伸出一条腿跨过门槛,没什么反应地坐在门槛上,小豆等梅奶奶走开了便自己小跑着来到堂屋。
旁边的主任和几个男人看了一眼小豆后便收回了放在小豆身上的视线,在那抽着烟聊天,聊收成聊农活。
梅奶奶去厨房给孩子装鸡蛋吃,一旁的胖婶叹着气摸了摸孩子的头,没多久又加入了那群男人之间的谈论,开始说起了去年的收成情况。
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了,小豆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把手腕上系着的绳子另一端系在爷爷手指头上。
端着鸡蛋出来的梅奶奶看到了小豆在那‘玩’着,也没去阻止,由她去了。
几个小时后晚饭摆了出来,又有很多人过来吃晚饭。
“小豆,梅奶奶喂你,”梅奶奶端着排骨汤过来,笑着给小豆舀了一汤勺,“你闻,可香了。”
在爷爷身边玩了一下午绳子的小豆就着梅奶奶的手喝汤,不哭也不闹。
“真乖,”梅奶奶看向小豆那只手,“小豆,为什么系着这个?玩这个不好玩,咱们出去和贺柴他们玩好不好?”
小豆腼腆地笑了笑,稚嫩的话音中透着天真可爱,“梅奶奶,把爷爷系在我的手腕上,这样他就不会飞走了。”
以前爷爷给她买气球就是这样的,小豆还记得呢。
“小豆真聪明,是梅奶奶太蠢了,竟然没想到。”阿梅无奈摇摇头,由着她去了。
晚上虎子和贺队长两个年轻人过来守灵,已经睡着的小豆被莲花抱去了房间和小枣月儿她们一床睡。
“莲花妈妈,小豆爷爷不见了吗?”小枣问道。
“嗯,不见了,别说这些了,睡觉。”莲花有些胆子小,更何况寒叔的家就在自己隔壁,说起死人的事她觉得害怕。
回到自己房间,莲花因为害怕一直睡不安稳。
旁边房间,半夜醒来的小豆自己掀开被子,穿上小枣姐姐的鞋子跑了出去。
来到自己家,小豆跨过门槛小跑着进去。
虎子和贺队长都有些无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小孩子。
“小豆,要听话,回去睡觉,啊。”
“我要在自己家。”小豆抬头看两位叔叔,犟得很。
俩人也没力气再哄,干脆让小豆睡在了自己家。
家里的红蜡烛已经换成了白的,虎子担心她害怕天黑就把蜡烛点燃放在了床头。
“不能放在床边,”小豆两只小手紧握着蜡烛放在了墙角,“爷爷说点燃的蜡烛要放在这里。”
“好嘞,睡觉,啊。”虎子打着哈欠,没力气和小豆扯这么多闲话。
第二天一早下葬,村里的人敲锣打鼓放鞭炮,从这个村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点了一路的炮仗,随即抬着棺材下葬去了。
下葬后,一伙抬棺材的说说笑笑离开,各干各的去了,主任和贺队长给帮忙抬棺材的人发了烟。
下葬后的好些天,从老寒家门口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一个小女娃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口。
“这孩子,前些日子天天在这坐着等爸爸妈妈,现在不等爸爸妈妈了,说是在等爷爷。”胖婶和骑着单车路过的邮递员聊天说道。
邮递员摸了摸孩子的头,“小豆,等爷爷呢。”
“嗯。”小豆乖巧地点点头,抱着小扫把在那低头玩着。
邮递员看了看手中写给老寒的信,最后转头把信交给隔壁贺队长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