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奶奶，我看他修鞋，”寒小豆喜欢看那些好看的鞋子。
“别看了，奶奶带你去买吃的。”梅奶奶抱着小豆去供销社排队。
“我爷爷呢？”在梅奶奶怀里的寒小豆东张西望的，愣是没看到爷爷在哪儿。
“他去县城了，要是爷爷今天不回来，你晚上就和奶奶睡，在奶奶家过年，啊。”
“好吧，”寒小豆有些不开心，“爷爷说今天晚饭会给我炒鸡蛋吃，他撒谎。”
“小豆，你瞧你这点出息，不就个鸡蛋吗，等排完队给你买了糖，奶奶给你炒三个大鸭蛋吃。”
立马喜笑颜开的寒小豆挥舞着双手，“是那种丑鸭子生的鸭蛋吗？鸭蛋比鸡蛋大。”
小豆嘴馋了，鸭蛋更大，她更喜欢。
看着她这活泼又可爱的小模样，梅奶奶心酸不已，唉，这孩子奶奶半年前才去世，如今老寒要是生了大病，这孩子可怎么办。
排了一个多小时，梅奶奶着急地往玻璃柜台里看，那里面的奶糖都卖完了。过大年，乡亲们也舍得给家里的孩子们买点贵的。
奶糖没了，寒小豆将目光放在了水果糖上。柜台上还剩最后一包水果糖，排在她们前面的贺队长把那包糖给买了。
小豆失望极了，趴在梅奶奶肩头无声地抹着眼泪儿。
梅奶奶笑话了几声小豆嘴馋，又把贺队长叫过来，“给小豆也来点。”
给自家四个孩子分了几颗糖，贺队长又拿出六颗放到寒小豆的小军跨里，“小豆，吃不到糖就哭鼻子了？”
“我没有，”寒小豆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腼腆地抱着梅奶奶的脖子不撒手，她不想见人了。
“爸爸，吃完了，还要。”月儿对着爸爸撒娇，贺队长把剩下的大半包糖分成两份，一份给星儿，一份给月儿。
莲花看了非常高兴，摸了摸自家俩孩子的头。
他们是重组家庭，家里四个孩子，两个是她和前夫生的，另外两个是贺队长和前妻生的。如今嫁过来，莲花自然是希望男人对自己的孩子更好一点，毕竟一年前再嫁的时候就担心贺队长这个后爹会对孩子不公平。如今看来，男人做得很好，莲花很满意。
这一家六口的事，梅奶奶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别人家的事，她不好多说。
嗯？此时寒小豆不解地挠挠头，“贺叔叔，你只给星儿和月儿糖果吃，忘了给柴哥哥和枣姐姐分糖果啦。”
“………”
贺队长和莲花都有些尴尬，哈哈笑了几声想转移话题，“小豆啊，你爷爷呢。”
“爷爷去城里啦。”寒小豆也不知道爷爷到底干什么去了。
“老寒……”梅奶奶欲言又止，“老寒咳血了。”
“什么？”贺队长和莲花一脸震惊，随即又看向正和糖果纸做斗争的寒小豆。
“寒叔咳嗽也有几年了，一直断断续续就不见好，以前就劝他去大医院看看，他不去，”贺队长此时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小豆她奶奶半年前去世，现在这寒叔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可怎么办？”
寒小豆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抬起头来冲贺叔叔笑了笑，那天真的笑容弄得贺队长心中有些酸涩，这孩子，是个可怜人。
“不能把她送给她爸妈？”莲花知道小豆爸妈是当年下乡的知青，只不过，她对那两个知青并不了解。
“你才嫁过来咱们大队，不知道她爹妈是什么人，我这么和你说吧，她那爹妈不是什么好东西。进城前说好每个月给寒叔寄钱，结果才寄了三回还是四回，就再也不寄钱过来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贺队长一说起那两个当年在他手下干活的知青，就气得不行。
“嘘，”梅奶奶见寒小豆疑惑地朝他们看过来，让贺队长别再说了。毕竟，老寒一直没对孩子说起过她亲爸妈的事。
寒小豆见几个大人鬼鬼祟祟地在那说悄悄话，也不在意了，她拿着糖去找贺柴，“柴哥哥，我撕不动。”
贺柴稍微一用劲，把糖果纸扯了下来，“给。”
“谢谢柴哥哥，”寒小豆把小军跨里的姜糖分给贺柴和贺枣两兄妹，“这是修鞋的老爷爷给我的糖，分你们一半。”
“为什么不给我们分？”月儿不高兴。
“因为你们有很多很多的水果糖，他们没有，”寒小豆想了个好主意，“这样，我用姜糖换你的水果糖，好不好？”
月儿点头，正答应要换，被她哥给拉走，
“你蠢啊，水果糖比姜糖贵。”
“我用两个姜糖换你一个水果糖，”寒小豆掰着手指头算，“两个对一个哦。”
月儿一算，一颗糖可以换两颗，是自己赚了，于是闹着要和寒小豆换，她哥拉都拉不住。
看着寒小豆‘骗’月儿的糖，贺队长他们哈哈大笑，这孩子，够机灵。
和贺家人闲聊了一会儿，梅奶奶抱着小豆回家里去了。
梅奶奶的老伴儿是公社革委会主任，老两口就一个儿子，还没成家，目前正在和县城的售货员处对象。
“小豆，奶奶要做年夜饭了，你想吃什么和奶奶说，奶奶给你做。”梅奶奶开始做肉丸和藕丸，还叫着寒小豆一起过来捏丸子。
在梅奶奶家玩了两个多小时，寒小豆揉了揉眼，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看着她手上拿着的几张糖果纸，梅奶奶走过来替她把糖果纸折好放在她的小军挎里。
等梅奶奶炒完了两盘菜，老伴儿他们骑着摩托车回来了。
“别回大队了，今天就在我们家吃年夜饭，”主任把老寒拽了进来，随即走进厨房吩咐阿梅多做几个菜。
“检查结果怎么样？”梅奶奶轻声问着。
“不好，”主任摇头，“县城里的医生说老寒肺部有肿瘤，活不久了。”
“啊？”梅奶奶一惊，手里的锅铲差点掉落在地，“不能治了？”
“还治个屁，最后多半是人财两空，老寒不想花这个钱，自己拉着我们回来了，”主任心中难受，“老寒心里也不舒坦，待会儿在饭桌上别说这些。”
梅奶奶朝堂屋里看过去，只见老寒正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气球把它给吹大，吹大后用毛线绑在睡着的寒小豆手腕上。
等寒小豆被饭菜香给弄醒，一睁眼就看到了手腕上漂亮的气球。
“爷爷！气球！”寒小豆兴奋地蹦蹦跳跳，给爷爷看自己手上的漂亮小玩意儿。
老寒笑着摸摸她的头，“爷爷忘了给你炒鸡蛋吃，赔你一个大气球。”
“耶~~”寒小豆牵着大气球端着一小碗饭跑出去和其他孩子们疯玩去了。
第 3 章
这顿年夜饭，老寒吃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别看一个个平时都说死啊活啊的，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心里还是舍不得甚至是恐惧的。
随便吃了几口，老寒搁下碗筷去外面找孙女儿回家去。
走到屋外，只见外面马路上围了一圈孩子，好几个孩子羡慕地围着寒小豆要看她手上牵着的气球。
“你可以摸一摸。”小豆一点也不吝啬地扯着气球让他们摸着玩。她倒是想把气球给解开，可是爷爷把它系在了小豆手腕上，这群孩子解不开。
寒爷爷走了过去，在旁边的路边看到了被小豆放在地上的一碗饭菜，“小豆，天快黑了，你看你这碗饭还没吃！”
寒爷爷声音严厉，小豆对着小伙伴吐了吐舌头，“我爷爷要打人啦。”
这一说，其他孩子们被吓得纷纷跑了。
揪着小豆的耳朵，寒爷爷端着碗筷走了进去，“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一碗饭压根没动筷子，玩去了。”
“没事，孩子嘛，都这样。”梅奶奶把碗筷接了过来，把饭菜倒进锅里重新炒了炒热了下。
看着再次端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筷，这下小豆不敢跑出去玩了，安心地小口吃着饭。
“慢点吃，吹凉了再吃。”寒爷爷给她解开手腕上的气球。
小豆张大着眼睛，担心爷爷把气球给扔了，于是小脑袋随着气球转。直到看到爷爷把气球系在了自己背后的椅子上，小豆才安心地继续吃饭。
“这孩子，你怎么打算？”主任抽着烟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都想过了，给她找个领养的人家。”
“不把她交给她爸妈？”
“能抛弃小豆第一次的就能抛弃第二次，那种人靠不住，”寒爷爷犹豫道，“不怕和你说实话，这孩子爸妈都坐牢去了。”
“什么！”主任和梅奶奶纷纷惊讶且激动地站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和抬起头来看他们的小豆的视线相撞，看着那孩子疑惑且清澈的眼神，两口子又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
“当初那俩个混账东西离开前都说每个月给我寄钱过来，这寄了几回就没见影儿了，那时候我也担心过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自己抱了孩子进了城去找，没找到，只听见他们的邻居工友们说那俩孩子都坐牢去了。”
“就是73年春节那次吧？你找我开介绍信就是为了这事？那你怎么不说呢，一直瞒着我。”主任叹气。
“丢人，这么丢人的事我不好说，说了只会让被人都看不起小豆，嘲笑她有一双坐牢的父母。”
所以今天这事，他全盘对主任托出，一点也不敢隐瞒，是想让主任在自己死后领养这孩子。
主任和梅奶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盼着要孙子孙女儿，且他们家条件算是可以的，养一个孩子也不费劲。
梅奶奶一脸喜色，看着那活泼懂事的小豆，心里爱都爱不过来呢。
主任也觉得可以，首先这老寒是他的战友，两人也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有情谊在。更何况，这小豆又这么机灵可爱，从私心上来说，主任也愿意养这个孩子。
这件事这么顺利，老寒也彻底放心。
等小豆吃完了饭，老寒牵着孩子回家去，小豆要把气球系在手腕上。
当老寒给她系气球的时候，主任和梅奶奶翻出了一小袋炒瓜子给放在了小豆的小挎包里。
给了这还不够，老两口又去拿了几个煮熟的大鸭蛋要放进去。
“这里都满了，”小豆扯开小挎包的口子给他们看，“有修鞋爷爷给的姜糖，有贺叔叔莲花婶婶给的水果糖，还有这么多瓜子，放不下啦。”
“那就用手拿着，让你爷爷给你拿着，”老两口琢磨着，以后给这孩子换一个大的挎包。
“走了，和爷爷奶奶说再见。”老寒接过鸭蛋，叮嘱孙女儿道。
小豆用力挥着手，“爷爷奶奶再见。”
“诶，再见。”主任和梅奶奶送他们出了大门口才停下来。
小豆走了一段路喊着要抱，老寒刚蹲下来就发现自己起不来，喘气都有些费劲，
“小豆，爷爷不舒服，你自己走好不好？”
“好，”小豆一手牵着爷爷的手，另一只手不停从小挎包里出入，拿着瓜子磕着，“爷爷，你要吃瓜子吗？”
“你自己吃，爷爷不喜欢吃这玩意儿。”
天有些黑了，老寒拿着手电筒照亮着前方的路，爷孙俩就这么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
走回大门口，一直敞开着门在四处观望的贺队长关心地跑了过来，“寒叔，结果怎么样？”
老寒摇头，“医生说我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了。”
贺队长顿时难受起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知道了，回去吧。”老寒不想看见别人眼中那怜悯自己的眼神。
小豆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累得趴在门槛上不动，她还不知道爷爷就要离开她了。
第二天起床，气球变小了许多，小豆让爷爷再把气球给吹大。
再次吹大了气球递给孙女儿，寒爷爷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在她小军跨离，并不忘叮嘱道：“再把新棉衣给弄脏，我可要打你了。”
小豆哈哈笑着往后退，“爷爷，我不会弄脏衣服。”
牵着气球跑出了家，小豆跑到隔壁贺叔叔家去找伙伴玩。
两家中间隔着一大块菜地，那是两家共用的菜地，中间用篱笆分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