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奶奶的去世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在家料理完奶奶的后事,整理好情绪之后,他再去工作室,却发现他们已经换了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许可趁这段时间他不在,拿了他的剧本大纲,按照制作方的要求,改写了后面的剧情和结局,并且已经开始筹备开拍的事宜。
那时,裴跃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他在一片废墟里,无人信任,无人依赖。他没有力气去捡起那些残砖碎瓦,他只是站在原地,周身竖起了厚厚的透明城墙。
——
许可少见的真挚,“我这些年,过得也不快乐。”当年那部片子,收益不算差,也让他有了更多的选择,但他突然发现,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开始痛恨这份工作以及这个圈子里所有的人,最终在两年前彻底离开。
“本来我也挺迷茫的,对未来没有什么想法,”说到这儿,许可眼神暗了一下,但又立马亮起来,挑眉问他,“欸,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遇见姜大小姐的吗?”
裴跃有了点反应,看他一眼。
真正讲起来平平无奇,许可也没卖关子,“有一天,我在大马路上等红灯,本来我淋雨淋得好好的,结果突然没雨了,我侧头一看,就看见一姑娘也在等红灯,顺便还把她那把打伞举高了,帮我也挡了雨。”
“我就寻思着吧,我这么落魄了,还是魅力不减啊,那我肯定得好好活着,不能浪费帅哥资源啊。”
许可贱嗖嗖的笑,“话说我们姜大小姐没事儿就喜欢发散爱心,你是不是也误会她喜欢你了?”
裴跃抬眸,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也?”
她从来都是举手之劳,能帮则帮,很多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含义。他直视许可,“你喜欢她?”
短暂的停了半秒,许可笑了笑,“为什么不喜欢?”
“?”裴跃的表情仿佛写着“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许可无语,“啧啧,小气。”顿了顿,他还是解释了句,“也不一定是那种喜欢。”
那年许可是在项目结束之后,才得知裴跃奶奶去世了,他本来以为裴跃是直接跑了,不干了,结果才知道是这原因。他比谁都知道奶奶对于裴跃的意义,所以他一时间也痛苦万分。
后来断断续续的,偶尔也会觉得人生无望,甚至想了结此生。姜桇是第一个向他释放善意的陌生人,民宿开始筹备后,他的生活渐渐充实了起来。
虽然了解之后,他发现大部分时候,姜桇其实是个蠢姑娘。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好。
她啊。总是向阳生长,变成光,带着他们美好的期望,长成希望本身。
除去几个姜桇的小故事,别的话题裴跃也不怎么感兴趣,胃口平平,总是望向窗外。
他的黑色包放在手边,许可问了句,“怎么现在走?有急事啊?”
裴跃反应冷淡,也没有详说的意思,潦草回了句“可能吧”。
他也没追问,只说,“几点的车?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四点。”
“那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可以走了,过会儿我送你去吧,这儿太偏了,你也叫不到车。”
说完裴跃也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可眼睛转了圈,“不跟我们姜大小姐打个招呼再走?”
他还是没反应,许可开始乱猜,“你们是不是昨天吵架了?还是说你表白被拒了?”
“…你好吵。”
沉默了一秒,许可开始捶桌子,“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裴跃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太有意思了我就知道我们姜大小姐是不是很难追,她——诶,你等等,你去哪儿啊喂,不是说了我送你吗——”
…
姜桇昨天一晚上都在床上打滚,天亮了才睡着,下午一点多醒了,睁眼的时候,仿佛时间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流动过一样,脑子里依旧全是昨晚的画面,甚至因为睡清醒了,画面更清晰生动了。
她埋在枕头里,一只手搭在额前,不知道等会儿该如何面对裴跃。
房间里任何声音都能刺激到她此刻的神经,手机隔很久会响一下,每次听见消息的声音,她都要深呼吸睁开一只眼睛看。
但是裴跃没有发过任何消息过来。
姜桇想,他是不是喝多了,已经忘了昨晚的事儿。或者,作为一个成年人,把昨晚归为了不理智行为,选择了假装忘记。
她陷入思考,可是她到底是希望他记得呢?还是希望他忘记呢?
没有头绪,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来,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她接起,“喂?您好。”
那头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女音,“姜老师您好,我这边是问尘剧组的,试镜通知已经发到您邮箱啦,制片让我再跟您确定一下试镜的时间~”
她想起来昨晚看过的剧本,起身开了电脑。
那边还在说话,“导演组定好的试镜时间是这个月20号,也就是下周五,地址在Q市,具体地址您直接在邮箱里面确认一下哦~您这边有问题吗?”
电脑还在转圈,姜桇想着最近也没有什么安排,便没等打开邮箱确认具体的信息,直接回了句,“没问题的。”
“好的,那姜老师,我们下周五见~”
“好。”
“诶,好的,姜老师再见。”
“嗯嗯好。”
电话挂了后,姜桇终于点开了邮箱,最前面就是一张试镜报名宣传单,后面有备注,男主已定。
再往下翻就是试镜的具体信息。
又切换了软件看看机票,注意力被分走了很多。
在房间磨蹭到了天黑,姜桇才下楼。
一出门就看见许可一个人从后面车库出来,像是刚从哪里回来似的,车钥匙还在手上转,看见姜桇,热情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调侃道,“姜老板终于舍得下楼了?”
姜桇干笑两声,随意和他打了个招呼,眼神到处晃了圈。
“找人啊?”说话间,许可已经走到她跟前。
她还没说话,许可起了坏心,故意说,“哦,对了,姜大小姐,你朋友中午退房了。”
他的话硬生生的插入她的脑海里。
…走了?
第30章 30
“你朋友退房了。”
那一瞬间,姜桇失了理性,不可控制的冒出了最坏的念头,慌张又无措。
她的表情很难看,许可拍拍她,火上浇油,“看来你朋友人品不怎么样啊,退房都不跟你打声招呼的。”
姜桇胡乱的扯出一个表情应付他,没有说话,转身就想离开。
“欸欸欸,等等,等等。”许可想起什么来,跟她说,“小爱说有东西要给你,让你去海边找她。”
她忍住情绪,低声问,“什么东??”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她叹口气,转了个方向,往外面走去。
现在的天黑得很早了,不到六点天就全暗了,路灯却都还没亮。从?宿到海边的路程不远,但离开明亮的大门之后,她走进灰暗的小路,停住了步子。
为什么呢?
连告别都没有一句,他就这样匆忙离开了。
姜桇总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情绪化的年纪,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觉得好像面对什么情况,她都可以淡然处之。
但是此刻,哪怕只是想到对方有可能会讨厌自己,她整颗心都泡进酸涩的水里,一下回到了年少时似的。
这种被丢下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啊。
她站在暗处,通向海边的路没有灯。昨夜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现在就是梦醒的时刻。
冷风吹凉了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寒毛一根根立起。
心也很凉,像凌晨时分的黑色海水。
想到小爱还在等她,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闭了闭眼,走出阴影,缓慢的向海边移动。
“姜桇。”
她愣了一秒,向前看去。
“嘭——”
烟火乍起,火花四溅。
一棵火树被点燃,猛地在她眼前绽放,照亮了整片夜。
她的眼睛也被映照着慢慢亮起来,她停了脚步,看见在火光中向她走来的裴跃,失了语。
“…你怎么…”姜桇的情绪仿佛坐了一圈过山车,缓缓行驶到最高点后,此时正疯狂的向下俯冲。
裴跃走到她跟前,手里还拿着两根仙女棒。
看她表情都要哭了,裴跃少见的慌了脸色,“怎么了?”
“没什么。”姜桇摇摇头,原来不是梦啊。
他觉得,这么一走了之总有些不放心,所以最后他还是改了航班。
等火树放完,裴跃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递给她,“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嗯。”
姜桇渐渐找回了理智,对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脸红,她摇了摇手里的仙女棒,“那你快回去吧。”
“过河拆桥?”
“不是你说家里有事儿嘛。”
“嗯。”裴跃微微低了身,摸了摸她的头,“我会回来的。”
她手里的仙女棒燃尽了,她塞给他就跑,撂下一句,“哦,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
接住已经烧得光秃秃的两根棒子,他轻笑了下,跟在她后面往海边走去。
裴跃的机票改到了十点,他们在海边坐了会儿,姜桇说如果试镜通过了,她之后可能都会待在Q市拍戏。
拖到八点多,许可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裴跃才起身往?宿走。
姜桇在路上说,“要不我送你去机场吧?”
“太晚了 ,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然后跟许可一起回来。”
裴跃看她,似笑非笑,“那我更不放心。”
“…” 许可的车早就开出来了,正倚在门边抽烟,看着他俩终于舍得回来,无语的吐槽,“大兄弟,不想走就别走了,你怎么不再晚点儿过来呢?再晚点就可以直接留这儿了。”
裴跃懒得理,只跟姜桇说再见。
等他上车,姜桇才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许可猛踩一脚油门,车轰的一声跑远。
安全带都还没系好的裴跃往前晃了下,又撞回靠背,非常无语。
声音有点大,许可头也没回的解释了句,“我不开快点儿,你可能真得误机。”
“…”
裴跃没说话,偏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
.
昨天一夜没睡,裴跃直接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
感觉也没睡多久,再睁眼的时候,飞机已经在降落了。滑行过指示灯,落地的震感让他清醒了些。
凌晨的机场,冷冷清清的,出站的旅客大都挂着疲惫的神情。
临海的南方城市总归是不太冷的,下?机的时候,陌生又稍许熟悉的,属于这个城市的味道窜进他的鼻腔。
这不算他的故乡,也不是他父母的故乡。B市是一个经济高速发达的城市,裴跃的父母早早就在这里打工,此后一直定居在此处,裴跃是在这里出生的,但小时候住在这里的几年十分模糊,他稍微大一点就被送回了家乡,和奶奶一起住。
长大后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奶奶去世以前,大概他每年都会来一次,后来的五年,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这座城市,就像他的父母一样,对他有着特殊的含义,却又是十分陌生的存在。
甚至,他好像连近乡情怯这种感觉都体会不到。
只有疏离感。
走到大门口,陆续进出的出租车排着队等乘客上车,裴跃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才接,语气不善,“喂?”
“我到了。”
“哦,你明天早上过来,来的时候买点早饭过来,七点半之前要 过来,不然得耽误打针。”
“知道了。”
那头便直接挂了电话。
下午的时候,晏双知还给他发了信息跟他说去下部戏跟组的行程安排,他坐上一辆出租车,在去酒店的路上给他回了消息,略微解释了下回家的事儿。
晏双知还没睡,看见他的消息就给他回了个电话过来,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儿?”
“他们只跟我说了个大概,暂时应该还不算特别严重,等我明天去看看情况再说。”
“那你现在已经到了?”
“嗯。”
“要帮你订酒店吗?”
“不用。”
“那行,有事儿跟我说。”
“嗯。” 晏双知可能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他也知道,裴跃跟父母的关系不算特别融洽。
见他拖着不想挂,裴跃直接说,“挂了。”
“欸,等等。”晏双知找出点话来,“你在家还是稍微忍忍你那脾气,别一回去就吵架哈,怎么说,他们也都是你亲爹妈。”
裴跃敷衍的“嗯”了声。
晏双知叹了口气,大概也知道外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也就没再继续说些什么,让他早点休息之后,就挂了电话。
.
早上七点,裴跃准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他一身黑色,在白色的医院走廊里显眼非常,比看遍生死的医生还要冷淡疏离,手里冒着热气的粥和小吃让他有了一丝别扭的人味儿。
他在服务台询问了病房号,抬脚往走廊最里边儿的那个房间走,还没走到门口,就正好看见里面有人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热水瓶,额间的皱纹跟半永久似的,总是带着愤怒又嫌恶的表情。
裴跃和他对视一眼,没说话。
中年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也没顾忌场合,不满的开口,“傻了吧唧的,不认识你爹了?!”看见裴跃一脸冷漠的表情,裴永强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热水壶往他手里一塞,顺便抢过他手里的几个塑料袋,吼道,“你去给你妈接点热水来。”
从小到大,裴跃都没在他爸这看到过什么好脸色,他们最后一次和睦相处大概是,高三那年,他艺考第一的消息传到他爸耳朵里,裴永强回了老家,在一个暴雨天里接他下晚自习,还带他去吃了顿烧烤。
裴跃接完水,回到病房,才终于看到了张悦。
她躺在病床上,比印象里消瘦了不少,他无言的把热水瓶放在床头柜上,闷闷的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