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记不住我是谁——刀上漂
时间:2022-06-08 07:38:34

  姑娘边抹泪边跟她问好:“阿姨好,请问小乔老师在家吗?”
  乔母认出这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小姑娘,她儿子带的学生, 人长得太漂亮了, 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惊呆了:“怎么了这是?哭成这样,快快, 进来再说。”
  “谢谢阿姨。”
  书湘站在门边并不进去, 还是那句话:“我来找小乔老师, 他在家吗?”
  “乔朗他不在家啊,他上班呢。”
  “他没有, 我去问过了, 他不在。”
  乔母眼皮一跳, 心想这是去公司问过了。
  她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姑娘跟儿子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怎么还跑去公司找人,还这么哭哭啼啼的,这要让儿子公司的人看见了,还不得说闲话?
  虽然满腹疑云,但她还是客气地把人请进客厅沙发坐下,倒了杯水给她。
  “小姑娘,是不是我们家乔朗惹你生气了?你跟阿姨说,我替你做主,来,这儿有纸巾,擦擦眼泪,别哭了。”
  书湘接过纸巾擤鼻涕,却什么都不说。
  乔母只好换个问题:“你打了他电话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嘴巴往下咧,又有要哭的架势:“打……打了,打不通。”
  乔母一看她要哭就犯愁,连忙哄:“别哭别哭,说不准他有事儿呢,这样,你留个电话,他要是回来了,我立马告诉你。”
  “阿姨,你现在打好吗?你让他现在回来,但不要说我在。”
  乔母心说这怎么行,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万一给儿子惹来麻烦怎么办。
  可沙发上的小姑娘长得真招人疼,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瞅着她,让人硬不下心肠。
  乔母只好同意,心中暗自祈祷儿子千万别接电话。
  但事与愿违的是,乔朗接了,在书湘眼巴巴的注视下,她只能随便扯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让他赶紧回来。
  儿子说他马上到。
  挂完电话,乔母陪着书湘一起等人,期间她千方百计想从小姑娘嘴里撬出话,都失败了,问别的可以,她问一句答一句,但问她和乔朗到底闹什么矛盾了,她就是不开口。
  乔母只能遗憾作罢。
  等了没多久,乔朗回来了,令乔母震惊的是,那一直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突然尖叫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一下就跑到儿子跟前,试图对他动手。
  乔母差点吓出心脏病,忙跑上前:“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乔朗几下就锁住书湘的手腕,一边安抚母亲:“没事,我跟她出去谈。”
  他说完就拖着那姑娘出去了。
  乔母想跟上去,大门却啪地一下关上了,差点打中她鼻子。
  她直纳闷:“这叫什么事儿?”
  -
  乔朗将书湘带到了楼下。
  她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他只好去小区商店买了包纸巾和矿泉水回来,拉着她走到葡萄藤架下,那里有石桌石凳可供休憩。
  他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一边抽出纸巾帮她擦脸。
  她抽抽噎噎地问:“你……你要跟我……分手?”
  乔朗将她新流出来的眼泪抹掉,说:“别哭,不哭我就告诉你。”
  她咬住下唇,极力忍住。
  乔朗将矿泉水瓶拧开,要喂她喝水,她转开头:“我不渴。”
  “喝,不然我不说一个字。”
  她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诘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乔朗没有软化的趋势。
  最终,她屈服了,就着他的手喝下小半瓶水,喝得很急,故意跟他作对,险些呛到气管,咳了咳,抹掉下巴上的水珠。
  “这下可以说了吧?”
  乔朗点头,可以,把他和颜洁的谈话删繁就简地重述一遍。
  书湘听得怒容满面,渐渐的,她脸上的怒气被惶恐取代,握着他的手。
  “你不会真打算听她的吧?”
  “她说的有些是对的。”
  乔朗摸摸她鬓边的发丝,说:“是我高攀不起你。”
  她瞪大眼睛,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说法,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不用你高攀,我自己低下来,行吗?”
  乔朗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却升起一阵浓浓的悲哀。
  事实确实是如此,他到达不了那种高度,就只能书湘屈尊来迁就他,可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样。
  颜洁说的对,她生来就是在云端的公主,他希望他的书湘永远高高在上,闪闪发亮,而不是为了他将就,俯身来他所在的烂泥潭,陪他在廉租房里日复一日地奋斗,任凭油烟浸染她漂亮的脸蛋。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贫穷的滋味,他见过太多的夫妻为了钱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他的父母亲不就是绝佳的例子么?
  父亲负气出走的那个午后,一定也是在想,钱啊,钱啊,怎么会有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而书湘呢?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会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他,怨恨他,后悔自己当年一时意气做下的决定。
  爱意经不起苦难的消磨,向来如此。
  他轻柔地擦去书湘的眼泪,“不要低。”
  她忿忿不平:“我乐意的。”
  乔朗嗯了一声:“我不乐意。”
  他摸摸她的脸颊:“分开只是暂时的,相信我,好吗?”
  书湘推开他:“我不信!你就是想摆脱我!”
  “不是摆脱你,等我能提供更好的条件了……”
  “狗屁!狗屁!”
  乔朗叹气:“不要说脏话。”
  “我就说!就说!”
  书湘拍掉他的手,边打边骂:“你就是害怕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个懦夫!胆小鬼!哪有什么高攀不起?你就是不爱我!呵,别拿我当借口,你就是嫌我是个累赘,阻挡你追求事业了……啊,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一点也不爱我……”
  她气得跺脚,嗷嗷大哭,刚才喝下去的水都化成了眼泪,擦都擦不完。
  纸巾用光了,乔朗只能脱下T恤外罩的衬衫,团成一团给她擦鼻涕。
  书湘很抗拒他,踢他,打他,用牙齿咬他,嘴里还喊着,你不爱我,你不爱我。
  乔朗站着让她打,心都要被她揉碎了。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他只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她妈妈马上会送她出国,他会与她保持联系,他会等她长大,等她独立,等她足以摆脱家长的指控,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她的生活时,他们再在一起,永不分离。
  书湘在绝境中看到一丝曙光,急切地抓着他:“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等以后?你带着我走,我们私奔好不好?”
  她根本没懂他的话。
  她还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
  乔朗无力摇头:“不行。”
  她追问:“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原因太多了。
  生活不是演偶像剧,不可能说走就走,她的家庭,他的家庭,事业,学业,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书湘不懂这些,她的世界所遵循的规则一直就这么简单,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没有中间地段,他不带她走,只有一个原因,他不爱她。
  哪儿来那么多的借口,不过是他不爱她。
  所以她可以豁得出去,他却不能,她还在摇旗呐喊,他已经原地投降。
  他不爱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书湘绝望了,她放开乔朗的手,眼睛里那种狂热的光啪地熄灭了。
  她看着他,轻声说:“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等你呢?爱我的人有很多,乔朗,我不是非你不可的。”
  乔朗并不否认有这种可能:“你也可以选择别人,只要你喜欢。”
  书湘呆了呆。
  片刻后,她笑了,笑出了眼泪,漂亮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眼尾渗出来几滴泪珠,被她用手背飞快抹掉。
  她说:“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说要试试的。”
  “对不起。”
  书湘不需要他的道歉,她跑远了。
  乔朗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他站了很久,一直站到两腿发麻,附近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回家,看见他,奇怪地问妈妈,那个怪人怎么一动不动的,好像还哭了?
  他妈妈让他少管闲事,赶紧回家写作业。
  -
  书湘回到家时,颜洁正急得到处打电话,她是今天放学时翻墙跑掉的,她在校门口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这才知道人跑了,她第一反应是给乔朗打电话,但打不通,只好拜托一个朋友帮她查乔朗的家庭住址,这时候书湘就回来了。
  她听见开门声就立刻冲过去,看见女儿双眼红肿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颜洁顿时怒气上涌:“你又去找他了是不是?”
  书湘抬起脸,很平静地说:“是,他要跟我分手,你满意了吗?”
  颜洁怔了怔,她早预料到为了这事书湘和她之间会爆发一场大战,因此她心中早有准备,语气软化了些:“分手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乖,快去洗把脸,还没吃饭吧?妈妈去给你下一碗面,加你最爱的溏心蛋好不好?”
  书湘看她的眼神特别地难以置信,不明白她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后,还能说出这么风轻云淡的话。
  “我恨你,妈妈。”
  颜洁心脏里插进去一枚针,她痛极了,语气却很不以为然:“哦,这样就恨我了?我白生你养你了。”
  书湘红着眼瞪她:“我宁愿你没生我。”
  “文书湘,不要说这样的话,妈妈会伤心。”
  “我就不伤心了?”
  颜洁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底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明白你现在伤心,但是你不会伤心太久的,等签证下来我就带你去英国,知屹在那边,他会……”
  “我不去。”
  书湘打断她,冷冷道:“谢知屹喜欢的是文芮,我劝你别在这种事上努力了,自己当小三还不够,还要让女儿插足别人的感情?不好意思,我没你那么犯贱。”
  “不去英国也可以,随你选哪个国家。”
  “你聋了?”
  书湘焦躁起来:“我说了我不出国,我哪儿都不去!我要留下来参加高考!”
  颜洁冷漠地看着她:“还轮不到你做主。”
  书湘气得跺脚:“我成年了!”
  颜洁淡淡道:“教你一个道理,成年不代表立足,你要是有本事,就一分钱不带从这个家里出去,那我保证什么话都不说,随你跟谁在一起,但只要你还住我的房子,用我的钱,你就得听我的,你听懂了吗,文书湘?”
  书湘抿着唇看她半晌,忽然尖叫起来,将餐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颜洁吓得后退半步。
  接下来她见证了女儿的歇斯底里发作,那是很恐怖的场面,她看见女儿漂亮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变得不再像她,她暴躁地怒吼,将家里所有能摔的、不能摔的,全部摔在地上,她大哭大喊,甚至在地上打滚。
  颜洁错愕不已,有那么几分钟,她甚至完全失聪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双脚黏在地板上,不能挪动。
  这个疯子是她的女儿?是她从小一手养大,让她骄傲的女儿?
  她的失神终止于书湘的一个动作。
  她将花瓶摔碎了,碎片割伤了她的手,鲜血一滴滴地砸到瓷砖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双手,有些愣。
  颜洁恐慌起来,声音干巴巴的:“别……书湘,不要……”
  她一步步地挪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乖,把它给我。”
  书湘盯着尖锐的碎瓷片,上面还沾着她的血液,红色的,很刺目。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人生过得了无生趣,没有人爱她,她是第三者的女儿,是一段畸形关系的产物,还运气不好生错了性别,在别人的歧视中长大。
  爸爸不爱她,妈妈不爱她,奶奶也不爱她,她以为乔朗爱她,但事实是他也不爱她。
  没人爱的文书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她将瓷片抵住雪白的脖颈。
  颜洁瞪大眼睛尖叫:“不——”
  她扑过去,抢下了那块碎片,尖角在书湘脖子上划破一点皮,血珠冒了出来。
  母女二人抱着倒在地板上。
  颜洁哭着捶打她后背:“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是要逼死妈妈吗?”
  书湘紧闭双眼,不想跟她说话。
  颜洁哆嗦着往前爬,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爬到沙发边,摸到上面的手机,抖着手打电话。
  家庭医生带着药箱赶过来,给书湘打了支镇定剂,药效发作得很快,她在妈妈怀里昏睡过去。
  睡着后,她做了个黑沉沉的梦。
  梦里她被文家的几个孩子骗进后山的地下室,他们说要带她玩捉迷藏,天真的她相信了,可等她藏进去,他们却将地窖的门迅速锁上。
  她在底下拼命敲门,让他们放她出去。
  他们却笑她是狐狸精生的孩子,就该待在不见光的地方,还说等她变成具干尸了,他们会过来的,把她当成柴火烧。
  她抱膝坐在阴暗潮湿的台阶上,各种想象中的毒蛇毒虫朝她爬过来,她还想象黑暗中有张鬼脸,正阴恻恻地盯着她。
  想着想着,她害怕了,脑袋往胳膊里一扎,呜呜地哭。
  她心中安慰自己妈妈很快就会过来找她,但她等啊等,等了一夜,等到睡着,第二天才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地窖里的她发起了高烧,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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