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口烟雾后，他问周照：“州上哪个市场的单？我怎么没听说。”
周照沉默，抽了一口烟，没回答。
陶嘉锐差点跳脚，“不是……老周啊，你又要堆积橙子？去年的亏没吃够吗？”
周照抿唇：“今年想办法卖出去。”
陶家锐气呼呼的，“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烂了一仓库，亏损十多万，你今年再这样，裤衩都给你赔没了。”
周照没接他的话，只是将手伸过去，重重搭在他肩头上，“老陶，你那边仓库再给我屯一次。”
陶家锐：“你他妈想都别想！”
周照：“你也看到了，寨子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这么做。”
陶嘉锐咬牙，一把拍掉他的手，将烟丢在地上，一脚踩上使劲碾了碾，恨恨道：“逞个屁的英雄，老子不管你了！”转身便走。
周照笑了一下，在后面问：“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去？”
陶嘉锐呸了一声，“老子没得心情吃。”
几分钟后，白色小车开出院落，往乡里公路上开去。
周照走到院边，指尖夹着没抽几口的香烟，远远看着。
安旭洗完脸，等着外面的人谈话期间化了个淡妆，人都走完了她才从洗手间出来。
周照转头看她，从院子边回来，说：“吃饭了。”
“这么早？”她看一眼时间，差几分钟到十点。
周照点了下头，想着事情，往阿嬷那边的老房子走去，安旭便也没说话跟着过去了。
到了老房子正屋那边，阿嬷和周灵都不在，只有灶台上还有蒸锅在煮着。
周照没招呼安旭，他到灶台边，将烟叼在嘴上，卷了卷袖子，拿起切了一半的豆苗继续切了起来。
嫩绿的豆苗在他的菜刀下切成细细的丝，朝阳的光透过木质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嘴上的烟雾熏着他眼睛，使得那双大眼微微眯了起来。
灶台的锅里散发着一缕缕蒸汽，遮盖了些他的容颜，而他在静静地干着手里的活。
安静的空间、矛盾的男人、朦胧的薄雾、金黄的光线将整个厨房渲染成一幅画。
她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录制视频。前两次只顾着欣赏的遗憾，这次录在了手机里，等得空的时候就能画下来了。
安旭安静地靠着门边，悄悄录着，也默默想着。
周照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录了视频，炒菜的间隙，烟灰已经长长一截了。
他放了锅铲，后退一步吸了一口，将烟蒂丢在地上，拿起锅铲快速翻炒。半卷起的袖子下，古铜色胳膊绷紧，结实有力。
弄好妹妹做了一半的饭菜，正要端上桌的时候，周灵和阿嬷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提着几个金黄的南瓜。
周灵洗了手帮周照布置好餐桌，阿嬷提着小板凳过来放一把在旁边，拍了拍凳子喊安旭：“旭宝，过来阿奶这边坐。”
周照视线看了过来，安旭难得的背脊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顶着他的目光坐下。
几分钟后，昨天看见的那只棕色的中华田园犬跑了过来。
它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吃饭，明明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但还疑惑地歪歪脑袋跟安旭对视了一眼。
吃过早饭，阿嬷要带着周灵去山里收一些少见的草药，她打算给周灵多配一些药方。
安旭一下子来了兴趣，马上就要接触到真正的古苗药了吗？
怀善药业集团主打研发少数民族的古医药方，苗药便是几大核心药系之一。
只不过因为其神秘的配方和成份一直以来都是国家保密方和苗族验方，从不公开在各大成份表栏里，以至于集团现在还只是研发生产藏药和彝药。
真正的古苗药方，正是她此行目的。
安旭：“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周照瞥了她一眼，“你就别去搅乱了。”
啧，这人。
安旭避开阿嬷丢了个白眼给他。
周照将白眼还给她，转身往旁边院子走去。
阿嬷笑着摸了摸安旭的手，同时也婉拒了她想要一起上山的念头，直言山里危险，坡高路陡，危险系数很大。
以往会反驳周照的周灵也一改叽叽喳喳，安静的不说话。
安旭顿了顿，便笑着点头，让她们进山注意安全。
看着穿着苗族服饰的一老一小背着背篓消失在小路尽头，安旭转头去找周照。
此时他在柚子树下，院子里大黄狗躺在水泥地板上，见她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
安旭过去，看见他换上了黑色的水靴，问道：“你要干嘛去？”
周照闻声抬头。来了这里之后，她依旧化妆，只不过没有在小镇上那么浓。
整张脸很白，唇色淡淡的，习惯了她的红唇，这样一看，感觉她有点弱不禁风。
眉眼锋利 ，眼线上挑，有一种奶刻薄奶刻薄的感觉，怪矛盾的。
穿着毛茸茸的米色宽袖外套，没扣扣子，藕粉色抹胸针织衫。长发在脑后盘起来，耳垂上挂着大大一个珍珠耳环。
简单高级且随意，却让周照忍不住开始猜测，这样的她，之前是干什么的？
来自哪里？
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卿从何处来，此行是何意？】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红唇烈焰，飒也作妖。
明明没录视频，还胆敢理直气壮地威胁他……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再回神是闻到了她身上那特有的香味。她就站在他眼前，两人之间仅隔着三四厘米。
安旭静静地看着他，看他黑色的眼珠子终于聚焦回了神，才笑起来，问：“好看么？”
是之前问过的那句话，如今再一次问起。
周照看着她，近距离下，她的脸白嫩到看不见毛孔，皮肤细腻。内眼角是勾起来的，给人一种她看着你的时候会有被重视的错觉。
他坦荡地回：“好看的。”
将之前那次也一并回了。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夸赞的话语。
从一开始得罪他，他虽然表面不计较，但每每看她都是不待见的样子，她可都记在心里。
还以为他能够开口夸赞她需要好长好长时间呢。
“你也好看的。”安旭一笑，看着他面容，将之前的话回给他。
周照：…………
第13章
周照摸了根烟，静静的跟她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提起旁边的背篓。
“你要干嘛去？”安旭跟着他。
“去地里看看橙子。”
“那我也要去。”
周照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再看向她脚上的鞋子，“确定要去？”
安旭点头。
他看着她几秒，将背篓提到旁边放着，进了一趟厨房，片刻后提了一双白色的水靴出来递给她，说：“周灵新买的还没穿过，你试试看。”
安旭脱了鞋，单脚站不稳，干脆扶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他袖子是卷起来的，她手掌撑上去直接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掌心下的胳膊精干结实，她将重量放过去也稳稳地撑着她。
新靴子还算合脚，安旭穿好后弯腰将裤腿塞了进去。几秒钟后，旁边的鞋被人提起来，放到了洗手间里的鞋架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大黄狗一骨碌翻爬起来跟在了他们身后。
周照去的果地还不是昨天周灵带她去的那片，而是更靠近山里的一片，果地外还有一条细小的溪流在缓慢流淌着。
周照将背上的背篓放在地上，动手摘了一个大橙子递给安旭：“尝尝。”
安旭接过，橙子沉甸甸的，接到手里橙子的香味就慢慢散发了出来。
她没急着剥皮，而是问：“找到好的橙子市场了没？”
周照摇头，“没有。”
安旭：“市场有这么难找么？”
他摘了几个橙子放进背篓，回：“近几年国家大力鼓励农民发展林业种植，水果就占了一半的市场。尤其现在大丰收，哪里还会缺水果，都饱和得不行了。”
安旭：“可以网上卖啊，很多年轻人越来越宅了，比起去市场里挑选水果，他们更喜欢网上购物。”
周照回：“有网店的。”
安旭猜：“没有订单？”
“没有……”
“网店叫什么名字？”
“半桂水果店。”
安旭打开网购软件，输入名字，在一众水果店里终于找到了这个生意惨淡的小店。
点进店铺，照片拍得不尽人意，安旭反正是不会买的。
里面种类少得可怜，销量为零都有，最好的销量也没有突破百。
真的是惨不忍睹。
要知道，现在的电商才是大头呢。
她抬眼看向那个站在橙子树前在认真挑选的男人，他脚旁是走哪跟哪的大黄狗，忽然想起早晨给他拍的那则视频。
“有没有短视频号？你可以拍视频，年轻人都爱刷刷视频，说不定能带动销量。”
周照转头看她，表示自己并不落后，道：“当然有。”
“同样的名称？”
“嗯。”
安旭切换软件，打开短视频，照着名字搜索，找到一个粉丝数为两百的账号，点进去看了几则视频，一脸无语地退了出来。
说到拍视频，周照想起自己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更新短视频了。虽然说不管用，但有胜于无，还是能引流几个顾客的。
也不是没学着其他卖水果卖得火热的ap主那样，突出优势——秀起肌肉，讲起段子，再喊网友一声宝什么的那样来吸流。
刘二更是表示这个他会，他自己的短视频就是他本人出境，各种段子产出，使得他的账号粉丝也有小一千。
于是让他来做模特，老陶写脚本，周照负责拍摄。
拍了七八遍，终于拍了一个既热情又全面宣传橙子的视频后，三人信心满满上传。
可之后呢，点赞是有了小几百，评论也有小几百，但几乎全部都是在骂的。
满评论区的yue，骂作怪精，恶心别人，骂娘娘腔等等各种各样。
后来视频还被短视频官方给封了。
刘二一个开朗爱玩的大男人生生被骂自闭了一个多月。
所以后来他们都没敢再弄了，老老实实的，尽力将橙子拍好，这样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流量。
他动手摘了几个模样不错的橙子，依次摆好好，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将其中一个按十字架划开。
安旭看过去，他还知道搭配，橙子下面垫着不知从哪儿扯来的芭蕉叶。
橙配绿，一言难尽的色彩。
周照拿出手机，点出短视频，搭配了首轻快的bgm，开始拍视频。
安旭挑眉，她倒想看看他要如何操作，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看着。
他拍视频就是中规中矩的拍，怼着橙子那样。
拍好后看了看，自己好像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点击发送。
视频发送后也没立马站起来，就坐在地头间，一次次刷新着刚刚的视频。
安旭也没有起来，将多余的芭蕉叶扯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撑着下巴看他从一开始的紧蹙眉头，到半个小时后的平静无波，再到一个小时后的退出账号。
周照按灭屏幕，摸了根烟出来，看向远处的山地。
每一次的视频都只是熟人在点赞，观看次数也才寥寥几个，想要通过网络将橙子推出去简直难上加难。
这次因为好久没更新，连熟人都没有来点赞。
他想，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把橙子给推出去呢？
找网红直播吗？还是找高人气博主打广告？
网红直播，一场的价格几十万，比利润还高。
找人气博主打广告，人家也不理。
他看着这满山坡的果树和掉落在地间的橙子，缓慢地深吸了一口烟，愁绪随着烟雾爬上了面容。
拉去融市低价卖，好像才是唯一的出路了。
他拧紧眉梢掐灭烟，正要站起来，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突然握上了他握着手机的手。
周照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他坐了多久，她就在旁边陪了多久。
周照动了动手，那白皙的手握紧了他，漂亮的面孔带着笑意，明晃晃的像是刺眼的太阳。
“你还会不会拍照哦，我的傻哥哥咯~”
我的傻哥哥……
傻哥哥……
哥哥……
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身，周照皱起眉头看向她，一脸嫌弃道：“你土不土？”
“土？”安旭挑眉，一把抽走周照的手机。
随后站了起来，点开短视频内的录制视频，点了个秋日的滤镜，搭上一首当下流行的音乐，走到橙树间，开始了一段一段的录制。
因为爱拍照的原因，之前也研究过这一块。有段时间不能出去外面，她还在网上买了摄影的网课，而且柯瑜给她拍的时候也会跟她说到一些构图之类的，总体来说，拍摄技巧她也会那么一点点。
运镜从树叶拉到橙子，从大黄到满山遍野的果树，随后切换远景录制好后，点了极慢，暂停住，转头喊了一声：“周照。”
周照远远看着，听到喊声，站了起来，发出了点声响当做回应。
“把你切好的橙子合并在一起拿过来。”
周照弯腰捡起橙子，合并在一起拿过去。
安旭拿过他的橙子，随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蹲下，把手机递给他，屏幕朝上。
她拿着橙子要往下丢的时候忽然问：“你手机不会进水吧？”
“不会。”周照显然已经明白她要如何做了，脑子灵光像是突然打开一样，懊悔之前没想到这样拍。
他说：“你尽管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