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来了?”
“我不回去,倒是想让你过来一趟。”
“好。”
她也没问安旭为何不回申城,而是让她去偏僻的苗乡的原因。
只要是安旭说的,她从来都是当命令一般执行的。
柯瑜挂了电话,进了洗手间看了片刻镜子里短发的自己。随即撩起水洗了把脸,耳下到脖间再到左侧肩膀有一条长长的黑红色纹身,手指摸上去却是凹凸不平的触感。
这是很早的时候,她为了给妹妹治病筹钱,拿着高额代拍去街上拍那些穿着性感的美女们的街拍,因为太过低俗,被一群预谋好的人堵在巷道里打个半死导致的。
是有人拿着铁片从侧边划过来,想要她死的狠劲下手中留下的疤痕。
那时候她以为活不过第二天,倒在地上动都动不了,鼻子耳朵全部被打出血,不及时治疗真的会死了的。
就在他们还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开始脱裤子时,安旭出现了,她身后有几个保镖,几分钟就把他们打跑了。
后来柯瑜才知道,那几个保镖,说是保镖,其实也是安旭外出时傅董用来监视她的人。
她带着她去医院,后续给她甚至是她妹妹的医疗费也垫上了。
明明她自己都过得不如意了,见到烂泥一一样的自己,还是伸手拉了一把。
柯瑜常常在想,你看这命运,烂得糟糕,也好得突然。
从那以后,柯瑜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安旭一句话,她能上刀山下火海。
后来,安旭喜欢拍美美的自己,闲着没事就求了傅董在别墅里搞了个工作室。
柯瑜第一时间辞了手里的工作,去了安旭工作室里担任摄影。
不知道这次去苗乡要拍什么?她忽然有点期待了。
安旭挂了电话,想起拍摄视频,她点开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更新了。
她一转头看见了桌面上的银簪子。
或许……可以试一试这里特色服饰。
第23章
微信跳出信息——周照:【早餐做好了。】
安旭起床下楼, 洗漱好后到了老屋那边,阿嬷招呼她过去火塘边烤火。
今天立冬,早晨寒露重, 天气渐渐转冷。
安旭走了进去, 没坐下,站在旁边看了片刻,转身去了厨房。
周照在厨房里做着早餐,是清蒸南瓜小馒头。
穿着深灰色的卫衣, 袖子卷了起来到胳膊肘, 手里揉着一团面团。
他在低着头安安静静做手里的活。
安旭靠在门口看着,把录制打开。
灶台上是三层高的竹制蒸锅, 砧板上撒上干面粉, 面粉上面放着一排排捏好的小猪猪南瓜馒头。
“要不要进来烤烤火?”周照边做边抬头问了一声。
安旭走进去, 站在旁边瞅了几眼,点了个暂停后问道:“我这样随时随地录,能接受么?”
周照揉着面团,“能。”随后转头看她,“但有些时候可不能随时随地录。”
安旭笑了一下,故意问:“有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揉面的手停住,他看她一眼,“你说呢?”
安旭:“你又没女人, 怕什么呢?”
周照:…………
他继续手里的活, 没理她的瞎话。
安旭弯着眉眼, 继续录制。
周照将手里的小馒头放下,打开蒸子盖, 一个一个往里面放小馒头。
安旭录完这一阶段的, 保存好后跟他拿手机。
周照正忙着, 说:“在裤兜里,你拿一下。”
她把手伸进去,里面很热,裤兜很大,烟盒打火机都有,安旭摸了过去。
周照倏地后退一步,警告地看向她。
安旭一笑,捞了手机出来,“密码?”
他瞅了她几眼,说了一串数字,随后说:“你把账号拿过去,要传的时候直接传就行。”
安旭哼了声,“不要。”
她把昨晚剪辑好的视频加了文案和话题传了上去。
传好后,安旭要将他手机放回去,周照侧身避开,下巴比了比后面的桌子。
安旭挑眉,到底还是拿着走了过去。
周照把手里的小馒头都放好后,拿起蒸锅的盖子盖了起来,这才擦擦手问:“用不用买相机?”
安旭将手机放好,“买干什么?”
周照:“我看短视频里那些人都是用相机拍的,好像更清晰。”
“噢,这确实是的。”安旭点开短视频,看了眼刚刚上传的视频。
眼看着点赞和评论都在涨,她便收起手机走过去,随意道:“不过不用买,反正也就这几天帮你录几条视频而已,不影响的。”
周照一顿,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安旭。
她正好奇的拿手指戳戳砧板上的面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片刻后,安旭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扯了回来。她皱了皱眉,靠在灶台边上看着面前沉着脸色的男人。
发什么疯?
周照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是漂亮的,不可否认,是他这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可她爱耍人。
给了糖又打一棒,偏偏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耍我好玩么?”他皱眉看她。
安旭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看向上方的脸庞。
他皮肤虽然是麦色的,但是肤质细腻,鼻梁上一颗浅浅的小痣,硬朗的下巴上刚刮过的胡茬意外的顺眼,紧紧抿着的薄唇,和那不善的眼神。
她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下颚骨,感受着微微的刺感,不无感叹:“皮肤真好啊。”
周照硬生生被气笑了,也被她这一连串弄得无可奈何,他伸手捏住她的手扯下来,往后挪了一步。
转头往窗外看去,忽然说:“你不要耍我了,这不是儿戏。”
“我没耍你啊。”安旭莫名其妙。
周照扭头看她,几秒后认真问道:“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现在就拿给你。”
她也看着他,片刻后弯唇,微微后仰靠在灶台上。她穿的是白色针织抹胸,搭配米色细绒的方领外套,后仰的姿势将她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凸显出来。
她没回他的话,想起昨晚,将视线定在他眼睛和薄唇上。
他的嘴唇又干了呢。
都说人的视线是有实感的。
周照感觉到了,她每一次看他,他都知道。
因为这样的视线,只有她才会有。
周照走近一步,把手里的砧板放在她身后的位置上,侧头看她。
两人现在的距离特别近,近到周照能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
晨光一瞬突破重重大雾,照在了这方狭小的天地间,给两个近距离的暧昧男女渡上了一丝丝流动的薄沙。
有质感的,沙子一般摩挲在心上。
他忽然低头,轻轻地亲了她一下,随后移开。
太阳从他身后透了出来,他再一次站在了光线的尽头。
安旭看着,手后撑杵在灶台边,仰起头望他眼睛。
他五官也藏在光影里,表情看不清楚,眼神也是。
她眨了眨眼,光影带着他的气息扑来,唇上贴上一片干燥的柔软。
几秒后,下唇瓣被吮吸了一下,有湿润的柔软贴上唇缝,安旭却往侧边避开,他的唇滑落,贴在了她的下巴边上。
空气一瞬安静,周照看着那瓣映着晨光的粉,最终也只是吻了吻唇边的皮肤便退开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他拿起菜刀清洗。
安旭扭头看向窗外,大黄竖着尾巴被老母鸡追赶着,处处都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旭姐?”堂屋那边的周灵喊了一声。
“来了。”安旭转身往外走去,忽然停下,侧身问:“你刚刚说我耍你是什么意思?”
周照看向她,也反问:“你预计会给我拍几个视频?”
“嗯?”安旭不解,抬眼看他。
周照:“你说你只给我拍几个视频。”
安旭回想了一下,明白他搞误会了,“对啊,我是只拍几个啊。”
周照呼吸沉了一瞬,舌尖顶了顶脸颊,看她的眼神都不好了。
安旭扬眉:“可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专业人士,隔行如隔山,时间久了短板就会暴露出来,所以我让我工作室的摄影师过来给你拍。”
周照:……
他真的快被她这一出是一出的,也不说清楚的主意给搞得血压都飙升了。
深呼吸了一口:“安旭,你真他妈行。”
“那当然。”安旭领情,弯着唇角出了门。
吃过午饭,他们又开始了新视频的录制。
半桂苗寨保留了许多苗族的风土人情,很多人回了寨子后不约而同穿起的苗服,随处可见的芦笙,古老的水井。
水井不是往地下挖的,是用一个水泥塘围起来的水缸,水缸上方有四个方向拉过来的水管在往水缸里流着水。水缸的墙壁上也导出来几截水管在往下面的青石板上流着水。
旁边围着几个苗族妇女在洗衣服的洗衣服,洗菜的洗菜,相互抱怨着又笑了起来。
安旭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幕,忽然就很喜欢这样的平凡生活。
“走了。”周照从旁边下来,手里提着一把撮箕和一只小桶。
几个妇女抬头跟他打招呼,还笑着看向安旭。
周照回了两句,带着安旭继续往下走。
安旭暂停了手里的录制,边走边问:“要去哪里?”
“去摸鱼。”周照指了指山脚的河水回道。
安旭往下远眺一眼,跟着他下去。
走在寨子石板路上,遇到的人也很热情,可惜安旭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安旭走路慢,走几步看一会儿,走几步拍一会儿,周照便也跟着她,她停下来他也停。
快要到寨子口的时候,青石板路上摇着尾巴横冲过来一条大黄狗,一个跳起直扑周照,安旭转着手机录制。
周照一手挡开,大黄转了两圈瞅了安旭一眼,乖乖转头跟着。
出了寨子,绕过桥梁,再往下几步就是宽阔的河岸边,河水清澈见底。
立冬的岸边,草木枯黄,远方的山川遮上一层薄雾。
大黄迎着河岸在奔跑,欢快得不行。
安旭站在岸边看向潺潺流水,忽然想起之前那位闪了腰的妇女说的。
她转头看向前边在低头观察水底的男人,“你经常来这里捉鱼吗?”
“嗯。”
“周灵说,你们不是你阿奶的亲生孙子孙女。”
周照转头看安旭,片刻后,抬手指着刚刚的水泥大桥,说:“我阿爹,就是从那里滚进这河里淹死的。”
安旭转头,“这河水不深,那一定是喝得烂醉了。”
“嗯。”周照继续低头看水里,片刻后走到岸边,边在河边走着边说:“他是我们寨里最能喝的酒鬼。有了钱第一时间不是拿给阿妈也不是买点什么家用就拿着去喝酒,喝醉了还打人。”
“阿妈受了几年受不了了,便丢下我跟周灵跑了。”
阿妈走那天,对小小的周照和周灵特别好,给他们穿上新衣,把家里的油渣炖好,还炸小丸子给他们吃。
小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还很高兴有肉吃了。
他们坐在门槛上吃着小丸子,阿妈背着篮子说她出去一趟,锅里有炖好的油渣和饼,还炒了罐酱放在碗柜里,让他们兄妹俩饿了就可以吃。
他们天真的以为阿妈只是出去一趟,坐在门槛等啊等,等到晚上阿妈也没回来,饿了他就烧火,踩着板凳爬上灶台,给妹妹热东西吃。
天黑了他抱着睡着的阿妹回屋睡觉。天亮了又蹲在门口等着。
锅里的油渣和饼热一次凉一次,渐渐发馊,到最后也被他们吃完了,阿妈还没回来。
家里能吃的都被他烧了烤了吃,衣服也脏了,阿妹身上越来越脏,阿妈也没回来。
他们饿得走不动了。
阿妈到底去哪了呢?
周照笨手笨脚给阿妹换上自己的衣服,拿着冷水给妹妹擦身,浑身没一点力气,动一会儿歇一下。
屋外噼噼啪啪作响,周照眼睛一亮,放开阿妹出去看。
周国生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小楼下,他哑着声音喊:阿爹,我们好饿。
底下的人睡得死沉。
周照没力气,爬在门槛上看着远方小路,眼眶泛红。
阿妈,你怎么还不回来?
太阳落山时,周国生终于醒来,看见自己躺在地上,骂骂咧咧站起来,走到门槛踢了周照一脚,骂道:兔崽子你爹饿了。
小周照头目眩晕,被一脚踢到旁边门框上,撞得他眼泪哗哗流。
他翻着无力的眼皮,肚子饿到疼得缩在一起,说:阿爹,我跟妹妹也饿。
然而男人听不见,进灶房找了一圈,没看到一点吃的,锅里还有油渣的痕迹,气得他骂骂咧咧一脚踹翻锅碗。
厨房里噼里啪啦作响,周照爬到阿妹旁边,小小的她饿到在啃桌腿。
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使了最后的力气抱起阿妹出门。
他家跟寨子里的叔叔婶婶隔得远,住得也偏僻。早些年阿爹盖不起房子,是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小楼给他住的。
门外就是寨子的土路,到了路边,他已经没力气了,兄妹俩滚在路边的草丛里,阿妹细小的哭声引起路过的乡亲们注意。
乡亲们将他们带回去,周大爷把他们接回家,给他们一碗热汤饭,给洗了身子换了衣服。
吃饱喝足又在周大爷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兄妹俩的精神好了很多,端着周大爷给的饼子回了自家。
然而刚进堂屋,手里的饼就被满身酒臭味的周国生抢走。
周照护着饼大喊:这是大爷留给我们的。
周国生不管那么多,一掌接着一掌打他,大骂:畜生!小杂种,你老子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