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郑华顿了顿,还是抬手,一点点拂开安旭抓在他袖子上的手。
“呵,怎么?你妈生病关我们家什么事?我们是慈善机构啊要拿钱给你妈治病。”
单薄的眼皮撩起,带着泪意直直射向林思娴,安旭冷漠道:“他曾经给我妈一张白纸支票,承诺有生之年会帮她一次。”
“那时候他才刚刚创业,日子最苦的时候是我妈卖掉手里的乐器支撑他走过来的。”
她看向撑着车门的男人,几秒后终于放低了姿态,“求您,看在过往,帮我妈一次,以后我们绝对不会来找您。”
车内的女人笑了笑,伸手一把扯住林郑华上车,轻飘飘丢下一句:“神经病吧你。”
“砰——”车门关上。
安旭终于慌了,“求您……”
轿车不管不顾开了出去,她追在后面,被狂风吹得眼泪终于止不住掉落。
倾盆大雨兜头浇下,脚下一绊瞬间跌倒在暴雨中,她狠狠捶了一下地,泪水随着大雨掉落。
希望破灭的绝望,无能为力的痛恨,想要杀人的怒火通通滋生起来。
安旭在那一瞬间里,脑海冒出各种各样的作案手法,这一家子她想恶狠狠地杀光,然后随着母亲离去。
“吱——”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停在安旭面前,司机撑着伞从车上下来,“小姐,我家先生让你上车避一避雨。”
紧接着后座车门打开。
安旭看过去,半隐的车厢内,只露出男人一半的身形,灰色的高定西装,白皙修长的手搭在膝盖上。
五官俊雅,戴着薄薄镜片的男人见她看过来,侧头拿手帕掩嘴咳了咳,轻轻的一笑。
就这样,安旭看着十九岁的自己鬼使神差上了车。
黑色卡宴开向她进不去的别墅区。
她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快速地看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她以为的好运其实是厄运的来临。
傅存怀知道了她的处境,慷慨大方地借了她几十万的医疗费,说好歹认识一场也算是朋友,能力范围之内能帮就帮,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那时的安旭,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傅存怀会帮她,不管最后什么的代价,只要能救母亲,她都感激涕零。
那之后,安旭除了在医院照顾母亲外,基本都在外面打工,什么都干,能赚钱就行。
因为还债,两人加了微信,来往也频繁起来。
傅存怀会时不时去小巷子里看望她,顺手带了些小点心、或是一束花,到后来的小香水等等,不贵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值不了几个钱。
每次都会说是路过或是在旁边谈事情,刚好想起她顺带来看看而已。但其实安旭母女俩住的都是申城的平民区,老旧危楼要拆不拆,怎么可能过路过,又怎么可能有事要在这苍蝇蚊虫四处飞的地方谈事情。
他这样说,给了那时的她更多的幻想空间,自作多情的以为遇到了良人。
母亲最终没能熬到她二十岁便被病魔抢去了生命。
在安旭最绝望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是傅存怀在照顾着她,甚至处理她母亲的身后事,以及最终长眠于风水宝地。
后来的林氏在一夕之间被各大投资商撤资,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
就连娱乐新闻里都带了些对林氏的种种猜测。
在学校碰见林思娴时,她还嘲讽安旭,说为了搞垮林家,她跑去给傅董做情妇,脸皮都不要了。
安旭被嘲得莫名其妙,心脏却立马跳跃起来。
为着这一份猜想,她在一次还债时直接问了傅存怀。
傅存怀咳着笑了笑,没说是因为她,只说林氏阻挡了怀善药业的发展,商场如战场,希望安旭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安旭怎么会怪他,她求之不得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高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安旭被成功捕获了,在二十岁那年,头脑发热的跟一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自以为很了解的男人,踏进了围城。
而那时,离她最初与猎人的相识也才六个月而已,跨越了十九岁到二十岁,看似很长的时间,却是最短的。
后来的一切都像是生活在给她开了个微笑似的。
慢慢的,她不能出去逛街,不能出去社交,甚至不能回学校,活动空间就在别墅区。
最严重的是不能回学校。
安旭抗议,他就给她请家教,反正不能出去。
他开始强迫安旭学画画,她要是不画,那就关在一间画室里直到画了一幅作品才可以出来吃饭睡觉。
安旭抗议过,可傅存怀自己就是做药业的,囔得厉害时她被喂了不知名的药,丢进一间画室里。精神亢奋到无法静下来,甚至能杀一头牛。
画室里被关的不仅仅是安旭,还有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小男孩傅时错。
其实也不小了,那时候的他也有十三岁了。只是常年营养不良,没有左腿,又躲在暗无天日的画室里,导致他看起来就很小很瘦弱,一阵风来都能被刮跑。
见到安旭第一眼,他拖着没有左腿的裤管,阴沉沉地看着她,小小年纪痛不哭,饿不叫。
沉默又麻木地抬着画笔,一笔又一笔地在画板上划拉着。
这是傅存怀的侄子,听说他父母都是画家,在一次全家外出采风时出了车祸,双双意外去世,只留下了这个被母亲紧紧护在身下的小男孩。
无父无母的傅时错被傅存怀给接到名下。
安旭刚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挺郁闷的,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名为“错”呢?
后来才知道,他一开始不是这样叫的,这名字还是傅存怀给改,至于之前叫什么,别墅内所有佣人皆是闭口不谈。
安旭更加疑惑,却也没有再追根问底。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去外面的,要出去可以,必须有傅存怀陪着且不能多看别人,尤其是其他的男性,她多看一眼他就会把她关在卧室里,锁个几天几夜,没人跟她说话,也没有网络。直等她受不了认错道歉,他才会放她出来。
可安旭是什么人啊,性子倔得像一头牛,往外走的念头从来就没断过,一次不成就会潜伏着等待下一次。
时日一长,见她还不长记性,傅存怀也干脆,不仅锁她,还在卧室内安装上高清大屏幕和立体音响,给她放一些S/M的虐待视频。
安旭从一开始的被吓到,到后面的只是看看,都没往心里去。
直到后来,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房间,在里面看见那些各种各样的玩具时,背脊冒了一片的冷汗。
“漂亮吗?”那是当时安旭被抓包在现场时,傅存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手持着手帕,轻轻咳了咳,走过去拿起一副粉色的手/铐,温柔地摸了摸,随即转头看向安旭,戴着金丝的眼镜遮挡了里面的狂热。
傅存怀,十足十的S。
可安旭是正常人,性/生活也是正常的。
傅存怀当然知道,如果安旭是M,那他绝对立马把她丢出别墅。
他不允许安旭顶着这张脸,做出一些不符合这张脸的行为来。
他对她的掌控欲越来越强,一点点小事都必须得按着他的心意来。安旭一开始还跟着反对过,可他是怎么样的,前一秒好的,下一秒就什么都不准。
她要是再抗议,傅存怀的脾气就开始暴躁,明明表面上笑意盈盈、咳得快喘不过来,下一秒却能把身边的东西砸得粉碎。
经历了一年后,她便再也不敢抗议了,乖乖闭嘴。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安旭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假意迎合。
果然,傅存怀越来越温和,他不会强迫安旭什么,也不动她,常常看着她看着她嘴里就会胡言乱语。
他还时不时往安旭身边放东西,皮鞭、蜡烛……各种各样没见过的玩具。
每放一次,便一脸笑意地欣赏安旭脸上的恐惧,等她缓回来了再摸摸她的脸,就满足地走了。
每一次都能把她搞得毛骨悚然,睡眠也开始不好。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是在第三年还是第四年?她忘记了,只记得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傅存怀一身酒气的回来,直冲她房间。
…………
安旭猛地睁眼,满身热汗,背脊上似乎有皮鞭抽打的痛感。
她摸了摸肩膀,平滑细腻的肌肤,没有那时候红肿破皮的痕迹。
窗外月光照了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她拉开被子散热,转头四处看了眼,都是陌生的,一瞬想起,这是周照的房间。
昨晚他没撵她走,洗完澡出来,跟她对视几分钟。
安旭说,没带钥匙过来。
周照服了她了,昨晚他给的那可是整个大杂院的备用钥匙来着。
她回不了房间,周照也不可能把这个作妖的合伙人赶去睡大马路,只能抱了床被子去了外面的沙发。
第21章
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安旭缓过噩梦带来的压抑情绪。
之前的种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连回忆都想彻底删除,更别提还梦得这么清晰, 简直是不要太糟心了。
她把被子拉了拉, 淡淡的男性荷尔蒙味道中带着一点点甜橙味儿。安旭侧头,感觉就像是他在抱着她一样,她在这种舒适里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多。
她把音量调低, 打开短视频。首页推荐第一条就是周照账号的那个视频。安旭看了眼数据,还蛮不错的, 现在点赞是70.4W。点进周照个人主页, 粉丝破了四万。
到底是会做饭的帅哥, 人人都爱。
她摸了摸视频上走近了的俊脸,想起昨晚又后悔了,他动了欲的样子可真野。
想着想着她将手机丢一边,摸了摸胸口,还有轻微的痛感。他劲儿可真大啊,两次把她给提了起来,那以后是不是得……
啧,不能想不能想。
安旭默念两遍清心咒, 突然又想起了许久没联系过的傅时错, 也不知道他稳不稳得住董事会那帮老头子。
毕竟之前就是为了一个假苗族人提供的假药方, 才会导致傅时错差点被那些老头子撸了下来。
他们仗着他年纪小、仗着他什么都不懂、仗着自己是随前董事长傅存怀打拼的姿态来打压、设计那个小小年纪被赶鸭子上架的新董事。
安旭那天也是第一次随着傅时错踏进怀善药业集团的大厦,她一时心血来潮去看看, 不想叫她看见了被孤立、被羞辱的少年。
他苍白着脸色, 像一只可怜的小绵羊, 群狼环伺下顽强地挺着薄弱的身板。
这就忍不了了,怀善药业本来就是傅存怀留给傅时错的,这些老不死的眼红什么啊。
她闯进会议室一通撒泼反骂,将几个董事骂得狗血淋头后拉着他出来。
傅时错在外面一直都是戴着假肢的,当时被安旭气冲冲拉着出来时,都跟不上她了。
进了办公室后他还笑笑说没事,然而晚上回了家却坐在轮椅上拉着她的手,在她面前无声掉眼泪,那脆弱无助的样子像极了她才见到他的那几年。
所以她才会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在离开傅家之前,帮一次这个她以后不会再见到的人。
——
与此同时,三千公里之外的申城。
一座藏在江水与绿林中的别墅里,某间书房灯光大亮。
坐在轮椅上的黑衬衣青年不见半点困意,耳朵上塞着耳麦,斜斜靠着椅背,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向电脑里的实时监控。
视频里昏暗的街头路灯下,有几个男人蹲在一条巷子口。抽烟的、喝酒的,看起来就像是街头混混。
十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提着黑色垃圾袋,手里捡着塑料瓶路过,几个混混站起来,像是在恐吓他,中年男人把垃圾袋一扔飞快跑了。
几个混混勾肩搭背,哈哈大笑调侃间,其中一个混混笑着笑着弯腰提起黑色袋子,一瞬藏进了黑暗。几个混混还在笑着喝酒,没人发现少了个人。
傅时错轻点键盘,耳麦里传出一声清冷询问:“老板?”
“印尼过来的?”
“对,最新制药,有意求合作。这次带来的是药量最好的。”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了点桌面,“再看看,看他能不能进内陆来到申城。”
“是。”
傅时错拿下眼镜,忽然问:“你明天是不是从河内回来?”
“对。”耳麦那边习惯性汇报:“临北部湾河内一片的制药厂已经在建了,预估计明年可以垄断整个东南亚。”
“太慢了。”
“是,我们会加快速度的。”
傅时错静默不语,几分钟后那边试探地问:“老板?”
“没事,尽快回来。”
“是。”
挂断电话,他看向日历,她离开他已经快两个月了。
傅时错闭上眼往后窝进轮椅,片刻后沉沉呼了口气,他快要忍不住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找她了。
可一想到当初是他先演的这出戏,她才会怜悯他而留下来帮他,他就得忍忍。
别墅空荡荡的,她不在的日子里,这家也没任何意思了。
他按了下轮椅,往门外滑去。要进自己的屋子时停顿了一下,随后直直路过房间门,到了最里面那间。轻轻打开房间门,灯光随着他进去亮了起来。
屋内修饰温馨,淡蓝色的墙壁和窗帘,精致的化妆台,门口进去还有一个超大的换衣间。
轮椅上的青年指尖一勾,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而他则径直往里面的大床滑去。
靠近床边他撑着轮椅单腿站了起来,左腿裤管空荡荡的。
傅时错拿掉眼镜,规矩地放在轮椅上,随后慢条斯理地脱掉身上一件件衣服直到光-裸,才艰难地躺到床上去。
灯光随着主人歇息暗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一句低低的呢喃: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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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山头冒出来,院子里传出小朋友们嘻嘻哈哈的声音,还有摩托发动的声音,杂七杂八的声音混在一起使得大杂院的清晨格外热闹。
门把动了动,安旭要睁眼又闭上了,等了片刻也没有人进来,她起来随手拉了一件周照的外套穿上,随后打开卧室的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