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看见了,笑了声进屋,关门。
天上繁星闪烁,月色清冷,银白月光铺满大地。
远方是群山起伏的黑影,下方是寨子里人家亮着的灯光,一户一户的。
这大约就是万家灯火了,只是这人世间,好像没有一家的灯火是为她而点亮的。
人人都有家,家里有热汤。
就她没有呢。
安旭仰着头看了会儿,往后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翘起二郎腿晃着。
转头跟大黄对上视线,她问:“你有媳妇没?”
大黄歪了歪脑袋,前肢放下往地上趴下去。
它这样一趴,狗头就搭在了安旭放在地上的那只脚面上。
“哟。”安旭放下另一只腿,试着拿手去摸了摸它脑袋。
大黄一动不动随她摸。
安旭摸着手里热乎乎的毛茸茸,调侃说:“之前不是怕我么?怎么现在不怕了?”
大黄:呼噜呼噜。
她戳了戳狗头,执着问:“你还没回答我,有没有狗媳妇了?”
大黄摇了摇尾巴。
安旭哈哈一笑:“没有?!”她再戳,“也难怪,你大爷他也没有,是不是没女人看得上他?”
“欸,狗砸,你见过你大爷领女人回来没?”
周照闭眼深呼吸,抹了一把脸,听着门外疯疯癫癫的声音,手开始不受控制。
大黄扭开头不理她。
安旭就笑:“真可怜啊,你没媳妇,他也没媳妇,这万一春天到了可怎么办哟。”
热气笼罩了浴室,越来越高的温度里,一只青筋鼓起的手撑着墙壁。
光裸的躯体上块块肌肉鼓起,水珠顺着胸肌滑下,流过微微凹的腹肌……
安旭捏住狗脖子,“狗砸,怎么不回应我了呢?”
他没忍住喘了一声,又隐忍着咽回去,喉结不住地滚动着。
大黄狗鼻子动了动,往旁边挪一寸。
安旭干脆蹲着挪过去,一把按住它,摸到了狗腿,哇了一声:“卧槽你这狗子居然有肌肉?狗腿还挺结实的。”
她忽然就想,这样的狗子炖了,狗腿一定很好啃,有肌肉有劲道啊。
当然只是想想,要真炖了她不一定会舍得。
她把狗腿往两边拉开,好奇道:“你有没有公狗腰?”
撑在墙壁上的手五指紧紧扣着瓷砖,背部肌肉像雕刻了一般,被热水烫得泛红。
他抬手调凉了些水的温度,又快速放了回去,肩胛骨上的皮肤起起伏伏,大腿肌肉随着她的话,隐隐有抽搐的迹象。
大黄腿一蹬收了回来,被安旭和它大爷烦得不行,干脆翻爬起来站着。
安旭没摁住它,跟它对视了两眼,大黄啪嗒啪嗒跑开了。
她又坐回小木桩上,仰头靠着墙壁,望月沉思。
周照闭着眼睛,抬起头急速地呼吸着,汗水和温水混合在一起流了下去。
他等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临界点还没达到,就像山顶就在眼前却爬不上去的抓心挠肺。
他忍不住了,加了力道,喊一声:“安旭?”
“啊?”安旭转头看洗手间。
里面没声音,她皱眉,喊啥呢喊。
“安旭。”
“咋?”
“……”
“你大爷的周照!”
周照额头紧紧抵在墙壁的手背上,喘息控都控制不住,他也没法忍住。
外面又没声音了,他想听她声音,娇的也好暴躁的也好,让他听听她。
于是他又叫了:“安旭。”嗓音沙哑。
安旭顿了一下,头朝墙壁竖起耳朵。
“你回我一下。”他艰难吞了吞喉咙 。
安旭:“回啥?”
“都行。”他加快速度,喘着气说:“跟我说说话。”
安旭站起来,走到门口,把身体靠上去,有意无意地说:“我感觉我最近好像被你喂胖了些,不过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她摸了摸说:“咦,白白胖胖的。”
压抑不住的喘息在浴室里蔓延开来,大到外面都有些动静了。
安旭听得整个人都趴了上去,“欸周照,你要不开个门?”
里面自顾自忙着,理智也还在着,没来开。
等了一会儿,安旭可惜地叹了声,张开五指放在门上,指甲压着门,滋滋滋啦啦往下划。
周照头皮一下就酥麻了,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动作一瞬间停下,闭着眼在喘气。
温水从头顶浇下,汗水污渍全部被冲走,热气在浴室里升腾。
听着里面好半天没动静了,安旭遗憾地叹,没意思,当真没意思。
看看不见,摸也摸不着,光给点喘吧,又听不清楚,太没意思了。
她仰头看明月等了会儿,身后的门终于开了,她第一时间转头看他。
周照扒拉了一下头发,见她没回房间还站在门口,问:“你要不要洗澡?”
“要啊。”她幽幽地看着他,“水库都开了闸,不洗怎么成?”
周照叉着腰,上下看了她一眼,侧开身子让她进去。
安旭站在门内,愤愤警告:“你也给我好好待着,哪也别想去。”说完一把关上门。
周照站在外面,把T恤套上,卫衣搭在肩头,插着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转回浴室门外,他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话?”
安旭打着泡泡,“滚。”
周照摸了根烟,拿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夹着烟在木桩子上坐下。
夜里格外安静,连远处的狗吠声都能听见。
安旭突然说:“我没结婚。”
他要抽烟的手顿住,像是没反应回来:“什么?”
安旭往身上抹沐浴露,平静地说:“我是独户,没人要跟我成一个家。”
周照拿着烟往嘴里怼,半晌才抽了一口,问道:“他为什么叫你婶婶?”
“谁知道呢?小孩子脾气,一天一个样。”
周照想起傅时错才二十岁,他在他这个年龄还读书呢,虽然不是什么高等学校,但也还是在学校里混着的。
“不过我之前……”她说着停了一下,把热水也关了。
周照看着指尖的星火,打断她:“不想说就不用说。”他顿了下,声音低下去了一些:“你没嫁人就好。”
夜里太静了,一点点声音都听得见,安旭握紧毛巾,心就那样软了一下。
两人都没说话,安旭不打算洗头了,直接套上衣服,把门打开。
周照把烟掐灭,站起来看她,刚沐浴过后的她脸色红润,眼尾少了眼线的勾拉,整个人柔和得不像是她。
他走过去一把抱住,没动什么欲念,就是想紧紧抱她。
安旭任他抱着,下巴抵在他锁骨上,只露了半张脸洒上月光,轻声问:“你见过软囚-禁吗?”
她没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以爱你、对你好、离不开你的名义把你困在一个富足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缺,你可以买任何东西吃任何美食,但就是不能离开那个地方,不能交朋友,不能去看外面的世界,不能把重心和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件事或人身上。”
“别说了。”周照收紧抱着她的手。
安旭没在说,将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有些迷茫道:“我跑啊跑,逃啊逃,就是想从那里出来。”
周照问:“是不是得需要什么重要东西,他才会放你走?”比如古老传承的苗药药方。
“嗯?”安旭没懂他这句话。
周照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和耳廓,沉着嗓音道:“我帮你,不管他要什么我都帮你。”
安旭笑了笑,下巴扬起搭在他肩膀上,撇嘴说:“他要什么啊要,他人都死了还能要什么?”
周照懵逼了一下,死了?
安旭调笑道:“不过死人应该会喜欢纸钱,你倒是给他烧点。”
周照:“他不得掀翻棺材板。”
第34章
夜里很冷, 周照抱了她会儿就拉着她回了楼上。
看着她进了房间,他把门关好回了自己的卧室。
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他睡不着, 在窗边的单座沙发上坐了下来, 摸了根烟抽着。
脑海里滑过那天去州上,她站在手抓饼的小摊贩前熟练弄饼的画面。那时候他就觉得很违和,那样的她和街边的小摊贩。
就像她平时看他、逗他一样,明明是个大胆作妖的人, 却也只是表面的小纸老虎。
小纸老虎其实很脆弱, 轻轻一戳就会坏了,但小纸老虎也很坚强, 舔着伤口把纸片糊了回去, 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 夹着烟的手搭着眼眶。
“是不是睡不着?”旁边的窗户口传来小纸老虎的声音。
周照没说话,把烟给掐灭了。
“需要人陪你睡么?”她又问。
“又不是小孩子。”他回了一句,睁眼看着明月。
安旭下巴搭在窗边,跟他一起看月亮,月亮周边有很多白云飘着,它倒是不寂寞。
安旭忽然说:“你过来陪我睡吧。”
想到她隔壁就是柯瑜,周照起身关窗,“赶紧睡吧, 很晚了。”
他不答应她反而就固执了, “你过来。”
周照:“别闹, 睡吧。”
静了几秒,安旭又说:“那我们打个赌, 如果一分钟内云遮了月, 那你就过来, 如果不遮那我就不闹了。”
周照没回话,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没听见他反驳,安旭一笑。
也就是那一秒本来还在吹着的风忽然就停止了。她皱眉,手伸出窗外,果真一点风都没有了。
安旭仰头看着月亮旁边的白云,内心催促着快点快点。
一分钟过去了,月亮在走动,离白云越来越远。
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月亮周围光秃秃一片,一朵白云都没有了。
安旭看着跟她作对的自然景象,忍不住呸了声。
旁边没传来说话声音,她听到窗户关起来的锁声。
仰头对着月亮翻了个白眼,一把拉上窗帘躺回床上。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周灵换了身苗服。
柯瑜一见少数民族服饰,就蠢蠢欲动想给自己老板拍摄一套。
安旭却想起了当下流行的少数民族变装的短视频,写了个脚本,让柯瑜给周照和周灵拍一套。
苗服在苗族里都有盛装和便装之分。之前周照和周灵在家穿的都是简约的便装,安旭倒是还没见过他们穿盛装。
苗服盛装一般也都是只有在节日祭祀的时候才穿,这次既然是拍视频那肯定得穿盛装。
周照听了她们的提议,再看了网上的相关视频后,突然说他要去隔壁的寨子借一套隆重一点的。
周灵疑惑地看向她哥,她哥不是有一套的嘛?
然而周照说就走了,不给她一点解释。
安旭见周灵看着周照好像有什么想说的,问:“怎么了?”
“我哥,他有一套的……”周灵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她们苗族不管男女,盛装属于自己的只有一套,根本不用去借。
安旭转头,见周照已经开着车出去了,倒没有周灵那么纠结,说:“你先把你的那套穿出来,让柯瑜给你化个妆,先拍你的也行。”
“噢。”周灵点头,到自己屋里换了自己的苗服盛装。
周灵所在的半桂苗寨是西南中部苗族,在苗族上百支系里,她们只是小小的一个支系。
盛装为百鸟衣,比起之前穿的便服,百鸟衣要华丽炫彩得很多。
裙子为三层蛋糕裙式的青蓝色蜡染百褶裙,每一层都绣满了百鸟图腾的刺绣,最外层是坠满银饰和小羽毛的外穿。
一层又一层穿好百鸟衣,戴上银耳环,戴好项圈,她抱着银冠下楼。
傅时错就在新房子边的柚子树下坐着,轮椅的小桌上放着笔记本,他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听到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银声传来,转头看去,正好和周灵羞涩的眼神对上。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她温和地笑,不吝啬夸奖,“好看。”
被一个长得好看精致的少年说好看,周灵脸上都染上一层绯色。扣着银冠上的银碎花,低声道了一声谢,不好意思再看他,拎起裙角往老房子那边走去。
安旭和柯瑜在老房子那边拍橙子的照片,听到声音,都转头看去。
安旭之前就被苗服惊艳过,这次依旧被百鸟衣惊艳到。
旁边的柯瑜简直稀奇得不得了,放下相机走上前,在苗服上左摸摸又摸摸,惊道:“妈耶,都是银子欸。”
她接过周灵手里全都是银制的苗冠,重量不低于四五斤,她摸了摸银碎花银链又去碰高高的银翅,问:“这是牛角吗?跟那个一样。”她说的是吊脚楼上的牛头。
周灵给梁阿美打了个电话,让她上来帮忙束一下头发,随后回柯瑜:“不是牛角,这是银翅,是吉宇鸟的尾巴。”
柯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抱着银翅冠东瞅瞅西摸摸,爱不释手极了。
周灵笑着让她抱着玩,提了两把椅子在安旭旁边坐下。
她还是披着头发的,过了几分钟梁阿美拿着木梳上来了,安旭给她让了椅子好让她坐着帮周灵束头发。
束好头发,把银冠戴上,在后方发髻插上银发簪。
柯瑜提着化妆包给周灵化妆。
化妆时间有些长,傅时错处理完简要的工作,把笔记本收起来放在侧边。
他按了按钮从新房子那边过来,轮椅是电动的。新房子水泥地板还好,到了老院子这边的青石板上就有点咯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