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善识破彭朗的心思,叫他不要耍花招,赶快把所有的作案工具交上来,彭朗再度让步,脸上风轻云淡,没过一会儿跟季长善打招呼,说他要出趟门。
单独出门能干什么。
季长善披上外套,寸步不离彭朗,他要出门,她也得跟着去。彭朗头一次拥有太太黏人的待遇,却并不享受。他本来要去镇上买烟,季长善走在他身边,彭朗只能转变目的地。
他们决定找家餐馆吃下午饭,路过一爿小卖部,季长善掀开店铺的厚门帘,踏进木头门槛,跟老板买了十条口香糖。彭朗站在她旁边,室内外温差大,眼镜片上起水雾,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极了他吞云吐雾时所见的美景。
出了店门,纷纷扬扬落大雪,天空是雾白色,也很像烟圈的颜色。
彭朗跟太太分享这些个比喻,季长善扭脸瞅彭朗一眼,把十条口香糖塞进他外衣的口袋里,“再想抽烟就吃口香糖。”
光一个下午,彭朗就吃掉两条口香糖,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蛀牙。
他捱过整整三天,戒烟的第三天晚上,彭朗与季长善倚在床头,各自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彭朗思考问题时,通常会点上一根烟,边抽边想解决办法。他习惯性摸床头柜,只摸到一条口香糖,这东西快把彭朗的手指磨出茧子,嚼起来也并不美味。彭朗转脸瞥一眼口香糖,胸口像堆压九座雪山,沉闷至极,快要透不过气。
他拿起口香糖,回头唤了一声小善。季长善在润色述职报告,手指在键盘上哒哒飞舞,眼睛没空儿搭理彭朗。
她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彭朗有事儿说事儿,等了半天,他没说话。季长善偏头望向彭朗,这人将口香糖递到季长善面前,手指成分表,一本正经地论证这东西糖分过高,有害牙齿健康。
三天以来,彭朗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不断展现薄弱的意志力。季长善抬眼看着彭朗,很安静地看。他慢条斯理地坚持再吃口香糖就会蛀牙,季长善胸口轻微起伏,回答道:“我明天去给你买木糖醇的,对牙齿很好。”
他的太太大方却冷酷,彭朗与她对视五秒钟,慢慢扣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同季长善说晚安。她没有回复一句晚安,彭朗关掉自己这头的台灯,掀起被子躺进去,背对季长善睡觉。
半小时过后,季长善完成润色工作,熄灭身边的台灯。
卧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季长善摸黑钻进被窝,也背对彭朗睡觉。空调呼呼吹着热风,温度太高,厚被子压在身上,几乎要捂出一身汗,季长善掀开棉被,只用一块被角盖住肚子。
这么热的晚上,她才不稀罕彭朗的拥抱,个睡个的才舒服。
另一边的床铺上,彭朗烟瘾烧心,失眠到现在。他身上裹着一层热汗,不是空调与棉被捂出来的,而是心底燥热,哪怕身处北极也会冒汗。
季长善睁着眼睛打量漆黑的夜,不知过去多久,她翻了个身,翻成平躺。彭朗依旧背对季长善,没有动弹的意思。季长善用眼睛画着天花板,三五秒后,倾斜一瞬间的目光,在夜里找寻彭朗的背影。他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彭朗口干舌燥,闭上眼睛就会幻想吸烟的美妙。他无声无息地挣扎,最终掀开被子,下床去喝水。他的动作太突然,季长善心下一惊,立刻翻回侧躺的姿势,脸孔朝着墙面。
她斜睨门口,彭朗抱了一团东西出去,似乎是睡衣。
彭朗身上的睡衣被汗水打湿,粘在皮肤上,更添烦躁。他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水,咕嘟咕嘟咽下半瓶,胃凉心燥。他去浴室冲完澡,换上干爽的睡衣,原来那套衣服被他揉成球,丢在台子上。彭朗走出浴室,又到冰箱里拿冰水,这回一边喝水,一边在厅里徘徊。
卧室门没关,季长善能听见彭朗在外面走动,他的步伐比平常快一些。季长善点亮台灯,坐到床头板前,彭朗重新走进卧室,见季长善坐在那里,不由问:“我把你吵醒了么?”
他的声音很轻缓,怕吓到季长善一样。
季长善摇摇头,彭朗一步一步靠到床沿,坐回她身边。
“你很难受么?”季长善抬手摸彭朗的额头,凉浸浸的,他刚才洗的是冷水澡。
彭朗不置可否,轻吻季长善的脸颊说:“戒烟不容易。”
季长善沉默一阵,开口问:“你不想戒了?”
彭朗确实不想戒,他动摇的眼神说明一切。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分明答应戒烟,这么快就反悔了。
季长善对彭朗很失望,但是体谅他不舒服,什么也没抱怨。
她倚到床头板上,彭朗靠在另一边,他们俩一言不发,两双眼睛凝视前方,似乎在跟空气较劲。彭朗手里还握着水瓶,他旋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牙齿打寒战。季长善环抱双臂,几乎要破罐子破摔说:“你想抽就抽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不过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彭朗拧好瓶盖,把水瓶搁到床头柜上。口香糖还摆在那里,彭朗摸过这条绿色的东西,抽出一片递给季长善,问她吃不吃。季长善冷漠拒绝,拿过空调遥控器,调低几度,掀开被窝钻进去。
她背对彭朗,拉高棉被,彭朗识趣地贴过去,刚扶住季长善肩头,就被她摘掉大手。季长善闭上眼睛,也请彭朗躺好睡觉,他没有相信太太的鬼话,持之以恒去搂抱她。季长善挣扎两三次,差不多够面子了就消停,彭朗把胳膊垫在她脖颈底下,低头吻住她的发丝说:“我又惹季总生气了。”
他温热的气息在发间流窜,季长善头皮发麻,往前躲了一下。彭朗箍住季长善的肚子,不允许她脱离怀抱,季长善背靠彭朗的胸膛,听他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我都明白。”
“明白你还反悔?”
“我肯定戒,你监督我。”
季长善没说话,彭朗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像大狗一样蹭来蹭去。他的头发丝刮过季长善的耳朵,很痒,她原本要捂耳朵,手刚抵达脸边,彭朗就抬头亲她的手背。季长善被他亲了三下,小手改变走向,贴到彭朗的下巴颏上摸了摸。季长善翻身面对彭朗,借助台灯光,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彭朗与她两相对视,季长善用手指捋一捋他的眉骨,“我也知道你难受,但我也想你陪我久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