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萝沉默了，江珉予在平时聊天里都没说过。
上次在六中比赛的时候，她还问过江珉予为什么对比赛这么上心，他说想出名。那他想出名的目的是，保送A大吗？
晚上回到家，冯萝给江珉予拨了个视频，响了很久没接，过了二十分钟上左右他打了过来。
视频里他的头发湿润蓬松，脖子挂着一条白色毛巾，笑得一脸兴味，“洗澡的时候打来，真会挑时间啊！”
冯萝心里装着事，就自动忽略他的调侃，直接问他：“你会被保送A大吗？”
江珉予一怔，“听谁说的？”
“你们学校论坛不都传开了吗？”
江珉予笑了，“原来你会逛这边的论坛啊。想了解什么我和你说就好了，上面的东西真真假假，看多了容易把假的当真了。”
冯萝没说话，心里闷闷的。他参赛，被保送，这些都是从常轩他们口中得知的，江珉予经常和她聊天，却只字不提。
她要了解他的事，也得他主动提到近况才行啊！
冯萝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目前最关心的是他的想法，“你会去吗？A大。”
江珉予收起笑意，“不会。”
*
江珉予说过想选生物工程类专业，这个的确是T大的强项，但并不代表A大的这个专业就很弱。论国内院校综合排名，A大排在T大前面，如果有了A大的保送名额，正常来说是不考虑T大的。
那江珉予真的坚定选择T大吗？
冯萝思来想去，影响江珉予择校的抉择的，除了他的父母之外，会不会有她的因素在里面，毕竟曾经她说过，不想离开洞荷市，择校也会考虑本市的。
如果她愿意离开洞荷市呢？
江珉予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T大吗？
冯萝去看过江珉予学校的论坛。果然，讨论竞赛，讨论保送的帖子都会有江珉予的谈资。
她经常上去逛保送的帖子，出于什么心理她自己也说不清，总是觉得，她要的答案也许在这里会得到。
高二第二学期才开始，就对下一年的保送名额敲定，也是在帖子先公布的。冯萝在上面找到了江珉予的名字。
那一刻，她才对江珉予的话有了实质的怀疑。
只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心情起伏也没多大。
那天，冯萝像往常一样和江珉予聊着天，聊着聊着顺嘴提了一句：你说，我去临都读大学怎么样呢？F大还是G大好呢？好像按我现在的成绩都有点悬耶。
这条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江珉予打电话过来了。
接通后，双方都沉默，好像是对既定现实的思考，但冯萝觉得，那是关于妥协与不妥协的较量。
“冯萝，”江珉予的声音有点沙哑，“你不需要改变的，理想还是未来，都不需要，按你原来的计划就好。”
“那你呢？会改变吗？”
“……不会。”
“就算有了A大的保送名额也不改变？”
好一会，江珉予才说：“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不是的，”冯萝握着手机摇着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非要选择T大？是为了给我的承诺吗，还是单纯抗衡你父母？”
“……你是这么想的？”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江珉予解释：“T大参与了一个生物科技工程，而我一直想在这方面发展，也一直做各种的尝试。但本来就有太多的未确定性，所以我一直没把话说太满。”
“当然，选择T大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离开洞荷，还有不想离开——”他停顿了下，“你。”
不想离开你。
触不及防的坦白，冯萝心里却五味杂陈。
“江珉予，”冯萝哽咽了，“不要因为我……我很怕成为一颗绊脚石。”
你可以为了理想，为了不想离开洞荷，可以因为自己的所有一切，就是不要因为我而做选择。因为很怕多年后，你后悔当初的抉择，会有我的因素。那我会不安，会自责，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那时选择的关键期已过，青春也去。我很怕，你人生的转折点有我的干扰，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不要因为我。
这是冯萝这段时间以来反复出现的内心独白。
16岁的冯萝还不知道爱情可不可以参杂一些负面的东西。但她不想她和江珉予之间，要背负太多“因为你……我做了……的选择”的包袱。
冯萝不知道江珉予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是，要是因为她的话，她会怕。怕一些以她的年纪和经历，无法预计的因素。
请原谅她的胆怯，但她真不想做一颗阻挠他脚步的绊脚石。
“你真这么想的？怕成为我的绊脚石。”
“是的。”
“真是一点点也负担不了？”
“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抉择，我不想成为左右你的那一点点。”
那头陷入了沉默，耳边安静到，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等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些，冯萝继续说：“你做的一切抉择我都会支持你，但是请不要因为我，而是因为你自己，是你自己想这么做的。你去A大还是T大，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做吧。”
冯萝停顿了下，说出了最艰难的话：“为了不影响你的选择，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吧。等一切都如你所愿，顺利进行的时候，你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别是因为我，干扰到你的选择。”
冯萝说完这番话，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再次开口，江珉予的声音比刚才还沙哑，“你是认真的？以后不联系？”
冯萝觉得唇瓣像要突破强粘性胶水，才可张合，“对！”
“好！”江珉予苦笑一声，“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遇到问题先把我推开了。”
“我没有……”冯萝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词穷了。
“这样也好，很多事我自己都没什么把握，何必给人承诺呢！”江珉予声音沉沉，语气透着孤寂，“你怕成为我的绊脚石，同样的，我也怕。就按你原计划去做吧。在未来的选择这件事上，我们谁都不要干扰谁。”
“……好。”冯萝觉得他的话太像诀别了，于是连忙补充，“首先说明，我们暂时不联系，单单只是不干扰对方的选择，不是真的，以后都不联系的。”
双方又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因为都知道，这一次过后，他们会有很长时间不联系了。
江珉予：“是不是一天没结果，一天都不联系呢？”
“……嗯。”
“要是高考完才有结果呢？高考完再联系？”
“嗯……”
“行啊，”江珉予哂笑一声，“冯萝啊，没有够你狠了！”
挂电话前，江珉予忽然唤了她名字。
“冯萝。”
冯萝一怔，“嗯？”
“第一志愿，还是N大吧？”
“是的。一直没变。”
“没变就好。”江珉予轻轻一笑，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这样，我才会更有动力。”
冯萝鼻子一酸。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意识到，江珉予那些不可明状的压力，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大。
“江珉予！”冯萝也郑重地叫他一声。
“在！”
“祝你，得偿所愿！”
还有，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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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三章的节奏都会偏快，在我看来，这时期才是他们成长的一个关键点，会迷茫，有目标，还有摩擦。
一开始我设想是把萝萝的“小雀跃”心情表达完整，整本就完结了，写着写着发现，好像还有很多感情细节没着落，就把整本分了两部分，等正文完结，下部分就是甜甜的恋爱啦啦啦啦！！！
第38章
上学期末，新冠病毒肆虐，大家的生活节奏多多少少被打乱了。学子们都在家上了好一阵子的网课。
不用去学校，网上聊天比以往都多了。七人群里多了很多关于新冠走向的话题，除这之外，群里气氛还是和往常差不多，该调侃的调侃，该聊天的聊天。江珉予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发言频率，偶尔出来炸一两句。
冯萝则比以前更少在群里发言了，从建群以来，她都正常接收群通知消息，现在改成了消息免打扰模式。看着未读信息从两位数到三位数，内心居然有变态的成就感，就好像，没点开它，自己就慢慢战胜内心的恶魔。
除了阮然和林知焉，常轩、梁劲和郭宁恺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就好像那个连接的钮扣丢了，她和他们没有了非要交集的理由。
阮然说她话变少了，笑容也少了，林知焉说她只是变回了初一第一学期那模样，不亲不近，但又温和。冯萝开玩笑说，那是她在寻回自我。
五一过后，恢复回校上课。冯萝一个人上学放学，这一次没有什么不适，估计是经过上一学期，早已经适应了这种一个人的模式了。
江珉予的名字也逐渐淡出六中，大家已经不再把冯萝的名字和江珉予的绑在一起了。
这个变化反而让冯萝自在了不少，因为这样也意味着，冯萝真正是“一个人”了！
林知焉先忍不住，在一个周末叫上阮然，一左一右夹攻把冯萝拉去了游乐园。专挑刺激的来玩，先是海盗船，然后飞碟、大摆锤。
三个女孩在半空中尖叫，脚落地后腿软的腿软，脸煞白的煞白，冯萝拭眼角的泪珠笑着说，她都泪腺失调了。
之后，阮然和林知焉又把冯萝架上了过山车。全过程冯萝都大声尖叫，有着害怕、恐惧、紧张，还有释放，当过山车在半空停住时，冯萝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天，她们在游乐园玩疯了，晚上又在外面海吃一顿才回家。回到家，洗完澡，冯萝平躺床上静思片刻，然后起身到外面找冯妈妈，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阅读灯，母女俩展开了一次促膝长谈。
冯萝说了自己想考N大，还说了自己喜欢动漫设计，冯妈妈听到这个专业时皱起了眉头，和冯萝说了很多她的想法，最后说如果她真的认真考虑过了，会尊重她的选择。
冯萝还聊到了她的学习成绩。自从江珉予离开后，她有好几科的成绩都在一点点下滑，每一次不明显，但把几张试题放一起看，就会发现可怕的现象——一次不如一次。
当然，冯萝只把这个现象告诉冯妈妈，并和她商量，想请一个家教。
冯妈妈很是欣慰，说她意识到问题，真正想办法去解决的时候，就真的在长大了。
冯萝听了冯妈妈的话有一瞬的出神，不期然地想到了江珉予那晚的话：冯萝，你真够狠的。
她和江珉予现在的局面，算不算是在解决问题呢？
*
六月的一个周日，冯萝一家人到清荷公园的羽毛球场打羽毛球，中途休息，冯纪和冯萝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骑车去麦当劳买雪糕。冯萝又输了，只好认命地骑车出去了。
推门进了麦当劳，赫然听到集体哄声。声音和场面都过于熟悉，冯萝下意识地退到转角处，然后探头。一墙之隔的一张桌子上，坐着梁劲、常轩、郭宁恺，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他们正埋头相互传着一个手机看。
碰到了也没什么。冯萝本想越过他们去点餐机，却无意中听到江珉予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又停了下来。
男生A：“江珉予可以啊！去到哪都有美女相伴，啧，这女孩一头黑长发，纯死了！”
男生B问梁劲：“哎，他不是和6班的那个女孩在一起吗？”
梁劲：“别问我，我又不是他肚子回的蛔虫，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常轩：“他在六中时说是传言，谁看不出他对冯萝特别。你看他对哪个女孩亲近过了？论坛一大堆他和女孩走到一起的照片，估计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梁劲：“哇靠！江珉予那家伙要么不开窍，一开窍就来俩？”
郭宁恺：“难怪最近没怎么见冯萝冒泡，她和珉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梁劲：“谁知道啊！两人嘴巴都紧得很。”
常轩：“异地恋啊！有多少对抗得住。你看高中两年，大学四年都异地的话，你觉得他俩能成吗？”
冯萝浑浑噩噩地走到外面，站在单车前才意识到自己一样东西都没买。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忽然不想去买雪糕了。给冯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想先回家，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骑车。
不知不觉骑到小区北边的小食街，来到平时吃惯的店里，坐在平时江珉予习惯坐的位置上，定定地发着呆。
过了好一会，才攒够足够的勇气，再次点开江珉予的学校论坛。那晚通话后，她就没再点开过了，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去找他，又纠缠之前的那些问题。
这一次，她败给了好奇心。
保送名额那个帖子还是有江珉予的名字。另外多了几个关于他的花边新闻的帖子。大多都是两个站一起的照片，有背着书包的，有抱着书本的，有站在一起聊天的。
照片里的女孩披着一头黑长发，身材纤细，拍到她的脸的照片，她大都是仰望着江珉予，眼里闪着光。
冯萝想，当时自己站在江珉予的旁边，是不是也是仰望，也是这样的眼神呢？
看着看着，她觉得女孩有点眼熟。渐渐画面清晰，去年那女孩好像来过六中找江珉予，当时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广场上聊天，冯萝刚好看见。
追溯到更远，初一放暑假的一个晚上，她和林知焉看着江珉予上了一辆车，副驾驶坐上就有一个一头黑长直发的女孩。
记忆重叠，原来早已有蛛丝马迹了！
一直以来，冯萝以为自己是和他最走得近的女孩，全然没想过，会有个人在她还没认识他之前，就已经熟悉到坐进他家人的车子里，多年后还成了他的绯闻女友。
这一刻，冯萝觉得有些什么在土崩瓦解。
如果说彼此不联系是基于信任、理解。
那么现在呢？
还有这个必要吗？
这么想着，冯萝给江珉予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冯萝？”江珉予的声音难掩惊喜，“我不是做梦吧！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冯萝专线平静道：“那个经常和你走在一起的女孩是谁？”
“谁？”江珉予一时没反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