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有点心疼地看着她，她觉得罗曼真的很傻。她怎会不知道那个蛋糕是店里买的？她怎会不知道生日收到的翡翠不是罗曼选的。这一刻，周妈妈明白了这两人分手的原因。
“曼曼，你不允许别人爱你，因为你也不会爱别人。人与人之间就是你欠我我欠你，分不清的。”
周川爸妈默契地对家里人瞒着儿子离婚的事，过完年再说。
罗曼还没告诉宋女士，她暂时没精力应付宋女士的反应。
她买好了机票，除夕飞巴黎，过完年再回来，宋女士以为她和周川一起去。
除夕前两天是周末，统一补班，罗曼因为要提前陪宋女士吃饭看望奶奶所以请了假。
1号晚上下了班，罗曼提着年货去看奶奶，走到巷子口，罗曼加快步伐，但还是被抓住了。
妙妙出门买东西发现了她，“曼曼姐！”
罗曼停下跟她打招呼。
“姐姐你怎么都不来了，是因为我妈妈吗？你不要跟她计较啊，我妈那人就是脾气坏，我还跟她天天吵架呢。”
妙妙很喜欢罗曼，因为罗曼衣品很棒，有一次去哥哥家玩，她翻罗曼衣柜姐姐都没生气，还送了她喜欢的发卡和裙子。
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妈妈不许她买很多，因为她上高中了，学业第一不能一门心思打扮自己。
罗曼怕其他人出来，应付了两句就走了。
回去后陪奶奶看了会儿电视，罗曼接到朋友电话邀约就离开了。
出了大门她开始打车，今晚开始车就很难打了，半天没人接单。
走到巷子口，周川家门口停着一辆车，她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座有人。
是他吗？
罗曼加快脚步走过，没有回头。
周川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的附近订单犹豫不定，他想到刚认识的时候给她当司机，终究没完成十次订单。
他等了一支烟的功夫开出去，罗曼还在路边。刚想叫她上车，一辆空出租过来，罗曼叫住了。
周川也没地方去，本来就是回家的。
罗曼没有回家，去了反方向，周川不自觉地跟了上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开了半小时，出租停了，罗曼下了车，走向路边等着的陈邙，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酒吧。
第四十六章
看到罗曼跟陈邙一起，周川驱车离开，陈邙在他心里是能够安慰鼓励罗曼的存在，如果她今天是来找陈邙倾诉离婚的痛苦，周川很高兴她能为此痛苦更高兴有人能陪着她疏解悲伤，如果她没有痛苦只是来找老朋友叙旧，那也很好，周川为她高兴。
他去找朋友喝酒。
喝到一半，一位朋友找过来，他神情兴奋，端起酒杯宣布自己成功离婚。
大头不解，“你不是离了一个月了？”
“那只是婚姻关系的解除，今天刚把经济补偿支付完，彻底Over！兄弟们，听哥一句劝，结婚可以随意，生孩子要慎重，哥们儿这一遭唯一幸运的是还没孩子，否则就苦了三个人。”
这位朋友跟前妻谈离婚条件拉扯了许久，前妻要他每个月支付赡养费，他才不愿意一月一次跟前妻纠缠。
大头拒绝跟他干杯，“晦气，别来影响我们这群幸福的已婚男人。”
周川一饮而尽，跟众人告辞。
新来的朋友阻拦，“几个意思啊？我一来就散了。”
大头也站起来了，取笑这位朋友，“你不懂，我们婚姻幸福的男人晚回家老婆会担心。”
周川顿时觉得一股酒意冲上头，心脏针扎似的作痛，眼球爆炸一般发胀。
罗曼何曾在他聚会应酬时叫过他一回啊，她怎么就不想他呢？
到家后周川在书房发现了自己准备的那份离婚协议，他自认考虑周全，能载着她看风景的车，能让她开甜品店的商铺，能让她种满喜爱植物的带大院子的房子，还有一月一次问候她近况的机会。
她只要了车，幸好她要了车，起码证明她也认可他们之间曾经幸福快乐过吧。
周川跌坐在地上头痛欲裂。
恍惚间他看到罗曼穿着睡衣蹲在他面前，她给他喝水，担心地责怪他喝酒没数。
周川笑了，果然是喝醉了，罗曼啊罗曼，罗曼说过，一个成年人应该知道醉酒的危害，别想着醉了让人照顾。
*
今天是陈邙卸任总住院的第一天，早上交完班回家准备蒙头大睡一天，期间却接到无数电话，许多同事还没看到老总换人的通知依旧把电话打到他这里。
睡眠断断续续的，质量很低，越睡越疲惫。因为他过去一年的忙碌，朋友们后半年已经不约他了，陈邙无聊得很，想到重逢老友，约罗曼一起吃饭。
两人聊起罗曼的婚姻生活，罗曼说，“我觉得不错，但我的丈夫觉得婚姻生活不快乐。”
陈邙：“你是在怀疑自己没能让对方快乐吗？”
罗曼没正面回答。
陈邙笑了，“努力逗人开心是一种职业，Comedian喜剧人。”
罗曼问：“快乐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吗？”
“取悦自己的过程很费力吗？”
取悦自己当然毫不费力，她喜欢植物喜欢烘焙，这过程当然需要付出时间金钱来学习获得，但快乐是贯穿始终的。
“取悦他人呢？”
“为什么要取悦他人？”陈邙反问。
罗曼有点羞于说出口，但她很想探讨，“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对方因你而快乐吗？”
陈邙：“如果我给爱人送一枚钻戒可以让她快乐，那么使她快乐的是我还是钻戒呢？她为什么不自己买钻戒呢？”
罗曼：“所以爱一个人不需要付出行动吗？仅凭人格魅力的吸引能维持多久？”
陈邙：“爱情的消失和生命的消逝一样无法阻止，努力经营爱情就像不舍得把脑死亡的亲属停掉呼吸机一样，每天花费数千上万费用来维持活着的假象，不过是给自己买点时间接受分离，总有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很消极，罗曼第一次听不得这样消极的论点，跟医生讨论这种话题显然是不明智的，他们看惯了生死，难免“冷漠”。
罗曼不想再聊了，她玩笑说，“你这个人真的很冷血，你有人类的情感吗？你是机器人吗？你有心吗？”
陈邙大笑，“多谢夸奖，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机器人，这样我的论文就不发愁了。”
“你要是机器人，你就成研究对象了。”
……
结束约会回到家，罗曼无法入睡。太多思绪和疑问盘踞脑海，她感到疲惫感到惊慌，索性暂时抛开一切，把烦恼放逐到旅途上。
旅行总能给人带来新的思考。
她开始收拾行李，这趟出去准备带两件外套，看中的却都是周川给她买的，她把衣服放回去，发了会儿呆又拿出来继续整理，梳妆台洗手间…怎么处处都有他的存在。
她决定明天再整理。
罗曼洗了个澡出来开着电视玩游戏，联机版《饥荒》她再没打开过，最近一直在平板上玩单机。
她快要通关了，单机版周川有空都陪她玩，他总是这样，黏着她连体婴一样的玩游戏。
这个游戏的主人公叫威尔逊，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发明作品的绅士科学家，在他无限灰心时得到了“暗影”老麦的诱惑，他按照老麦的指令造出了传送门，正在犹豫是否按下开关时被暗影之手无情地拉入了永恒领域。
这是游戏的开始，玩家要在饥荒世界努力生存最终找到老麦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罗曼终于来到了破败长廊，穿过这里，尽头便是老麦，她看到老麦被固定在暗影王座上，他的身旁有一个留声机在循环播放着一首十分滑稽的音乐，原来老麦也是被骗进永恒领域的受害者，罗曼面临一个选择，是否同情老麦？
她选择了是。
下一秒，王座上的老麦冲破枷锁获得了自由，随之又化成了一股烟消逝在她面前，而自己代替老麦被永远的囚禁在了暗影之座上。
游戏到此结束。
罗曼听着那首属于老麦属于威尔逊的音调古怪的歌曲，心中一阵失落。
这就是结局吗？
周川给她讲过的。
“单机版剧情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剧情，本来说没有联机的。”
罗曼躺在他怀里问，“联机版是什么任务？”
周川：“老麦曾经的助手查理牺牲自己解救了威尔逊，你知道的，王座的规则就是不停寻找替死鬼。会有一大批新的人物，一起冒险找到回去的传送门。”
“会找到吗？”
周川看着她，“要剧透吗？”
“嗯。”
“找到了，但是查理本人分化了两个人格，天使和恶魔，恶魔一开始在传送门做了手脚，所以大家来到的还是新的冒险地图。”
“啊—这样岂不是永远完结不了？”
周川哈哈大笑，“对啊，游戏不就是要吸引玩家一直玩下去吗？”
“没劲…”
周川又给她详细补充联机版故事背景。
“所以啊，饥荒世界最大的Boss是孤独，是无力感，玩家一次次找探测仗造传送门，可能每一扇门打开都只是另一个饥荒世界罢了，永恒领域没有出路，所有人都是孤独的囚徒。”
他越说越伤感，把她抱得越紧。
“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玩联机就不会孤独。”
他亲吻她，“结婚真好，可以一起玩饥荒。”
他还把她当孩子哄，“别害怕，我会代替你被囚禁在暗影王座上，你就继续快快乐乐地拿饥荒当植物园建设好了。”
“哈哈哈！”罗曼被他逗笑。
她的确没有那么感性，游戏嘛，不必当真，对她来说开垦荒野规规整整种浆果树就很有乐趣，不出去又怎样呢？
被困在暗影王座上又如何呢？
反正她逃不掉了啊，周川已经走了，联机版的结局看不到了，科雷再出新版本她也不会玩了。
还记得上一次打开单机版，周川见她进度差不多了便不让她玩了，他抱着她说等他忙完陪她一起玩，因为单机版的结局会让人伤心，所以她不能一个人玩。
当时她还以为周川只是想完整走完整个剧情，所以她等他。
现在罗曼自己走完了，周川没骗她。
罗曼用手背擦掉眼泪，下一秒，泪水便开闸泄洪一般流下，停也停不住。
平板还定格在结局，被困在王座上的威尔逊那么无助，留声机依旧播放着滑稽欢快的曲调，满是嘲讽。
罗曼抱着平板痛哭，像是要把半生的泪水全部流光才作数。
第四十七章
罗曼初七结束旅行回家。
这一趟旅行不算好也算不差，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进去莫奈花园，但她花了一整天在橘园静静欣赏了莫奈的画，也算身临其境了。
她吃了很多甜品很多越南河粉，法餐倒没太吸引她，整个旅程，罗曼只在两个时间想起过周川，一个是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周川在是不是会从专业角度做出测评？想到这些让她心生愧疚，作为妻子她的确没有关心过他的事。还有一次说来就丢脸了，是在爱桥上，看着情侣们挂上去的爱情锁，罗曼想到周川，他如果在一定会挂一个的，他总是那么感性。罗曼想得太入神，彷佛他在身边一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句，路过的人对她说了句法语她没听懂，大概是在关心她的精神状况吧。
罗曼给这趟旅程打六分，不开心并不是因为离婚，评分出自对比，对比过去一年和周川的短途周末行来说这趟旅行快乐度减半。
周川是一个能带给人快乐的人，一起踏春的时候他会关注路边山间的野花野草，他们一起搜图识别植物，把适合种植的带回家养起来，他们还没遇到过唐松草那样枝繁叶茂好生长的植物，大多数带回家的植物最终都进了垃圾桶，还有很多因为家里空间不够没能带回去，周川说没有关系以后他们会有一个带院子的房子。周川很活泼开朗，总能把她逗笑，罗曼根本不需要思考话题，只负责笑就够了。他还很会拍照，不是刻意摆拍，而是神不知鬼不觉捕捉下罗曼的各种神态。他会说在什么地方的时候觉得罗曼应该穿一件什么样的裙子，然后买回来悄悄挂在她的衣柜里。他总是看着她的眼睛夸她漂亮，旅行的照片全是她，回家后翻来覆去欣赏的却是他。
让爱人快乐不需要付出努力吗？答案显然不是的。
周川很用心在让她快乐，关于这件事，罗曼觉得她欠他一句道歉。
时至今日罗曼不得不承认，从结婚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心里暗示自己分手要体面。真是离谱，哪个正常人碰到爱情或走进婚姻时会在心里默念一定要体面分手呢？多晦气啊。也就她了，她期待了，做到了，然后呢？失去了幸福。
她的人生是一片荒原，她是唯一被困在王座上的囚徒，好在冒险者可以逃生。
回国后就复工了，罗曼心里始终牵挂着找周川见个面，但她很犹豫，她现在不确定这份道歉是否有必要？就像周川妈妈说的，人与人之间就是你欠我我欠你，一句道歉能抵消自己对周川的亏欠吗？如果她伤害了一个人，还跑去道歉说“对不起，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从来没在意过”，这真的是道歉吗？这份道歉的目的是什么呢？获得原谅？请求复合？实在卑劣。
罗曼做好准备向宋女士公布离婚消息，还没来得及说，宋女士却说周川前两天来家里看她了。
罗曼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心底升起一丝雀跃，证据是她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的动作，她在宋女士的数落声中给他发微信：“你来看我妈了？”
周川回：“初八碰到了，她问我你怎么不知道回家，我就去了一趟。”
罗曼：“麻烦你了。”
周川：“我不介意，你没准备好的话慢慢说就好。”
罗曼犹豫了很久，给他发：“谢谢你。”
“小事。”
罗曼：“我是说一直以来，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