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川熄了火，说，“罗曼你不要太过分。”
罗曼：“我只是保障你的利益不受损，也叫过分吗？”
“保障我的利益？”周川笑起来。
“是啊，除了保护我的钱包，我这个人如何你是不在意的。结婚看着差不多就结了，离婚也要干干净净，我的东西你是一丝一毫也不肯留下的，最好是当我没出现过对吗？”
罗曼心里难过，她看向窗外，“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从来没有认识过。”
周川的心又开始滴血。
他希望从来没认识过，这样就不会爱上她，更不会因为她不爱他而痛苦不堪。
她希望从来没认识过，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个短期丈夫影响她原本清净的生活。
“罗曼，离了婚你会想我吗？”他问。
罗曼沉默了很久，说，“我会忘了你。”
“就像忘了许嘉睿一样是吗？对了，我之前见过他一次，他问我成年后的罗曼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你猜我怎么回答？”
罗曼不接话。
周川说，“我告诉他罗曼爱我会怕我心情不好然后耍宝逗我开心，我是说去吃菠萝宴那次。”
罗曼也想到了那天。
周川说，“罗曼，别让我成为小丑，别让我成为许嘉睿，几年后见到你的新伴侣去问他，成熟的罗曼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罗曼咬紧牙关，她几乎要哭出来。
许嘉睿？她爱过的。她不是那种不爱一个人还能跟他在一起五年只为了看他如何表演追到心仪对象的人。周川？她爱的，可能一开始没有因为强烈的爱意跟他结婚，但她爱他的。
可是她说没有用。她爱过的人，接触过的亲戚，背叛过她的朋友，甚至诞育她的父母，全世界都在疑惑，罗曼会爱人吗？罗曼有心吗？罗曼有人类的情感吗？罗曼是机器人吧？罗曼不会伤心难过。
“放心吧，不会有下一个罗曼受害者了。请收回你的财产施舍，我能养活自己。”
第四十五章
好朋友应该互相鼓励支持，但林珊这次有点做不到。因为罗曼同志的难题是离婚时老公非要给她千万财产怎么拒绝？
“你去网上发求助贴，骂你的人会分成两拨，一拨说你吹牛逼，一拨说你凡尔赛。”
罗曼笑不出来。
林珊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安慰罗曼，论口才她说不过罗曼，劝解开导人的话罗曼比谁都会说，她也不会流露伤心难过，哪怕是颓废一下都不会的，根本不给别人留安慰她的缝隙，但林珊知道她心里流着血。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呢？
她只能默默给她开一瓶酒。
罗曼不想聊自己，她就聊自己的事。
“你知道我和弟弟怎么和好的吗？”
罗曼摇头。
“我不是怀疑他是内奸把他骂走了吗？过了三天他跟没事人一样找上门来，对我说他光屁股样子都被我看过了，怕什么丢脸？”
罗曼的表情很不赞同，“别陷进去，他才大二。”
林珊笑了，这就是罗曼，永远理智，永远准备好全身而退。
她说，“亲爱的，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没有陷进去。我跟他在一起就是贪图他的肉体和脸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要图点什么才能维系。”
她又说，“留三分贪财好色，免得跟世界格格不入。”
罗曼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打车回家了。
她想到解决办法了。
周六上午，罗曼起床做了早餐，吃完后她换好衣服化好妆，拿着自己准备的离婚协议去周川家找他。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了半个月，已经入秋了，天气还是很热，周川穿着短袖短裤，看上去黑了许多。
他给她倒了杯水，罗曼道谢。
面对面坐着，罗曼喝了口水，轻轻放下，说，“除夕夜，你输了，你答应过满足我一个心愿，有效期一年。”
周川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很绝望，但无法阻止。
“周川，我来兑换心愿了。我希望你签了这份离婚协议书。”
她把协议书推给他，周川看了一眼，就一页纸，无财产分割。
互不相欠。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他说。
周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通红。
他的荒野之行到此为止了。
“这是我这一年收集的物资，肉类我都风干了，我还盖了结实的庇护所，烧了炉子，还有不灭的火种，都留给你吧，这样你就不用再风餐露宿，不用吃生食了。”
荒原主人说，“不需要，离开即可。”
是啊，这里本来就是属于荒原主的地盘，这里的一切规则都是她制定的，她怎会稀罕自己的物资奉献？只怕还会嫌弃他这个失败的挑战者破坏了原始生态呢。
该走了。
周川却想再待一会儿，迈出这扇门，就真的结束了。
他想到除夕承诺，当时罗曼赢了他其实有点遗憾的，因为他知道罗曼大概率不会当回事向他提任何要求，但如果是他赢了，他就会说，“我的心愿是一辈子不分离。”
终究是他错判了罗曼，她居然用除夕心愿来离婚。
罗曼在外面等了许久，她注意到阳台上放着许多花盆，地面还有些土，像是刚栽植过。
周川终于出来后去书房拿了笔过来，他爽快地签了字。
“周一上午去办手续可以吗？”
“周一我有事，回头我联系你，这周内去办。”
“好。”罗曼告辞，周川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
周川坚持。
他开着那辆罗宾汉送她到她家小区车库。
他说，“如果不为难的话，我希望你能留下这辆车。不是怕你买不起车，只是……”
他没说完，说不下去。
罗曼没看他，“好，谢谢你。”
周五，两人正式离婚。
一周后，罗曼开着那辆罗宾汉去了森林公园。
她的车开不进草坪去，问了才知道，要在里面露营是需要提前申请的。
罗曼把车停在外面步行进入，她来到婚礼场地。
那天很高兴。
婚礼直播结束之后他们玩起了彩弹枪射击，新郎新娘一组被狙击，他们提前二十秒进树林隐藏。
周川给她准备了运动鞋，他的朋友在外面大喊倒计时，周川牵着她跑进树林，刚进去就把她拉到怀里接吻。
“快跑呀。”她说。
“不急。”
亲了十秒跑开去，很快，朋友们追了进来，周川拉着她四处躲四处接吻，罗曼笑得肚子都痛了。
最后被团团围住，周川护着她把背展示给大家，“打我可以，别把我老婆裙子弄脏了。”
他搂着她接吻，背上突突突被射个不停。
那东西打上身还是有点疼的，周川受不了，靠在她肩上装死，“老婆，我牺牲了，你别太快改嫁。”
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起码守寡三天。”
罗曼觉得他好可爱，她主动亲吻他，周川一把抱起她，“我又活了。”
他抱着她转圈，裙摆卷起微风，茂密的树林在她眼中旋转不停，蓝天白云绿荫鸟语，她感到幸福。
还做了什么呢？回去的路上他们脱离了车队，周川停在路边和她长久地接吻，他说他好开心，他说我爱你。
他们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新婚啊，很奇怪的，周川那么黏人，她却没觉得厌烦。做蛋糕也要从背后抱着她握着她的手把面糊搅个乱七八糟，天天都在捣乱。
他嫌弃她厨艺差，非要自己掌厨，他说他在网上学了一个一分钟下饭菜决不翻车，做法是土豆茄子番茄切丁再加肉末一起炒，罗曼眼睁睁看着他把一碗撒了盐巴的水泡茄子丁整个倒进锅里还加盐，阻止都来不及。
“你猜为什么要用盐把茄子的水弄出来？”
周川说，“以防家里停水？”
“哈哈哈哈哈神经病啊！”
……
开着车回去，路旁风景萧瑟秋叶满地，周川说他买这辆车时就决定以后要和心爱的人游遍山川大河。
她还记得周末一起去山上看星星，他把她抱上车顶，又把她抱在身上，他怎么那么喜欢吻她呢？他说他真的好喜欢他的曼曼。
周川接到宋女士电话，小区有个邻居想给独居的奶奶买只小猫，宋女士推荐她领养。
周川立刻安排带她们去救助中心。
“罗曼忙什么呢？”宋女士问。
“加班呗。”周川说。
“哦，她这老板是真能加班，也不知道干多大事业。”
周川回奶奶家去，二婶好几个月不见罗曼，问周川她怎么不来了？是跟自己生气了？
周川说，“这是您的家，您不喜欢她，她就不会来打扰您的生活，这叫礼貌尊敬。”
二婶翻个白眼，好大的脾气。邻居还免不了龃龉，亲戚间一事不对真断绝来往的她就见过罗曼一个。
本就是不相熟的陌生人，骤然成了亲戚，产生矛盾了不说想办法和解，直接形同陌路？她真是没看错人，罗曼那孩子是真冷情。她倒不缺这么个人脉，又不是她家儿媳，但她也好奇。
“你这媳妇儿，她有朋友吗？对谁都这样？对她家亲戚也这样？”
周川看着二婶，“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好奇她的生活，一个人一个活法，也没碍着您什么事。”
“嗬，这可真是近朱者赤啊，我们周川也是会学好。”
周川再不理她。
有客户找罗曼做设计，酬劳可观，罗曼接了，重新开始白天上班，下班接活的日子。
月底她才随口向林珊提起已经离婚了的事，林珊跑来看她，罗曼一切如常看不出失意颓丧，如果她办公桌前的烟灰缸没有插满烟头的话，林珊还真不会太担心。
林珊去找周川，周川也瘦了，还黑了。
她搞不懂这两人干什么这么自我折磨。在罗曼告诉她周川要给她千万资产的时候，林珊没有羡慕，但她永远记得好友的森林婚礼，那一刻她真心相信罗曼找到了幸福归宿。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她最近在忙什么？”周川问。
“工作。”
“嗯。”
林珊问，“周川，你真的爱曼曼吗？”
“是。”
“那为什么放弃她呢？”
周川沉默了很久，他说，“罗曼就像一座迷人的高山，她吸引我去攀爬，我一开始很有信心，沿途的风景也很让人欢喜，爬到一半我才知道，再往上走就没有回头路了，登顶之后只有困死山顶这个选择，如果我坚持到底，要么在困顿中恨死这座山，要么跳崖自尽，所以我选择返回。”
林珊懂了，她说，“可是这座山也很寂寞，她也被困在那里，她在等那个登顶的人。”
“我不是那个人。我很希望我是，但我不是。”
“怎么不是呢？你们在一起很快乐啊。”
“对的人出现，她会抛下绳索。”
“你这样说会不会有点过分？其实曼曼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我知道。”
周川又说，“就当我懦弱吧，但我的确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林珊叹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她走后周川一个人坐了很久。离婚后他无数次在脑海中预演，但凡罗曼给他一点点激励，哪怕说一句她不想离婚，她喜欢和他一起生活，哪怕在他离家旅行的那一个月里有一次说想他，他都能继续向山顶冲去。
她懒得解释自己吗？那不要解释好了，就用那个除夕愿望要求他闭上嘴乖乖守着她，也行啊，可她没有。
他知道罗曼也被困在山中，但他能做什么呢？单方面的热情总有燃尽的时候，最终变怨侣不如保持住爱和欣赏退回到朋友的距离。
朋友不会贪心，也不会这么伤心。
这一段短暂婚姻算伤害吗？周川觉得自己是遍体凌伤，而罗曼呢？离婚后上班下班，接两个外包项目，该吃吃该喝喝，对她来说，结婚离婚都不是大事，甚至不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对日程安排产生的影响。
他真佩服罗曼。
很快就到年底了，若是在外工作还可隐瞒，在老家生活，离婚这事很难瞒得住。
不到年关，周川妈妈就跑来儿子家问他是否离婚了？不用他回答，他的家里已经丝毫没有罗曼的痕迹了。
周川妈妈在一个周五下班后找到罗曼，两人去喝茶。
她没问为什么离婚，她只有一个问题，“曼曼，听说离婚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要？”
罗曼还是那句话，“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通过离婚发财。”
周妈妈笑了笑，说，“曼曼，我知道你们年轻一代都很独立，都有本事挣钱，你可能觉得那些离了婚问丈夫索要财产赔偿的女人都很没出息。可我觉得，人啊，都是讲感情的，跟一个人当了一回夫妻，共同生活了半辈子，这个人要跟你分手了，他的心不在了，过去的那些岁月都不值钱了，女人只能用金钱来补偿内心的不甘，说白了是不甘心啊，因为付出太多所以不甘心，要多少钱都觉得不够不是吗？本来是共同打造的生活图景，有一个人半路退出，很难接受。当然这可能是我思想老旧，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精神追求，我只是想问问你，周川就那么不值得吗？”
罗曼硬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周川很好，他会遇到对的人。”
周妈妈知道多说无用了，“很遗憾我们的婆媳缘分这么短，快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对了，上次你给我做的生日蛋糕，真的很谢谢你。”
“那不是我做的，周川自己买的。”罗曼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