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黍忽然说:“你们看起来很融洽。”
温楹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什么?我和名利场吗?”
他轻轻的点头:“嗯,原谅她了?”
温楹顿了顿,道:“试试吧。”
“试试?”
“她愿意亲自过来说声抱歉,说明本质上根本不是个坏女孩啊,而且,我也总不能一直怀恨在心吧。”人心中一旦有了恨,就背负上了莫大的沉重,就很难快乐了。
人活一世,从婴儿开始触手可及的东西不过简单的快乐。而长大以后,这份情绪成反比例的速度迅速消减,不知什么时候离成人的自己越来越遥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快乐来之不易,已经成为了最艰难的一件事。
温楹追求的也不过快乐一词,和傅黍在一起快乐,写作的时候以文字的形式倾诉快乐,包括设想未来或许能去当个老师也是快乐的。
快乐,她就会把这件事一直坚持下去。
前方是一家卖伞的店,傅黍去买了把伞,两人走进雨中,水流顺着伞面时而断断续续时而又如小溪般落下。
过了很久很久,傅黍的声音混合着哗啦啦的雨声传进温楹耳朵:“温小姐是个难得通透的人啊。”
原谅是一件说起来轻松但做起来很困难的事,不管温楹会不会原谅她,但她可以客观评价出不是坏女孩这样的话,其实已经实属不易了。
温楹笑:“我也很迷茫啊,迷茫的时候太迷茫了。”
傅黍沉默了一会儿,轻笑:“活在迷茫中的通透,好像更加珍贵呢。”
傅黍好容易才有的一次休假的机会,因为下的大雨,先前原本想去野餐这样朴素的约会计划顺利泡汤,两人只好折返,回到家中。
“桌子上有水果,我先洗个澡。”傅黍边说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体恤。
他说了谎,明明肩膀处还有两片的深色的痕迹,显然是湿透了,但他先前从未骗过她,以至于这次,温楹同样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温楹有些气,但他早有预料,不等自己开口,就迅速的溜进了浴室,温楹站在外面,憋了半会儿,不痛不痒的说了句:“以后不许骗我了!真生病了怎么办?”
回应她的只有突然响起的哗啦啦的水声。
她走回客厅,扒了两个苹果洗了,自己拿了个边吃,边从傅黍书架上搜罗出本食谱,兴致勃勃的研究了起来。
只是她这边刚坐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温楹一看,是母亲打过来的。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很多,尤其是跟着傅黍回去后,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的犟没有用的,爱她的人依旧会爱她,而她的爱只是被自欺欺人的藏了起来,也同样存在。
温楹是想等一个小长假,主动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的。
不过这一点是建立在母亲没有打电话过来,并且没有告诉她,她和父亲已经到达了自己家门口之上的。
温楹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二老的背影时是忐忑的。
毕竟,她说好了给他们开门,却是很尴尬的从对门家里出来了。
不过这丁点微不足道的尴尬很快就被那份涌上眼眶的湿热给冲散了,她的手紧张的抓住门框,生涩的喊了声:“爸,妈。”
的确是生涩了的,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抖。
原来喊了二十多年习以为常的称呼,是经不起这短短两年的沉默的。
两个探头探脑的人忽然身子一滞,好像恍惚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呀,是你爸搞错了,非说是对门这一家,还按了别人家这么多下门铃,难怪不给我们开门啊。”
父亲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说了句:“闺女,吃苹果呢?”
母亲一如记忆中絮絮叨叨,父亲也依旧情绪起伏不大,那点子温柔几乎要被严肃的面容淹没了。
但这样熟悉的感觉,却让温楹第一瞬间便意识到了。
岁月无情,爸妈在时间的侵蚀下都瘦了,也都老了。
她“嗯”了一声,眨了眨眼,眨去眼前糊上的朦胧的水汽,语气这才努力如很多年前的稀疏平常:“你们怎么都不说一声啊,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们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母亲与父亲一同摇头,“不用,知道你忙得很,创作可不能经常打断。”
这句话明明是曾经的温楹最渴望他们说出来的,但此时此刻遂了愿,不知怎么的,却笑不出来。
正在此时,客厅里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温楹,谁来了?”
温楹来不及回答,傅黍便穿着个浴袍走了过来。
两大一小目光便相对了。
温母看起来要哭了,声线都在颤抖:“小楹,他是…”
温楹轻咳一声:“…嗯,是的。”
傅黍目光在三个人身上连着转,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面色忽然不自然了一瞬,连忙说了声“抱歉”,转身跑去换衣服了。
第153章 同居在他们看来总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温楹关上门,带着温父温母去了自己家放了行李,然后发消息让傅黍换好衣服也过来熟络熟络聊聊天。
那边沉默了片刻,打了三个字过来。
H先生:好突然。
温楹忍着笑意,学着他先前安慰自己的话安慰道:不用紧张。他们都喜欢优秀的人。
H先生:没有紧张。
H先生:我过来了。
温母将整个房间环视了一圈,关切道:“小楹啊,单单呢?她没陪你吗?你一个人住这里?”
温楹倒了杯水给温父温母,这才道:“妈,单单很忙的,到处跑通告工作,而且她现在也有了男朋友,以后应该也很少回来了。”
“哦,哦,这样啊。”温母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又开口了,“那那个孩子…你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温母的语气出乎意料的缓和,像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仿佛只是纯粹不经意间八卦一下。
那纯粹的不经意中又因眼中透露出些许的紧张而败露。
温母又连喝了两口水。
她害怕温楹与她当真生了无法跨越的隔阂,害怕什么也不愿意与自己说了。
温楹却是下意识的便招了,隐隐的显出几分女儿家的羞赧,如实回答:“年后不久。”
“奥,”温母拖长了音,又慢慢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评价,缓缓的笑了笑道,“你喜欢就行了。”
温母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你们同居了?”
温楹:“算也不算。”
好像除了没睡过,其他也差不多就是个同居模式了。
“奥,”温母脸色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忍了又忍,最后压了下来,道,“开心就好了。”
温楹摸摸手肘,站在一边,想了想,还是有些心虚的说了出来:“其实…我已经见过他家长了。”
“……”
温母终于忍不了了,站起身:“小楹啊,你…!”
温父坐在沙发不言语,沉默着,拉了温母衣角一下,示意她冷静些。
温母话一顿,放弃了似的又坐了回去,摆了摆手:“唉!随你吧!”
温楹看着俩人,眼中明明热泪盈眶,却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只有见了面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紧张。
血脉相连的爱意不可湮灭,只是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彼此都无法窥探感知到对方的音容相貌,于是那些刻意伪装的冷漠透过刻板的文字便占据领导地位,一览无余了。
温母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要是放在之前,她定是会恼的,会觉得温楹孩子心性不懂事,就像当初温楹执意要留在海城发展,她曾说的那番话一样。
——“你现在去了,如果吃不了苦后悔了,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给你。”
她这样任性,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去见了家长,就同了居。
大人的想法总是先孩子一步,同居在他们看来总是一种隐晦的暗示,以后倘若万一有个什么,今后想脱身就很麻烦了。
而且对女孩儿的名声影响很大。
但如今,二老的态度一致,张口闭口就是“开心就好”。
他们一直是把温楹放在第一位的,只是在温楹置气离家之前,他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以一种禁锢的方式保护着温楹,而现在,他们纵使还是会忍不住说道两句,但其实已经把主动权归还到了温楹手中。
成年人早就应该对自己言行举止负责了,一帆风顺亦或者是自食恶果,温楹都会承担。
……
傅黍换个衣服按理来说不会要很久的,但这都十多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人影,温楹不由疑惑的打开手机想问一问,碰巧在这时,弹出来一个电话。
点击接听,傅黍急匆匆的声音伴随着因为快跑而产生的风声传来:“抱歉,医院有新状况,我不得不…”
他轻轻的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开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不得不赶过去,我…”
温楹心里划过一丝失落,目光也黯了黯,但很快便理解的回答道:“没事儿,人命关天,这里什么时候都能见,先去忙吧。”
“好,替我向伯父伯母说声抱歉。”
他语速极快,说完就挂断了。
温楹心中空落落的,却在收起手机同时也收拾好了情绪。
转身把缘由和温父温母说了一遍,很奇怪,说着说着那股子没由来的不愉快又消失殆尽,被自豪取代:“他是医生,是个很优秀的医生,每天都在救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有患者被送进他的手术室,也每天都有康复的患者去向他说谢谢。”
其实被鸽都会不开心的,但傅黍的时间从来都不是由他一个人决定的。
就像他很久以前说的那句话,从他宣誓献身医学那一刻开始,他的时间就不属于自己了。
可与温楹在一起后,他的确将那份仅有的空余与休闲都留给了她。
很多突发状况是无法避免也无法去忽视的,身为医生的傅黍的责任就是治病救人,就是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拼尽全力的抢人。
两人都心照不宣,这比儿女情长要重要得多。
温楹难过归难过,不怪也真不怪。
三人坐了一下午,慢慢的聊一些话题,邻居阿姨家的小屁孩儿,大姑家考上学校的侄女,什么话题都能聊上。
父亲不怎么爱说话,一直沉默着听母女俩聊,但偶尔也会插两句妙极了的形容,逗得温楹窝在母亲怀里,哈哈大笑。
这是一种经久不衰的牵连感,隐隐约约的却刻入骨血,不太强烈,但总不会忽视,是亲人之间与生俱来的桥梁。
傍晚,温楹将父母安顿好后,也洗漱洗漱码了会儿字,就准备睡了。
睡前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
发现傅黍在挂断电话后不久,又给她发了个消息过来,只是她一直在和父母说话,没有在意。
头顶的灯光明亮,屏幕的灯光就显得暗了些,但上面的字,简短而清晰。
H先生:也谢谢你,温小姐。
第154章 傅医生还会害羞啊
三月中旬,在柳树开始伸展慵懒枝条,繁华街道重新染上欣欣向荣的翠绿的时候,温父温母毫无预兆的来了。
温楹已经做好了回去低头的准备,但却没想到这次率先选择低头的会是他们。
两年的冷静期,大概他们也反思了自己,反思了那些过往。
像从前一样,温父温母一来就开始忙活这忙活那儿,又炒菜又整理房间,然而也真的仅仅才过了两天,就和全国父母高度统一了,到处看温楹不顺眼。
温楹从早上起来耳边就是母亲的碎碎念,实在是被唠叨的心慌,吃完早饭,就借着出去散步的由头,逃去傅黍医院躲起来了。
傅黍听到她来的缘由,不由停了笔,扭头看她,忍俊不禁道:“前两天不是还说他们主动来找自己,好感动吗?”
温楹搬了把椅子坐他身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前两天他们也不是这样对我的啊。”
“你啊你。”傅黍屈指不轻不重的弹了弹她的脑门,后者佯装吃痛抱头委屈“哎呦”了一声,又委屈巴巴的抬眼看他,跟真的似的。
“干嘛动手动脚?”
他扬了扬唇角,这下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笔杆子,那双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下,意味深长的盯她,“这就动手动脚了?”
温楹还抱着额头,听他这话顿时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她还能辩解辩解那是真的疼,便又抬起眼眸。
却在这时,扑面而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携带着些许春风得意,她一下反应过来,欲躲,但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后脑勺,便动也动不了了。
只能乖乖的任由他含住唇瓣,秀眉轻蹙,青涩的顺着他的节奏呼吸吐纳。
“吱呀——”
两人皆是一僵,分开是来不及了,傅黍便迅速背过门,将她揽在怀里。
“傅黍!今天首战告捷!中午去试试医院对门新开的那家粉馆庆祝庆祝不!——哎呦,不巧!长针眼了!”
江译一进门就看到冷不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咋咋呼呼的捂住眼睛反应迅速的往外走。
刚要跟着进来的陈年便被莫名其妙的推了出来,他挠挠头:“什么长针眼啊江医生?”
江译一脸讳莫如深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孩子不要管。”
江译越是这样,陈年越是好奇,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已经走远了江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急匆匆地跑上去道:“江医生,到底是什么啊!”
……
直到那两人的声音听不见了,温楹才推搡了他一下,从他怀中探起头,尴尬地抿了下唇,由衷地说:“好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