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瞥了他一眼,将外套抱在怀中,低声道:“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好联系。”
傅黍以为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女孩醉是醉了,但思路竟然还顺着,连联系方式也记得问。
他想推脱,女孩睁着楚楚可怜的眼睛,嘴巴一瘪,作势又要哭,傅黍连忙就从口袋中的记录本上撕了一块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写了串QQ号塞到了外套里。
“好了。”傅黍说道,“要回去吗,我给你打辆车。”
这边的路灯比较暗,她委屈的瘪着嘴,眸子醉意朦胧。身上的牛仔外套有些宽大,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抱着膝盖的时候,便从一边肩膀处微微往手臂上滑落。
里面好像是一件无袖的白色T恤,外套一掉落,白花花的手臂就醒目的露了出来。
她长的很漂亮,看起来年纪很小。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我想回家。”
……
听到这,一直不出声的温楹打断他:“所以你就把我送去警察局了?”
傅黍笑,故意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我怎么睡得着啊,先生。”温楹轻轻打了他一下,“还以为我又出什么大糗这多年都说不得,故意吊我胃口呢。”
“哪敢呐。”傅黍搂紧她,轻轻笑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只是觉得那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而已。”
对于他倒无关紧要,但对于温楹,那些话,那些眼泪,记忆再复盘,岂不是又难过了一遍。
温楹顿了顿,心里忽然热热的,“那你现在就敢说了?”
他笑:“温小姐有着迷茫中的通透,这么多年过去了,相信一定放下了。”
她眼睛一热,并非因为那记忆,是因为他的处处在意,转身拥住他,闷声道:“笨蛋,我早就放下了。”
空气寂静了起来,傅黍笑了笑,关了灯。
直到寂静中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男人才吻了吻女孩儿的发,声音微不可闻。
“不敢冒险。”
第163章 番外:不道别
说实话,傅黍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但这天从医院回来,不晓得是不是太累了,靠在沙发上小息片刻,竟然做了个梦。
还梦到了母亲。
梦中他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座还未荒芜还勃勃生机的公园,那是一个冬天,公园里的白杨树却春意盎然的模样。
十三岁的他身边有一群伙伴,生活不拮据但也不算多么富有,过的像每一个平凡的孩子一样快乐,只不过他天生就话少一些。
那段时间,母亲日渐消瘦,面色苍白,傅黍看在眼里,去问,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究竟是怎么了,只说母亲不舒服,天气太冷,有些感冒。
多年以后,傅黍每每想起,也的确都会觉得,是啊,那个冬天太冷了,冷得仅仅只是回忆,都发寒刺骨。
母亲那天低下头,柔声问他,可不可以和小伙伴说一声,今天不去玩了,陪陪她。
年幼的傅黍看着母亲因为妆容而红润起来的面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母亲牵着他的手来到那个漂亮的公园,从白天待到了下午,母亲和他黏在一起,好像怎么都不觉得烦似的,牵起苍白的唇角,笑着说:“小黍啊,好乖呢,妈妈以后放心啦。”
小少年心下明白不对劲,不由抬头看向母亲,奶声奶气的问:“什么意思?您怎么了吗?”
“没有,”母亲笑得很温柔,那天有夺目的晚霞,将母亲衬托得像天使,“只是觉得,小黍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少年羞涩的笑了笑,坐在高高的秋千上,忍不住晃了晃两条腿:“那当然。”
他想,他将来一定会保护好身边的人,尤其是妈妈,她太脆弱了,一场感冒就能将她折腾成这副模样。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眼见着晚霞越来越暗,母亲从秋千上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那时他又想,其实他和妈妈也差不多高了,以后再高一点儿,应该就真的可以保护她了。
没等他这个想法落下,母子俩一起走到公园门口,母亲忽然停住脚步,轻声道:“小黍啊,妈妈先不回去了。”
“为什么?”他顿时一慌。
“妈妈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笑。
他从小就心思细腻些,这些日子来的疑惑使得他脱口而出:“是要去医院吗?”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像有糖在她唇边化开:“是啊。”
“我也一起去。”
“不行,明天还有课。”母亲佯装严肃的皱起眉头,但不过两秒又破了功,笑道,“妈妈答应你,买了药就回来,真的,妈妈保证。”
那时的傅黍虽然心思细腻,但终究是个孩子,不够缜密,因此都未想过——如果只是买药,跟他明天上学又有什么冲突的呢。
小少年眼眸漆黑,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信她,便道:“好。”
母亲摸摸他的头,叮嘱了一句“回家注意安全”,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小少年看着母亲消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也抬步走了。
初一需要住宿,傅黍在学校呆到第三天的时候,父亲面色沉重的来接他了。
这个时候少年才明白,原来,再过郑重其事的承诺与道别,其实也经不起世事无常的敲打,“啪”地一声碎掉的时候,比什么都要刺耳。
所以,不要道别了吧。
会回来就还会再见,不会回来,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也挺好的。
……
大雨将城市洗涤,而后轻柔了些。
绵绵细雨笼罩着陵园,润物细无声。
刘城宁踩着泥泞,对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道:“我就知道,每年你都在这儿。”
傅博文转过身,并不意外他的到来:“每年你都这么说。”
“哎呀,”刘城宁的目光落在他身前,半叹息半感慨,将手中的白菊 花放在那个熟悉的墓碑前,半响,这才直起身子道,“沈小姐竟然已经走了二十年了。”
傅博文没有说话。
刘城宁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撑着一柄黑色的伞,轻声道:“每次来,都会想起,小黍冲进办公室质问我的模样。”
傅博文那双眼眸迷离了一瞬,似乎也回忆起了那天的事,唇边有淡淡的笑意:“他那时候才多大啊,不懂事。”
刘城宁也爽朗的笑了一下,“是啊,才到我胸口,就敢和我叫板,还敢发誓。以前想起的时候也觉得好笑,多半是小孩子心性,可时间愈往后推移,我愈发现,这孩子随你,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得做到,他做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令我刮目相看啊。”
傅博文看他,还想说些什么,山下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咯咯咯”笑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傅博文笑道:“是我孙女来了。”
他话音刚落,刚刚学会走路的小肉团被父母牵着手,磕磕绊绊的走上来,看到傅博文便响亮地喊了一声:“爷爷!”
傅博文大步上前,一下就将小肉团举了起来,格外喜欢的抱着不愿意撒手了。
温楹和傅黍将手中的捧花纷纷放在碑前,默哀了片刻,这才转身,饱含笑意去看融洽的爷孙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很少再有人洒泪,站在这里,倒像一家人真正的团聚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渐浓。
最后还是刘城宁开口:“我说,天色也不早,回去吧!”
傅博文笑他:“我看你刘叔就是嫉妒我还有个娃玩。”
刘城宁立马吹胡子瞪眼:“放屁,我明天也能抱孙子了!”
一行人便哄笑着,其乐融融的往山下走。
温楹提议道:“去邓爷爷那里吧,刚过来的时候他还喊我们喝茶呢!”
她说着,冲傅黍笑了一下,他将她拥住,也笑着附和道:“是啊,邓爷爷等了很久了。”
“是吗?我倒是也快有半年没喝老邓头的茶了……”
刘城宁的回应随着距离的拉长而越来越小,几人的身影在山间,片刻行到山脚,树枝错落,晃神间,再见已经出现在了小镇。
再然后,便不晓得消失在了哪一间陈旧的阁楼小馆中。
细雨绵绵中,又挂起了一轮太阳。
像人生的欢笑悲喜交错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困难或许无处不在,你也不知道,惊喜什么时候会来。
但请耐心等待,它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