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看了一眼桌上，舒陶的给她的，还剩半包的彩虹糖，问高未然道：“你想吃彩虹糖么？”
高未然笑了笑：“当然。”
“你要吃什么颜色的？”
“黄色的。”
周皎挑出一颗黄色的彩虹糖递到高未然伸来的手掌。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想，他们这样就算是和好了吧。
*
炎热的夏季并没过去，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四盏吊扇，呼啦啦地转圈。
吊扇吹得久了，人就会被吹得头昏脑胀，可是不开风扇的话，五十多个人挤在一个教室里，即便彼此之间都有距离，照样热得要命。
班里的女生都穿上了夏季校服，是一条长裙，裙摆到膝盖那么长，领口是V领，像是衬衫领口，还装点了两颗白色纽扣，可那颜色像是深蓝色，又像是深紫色，是一种别别扭扭的颜色。
大部分审美正常的人，都觉得这裙子难看，可是天色这么热，周皎也顾不上太多了，她换上校裙，顿觉凉快了不少，除了骑自行车有点不方便以外，体感温度感觉至少下降了两度。
早晨的时候，是一天中最为凉快的时候。周皎脚步轻盈地上了台阶，迎面就看见高未然提着水瓶，从教室里出来。
他愣了愣，有那么一个瞬间，像是没认出她来。
“嗨。”周皎打了个招呼。
高未然没见过周皎穿校裙，印象中那校裙挺丑的，可是穿在周皎身上，他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丑了。
注意到高未然有些古怪的眼神，周皎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板着脸问道：“怎么了？”
高未然却笑了：“哎，做女生真好啊，可以穿裙子，凉快。”
男生的夏季校服，依旧是白T恤和黑长裤，但高未然最近都穿自己的白T恤，据他本人说，自己的T恤更透气，他只在进校门的时候，外面套上春秋季的薄校服外套。
比如眼下，他就只穿了纯白的T恤，黑裤子的裤脚被挽了起来，露出两条小腿。
他依旧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周皎觉得不大自在，硬声道：“你要是想穿裙子，也没人阻止你。”
高未然大笑了一声，端着水瓶，去打水了。
“你等等。”周皎顺势从书包里摸出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谢谢你了。”
“啧。”
高未然哼了一声，还是接了过去，周皎的水壶和舒陶的水壶是同款，两个人一起买的，是粉蓝色的。
高未然接完水，从水房出来，迎面走过来一个女生直直地盯着他，他觉得有点面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
那女生扎了个马尾，留着齐刘海，停住脚步，朝他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
“高未然，你还记得我么？”
好问题。
高未然捏着两个水瓶，仔细想了想，不是他们班的女生。
她眨眨眼，期待地望着他：“我给你送过水，你记得么？”
高未然想起来了：“丁小蕾？”
第20章
丁小蕾颊边的笑意更深：“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她的视线从他手里的水瓶不经意扫过。
高未然“嗯”了一声，提着两个水瓶，抬脚要往教室走。
“高未然，我特别喜欢你。”
丁小蕾往左跨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她从包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的确是个直白的，热烈的表白。
高未然愣住了，左右手各提一个水瓶，他根本没手接。
并且，他也不是很想接。
这是一封情书，他想。
高未然以前也收到过情书。
他正准备礼貌地回绝的时候，丁小蕾把信封飞快塞进了他的裤兜，吓了高未然一跳。
“那我走了。”丁小蕾笑着说完，转身就跑。
她转过拐角，楼梯间就传来几个女孩子压抑的笑声。
高未然觉得兜里的信封有点烫手，他和这个丁小蕾一点也不熟啊。
*
周皎刚拿出英语书，就看见高未然举着水瓶慢悠悠地回到了座位，他顺手把她的水瓶搁到了她的桌上。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裤兜里插着的半截雪白信封。
“这年头还有人写信啊？”周皎原本没多想，调侃过后，登时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封情书。
有人给高未然写了一封情书。
她下意识地转开了眼，心中慌乱了起来，明明和她没关系，可是慌乱得就像是自己收下了一封情书一样。
谁给的，这么一大早？什么时候给的？就刚刚去水房的时候么？
她脑中一连串地发问，脸上却竭力压制住任何不该有的表情，唯恐泄露出一丝她不该有的好奇。
话说回来，高未然，收下一封情书，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
周皎对自己说。
高未然扭头看着周皎云淡风轻的侧脸，她也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只露出漠不关心的侧脸，他于是“嗯”了一声，将原本要解释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只是把信放进了抽屉。
第一节课间，周皎注意到高未然走出了教室，手上什么也没拿。
他这是收下了情书，接受了表白？
可是，信是谁写的啊？
周皎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在意。
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听说是丁小蕾。”中午吃饭的时候，舒陶就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早上就在水房门口，2班好多人都看见了，那丁小蕾真就那么喜欢高未然啊。”
丁小蕾。
周皎当然记得她，她还记得自己借给丁小蕾的那本语文书。
舒陶兴奋地八卦：“丁小蕾还是蛮可爱的，你知道她怎么说得么，她说，高未然，我特别喜欢你，听说丁小蕾成绩也还行，高未然努努力，兴许两人还真能考到同一个大学去。”
我特别喜欢你。
这样的话，周皎觉得她说不出口，哪怕是喜欢你，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坦白地承认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谁呢，无论对谁，哪怕是真的特别喜欢的人，她也不可能鼓起勇气说这些。
她忽然有些羡慕丁小蕾，能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舒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抬眼却见周皎捏着筷子，居然在发呆。
“诶，皎皎。”
周皎这才回过神来，舒陶眯起眼睛，狐疑道：“皎皎，你该不会也喜欢……”
该不会也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被自己忽然蹦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舒陶见她脸色变了，又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周皎心中一紧，听她问道：“皎皎，你该不会也喜欢上谁了吧？你早恋了！”
周皎松了一口气：“怎么可能，我只想好好学习，早日高考。”
2班丁小蕾给1班高未然写了情书，很快就被两个班大部分的人知道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丁小蕾又来给高未然送过一次奶茶，借过两次书。
高未然没有收奶茶，书却是借了。
大家起哄得厉害，终于惊动了班主任郑老师。
周五晚自习前，郑老师叫了他出教室：“高未然，你出来一下。”
高未然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的周皎，而周皎也转过头来看着他。
周皎尽量地笑了笑，可是她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本来应该幸灾乐祸地笑一笑，再熟稔地调侃他两句，可是眼下她却笑得有些勉强。
又唯恐被高未然瞧出来，她只得憋出一句：“你完了。”
高未然烦躁地拨了拨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郑老师站在惯常的楼梯拐角等他，这是郑老师经常和学生“谈心”的小角落。
郑老师看见高未然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个子高，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生得好，性格也不错，小姑娘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现在不是“早恋”的时候。
“你和2班的丁小蕾谈恋爱了么？”郑老师开门见山道。
“怎么可能啊我，郑老师，我冤枉啊我！”高未然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绝对没有，我和她压根就不熟。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
“那你和人同学说清楚了没？”
“说清楚了。”高未然把信退给了丁小蕾，前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退的，趁人少的时候，没必要让她难堪。
郑老师表情缓了缓：“你上次月考确实有些进步。”
“是吧？”高未然也笑了起来，“我成天上课，周末还要补课，都是为了学习啊。”
郑老师瞅瞅他的脸，不放心地问道：“好，不说丁小蕾了，你心里有‘早恋’的念头么？对哪个女同学有产生过好感么？”问完以后，郑老师故意放缓了语调，“高二的学生，这个年纪，对同学产生好感，也很正常，老师也理解……”
高未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周皎同学冷淡的侧脸，只是微微的怔忡，就被眼光毒辣的郑老师瞧进了眼里。
“真有人啊？”
搁这儿钓鱼呢。
高未然立刻回过神来：“真没有啊，郑老师，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眼里除了学习，根本没人啊。”
郑老师怀疑地又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自己知道就好，现阶段，高考才是重中之重，等你考上了大学再谈恋爱也不迟啊。”
“一定一定。”高未然忙不迭地点头。
郑老师心里有了数，基本确定了高未然确实和丁小蕾没早恋，就挥挥手，对他道：“那你回去上自习吧。”顿了顿，又道，“哦，帮我把周皎叫出来。”
高未然心头一跳，警惕道：“为什么啊？”
“我和她说一下物理竞赛的事情。”
高未然这才放下心来，把周皎叫了出去。
年级推荐参加物理竞赛的名额有六个，五个都是实验班。
周皎因为高一期末物理成绩，排到了全年级第六。
“你愿意参加么？”郑老师还是想问问她的意见，因为竞赛备赛，很容易吃力不讨好，拿不到名次，啥都不是，还耽误正常的高中学习。
但是，竞赛拿到好名次，可以参加自主招生。
周皎心动了，刚好最近她尤其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别的任务来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愿意参加，郑老师。”
第21章
高二的学习生活本来就比高一紧张了不少，周皎报名参加物理竞赛后，几乎每个周末都要泡在集训营里，好在今年市里的集训营就在七中，她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参加了竞赛，她才意识到她的水平和参赛的来自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有一定差距，有的题目，她连题目都还没读明白，别人就已经做完了。
这对她的自信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周皎有的时候，也会些许后悔，但来都来了，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除了平时上课，她几乎没有了课余时间，每天起床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睡觉之间，唯有“物理”。
高未然发现最近的周皎明显瘦多了，一张小脸苍白，抱着物理练习册，往南校区的集训营走，走得慢悠悠，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书，像个只会看书的行尸走肉。
“周皎。”高未然叫住了她。
周皎从练习册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他。
“你这个竞赛什么时候完啊？”
“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说完，周皎又焦虑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高未然无奈地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他也不敢去问周皎题目了。
周天的时候，高未然左思右想，还是提了一大包零食去找周皎。
反正就在学校，他等在教学门口，看见成群结队的同学走了出来。
周皎和几个七中的学生走在一起，里面有个男生，叫陈利，和高未然打过球，认识高未然。
“你怎么在这里？”陈利知道高未然是个学渣。
高未然指了指周皎：“我找我同学。”
陈利这才想起来，周皎和高未然同班。
陈利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呱呱超市的塑料袋，脸上先是惊讶，后来又露出了几分了然。
周皎也瞧见了，走了一步上前：“有事？”
她的态度实在说不上热情，明显已经被物理折磨得失去了热情。
高未然安慰自己道。
陈利几个人颇有眼色地先走了。
“我刚好去了一趟超市，给你带点零食。”
“哦。”周皎看上去仍旧闷闷不乐。
高未然拉开塑料袋，递了其中的一统奶茶给她。
周皎接了过来，撕开吸管的包装纸，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往食堂的方向走，因为集训营的缘故，周末七中也有近两百的学生，再加上高三的学生也在校，学校的食堂还开了两个窗口。
进了食堂，周皎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平时脑袋后面绑着的马尾也软趴趴地垂在脑后，耳边的碎发散落，露出雪白的耳朵。
她只点了一个鸡肉汉堡，小口小口地吃，察觉到高未然过于专注的注视着她的目光，她才恹恹地开口问道：“你来学校吃饭啊？”
高未然胃口不错，自己给自己点了三菜一汤。
“嗯啊，食堂不也开着么？”
“哦。”
周皎的情绪依旧不高。
高未然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想听。”
高未然苦笑了一下，着实感觉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思索了片刻，将这段时间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周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因为那天吃饭吧。”
原来高未然知道。
周皎没料到，高未然竟然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丛院吃饭那天，她确实挺不自在，觉得她和高未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早都过去了，多久以前的事情啊。”
这是实话，静下心来想想，周皎又觉得自己感到的自卑和她自己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