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默不作声地想,她高一暑假去过庆西,和林薇一起去的,还专门去了趟林薇的母校庆大。
庆大位于庆西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风景优美,金湾校区里还有一座国际知名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捐的生物科学双子楼。
她早就听说初中时谢西逾拿过射击的全国奖,谢西逾原来是在庆大训练的。
许茉茶问,“谢西逾好厉害啊,看动作像是专业的,他现在还在射击队吗?”
姜颜想了想说,“不在了吧,那场比赛他是以九中的名义去的,得了一枚金牌,听说省队教练蛮青睐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比完赛收到省队的橄榄枝他也不去,回到九中也不好好学习。”
许茉茶叹道,“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这群女生喜欢的呢,不就是一个混混嘛,也不上进,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姜颜:“你不懂,现在的小女生就喜欢这款呢!男人越坏她们越喜欢。”
“……”
许茉茶不信,“女孩应该都喜欢学习好家世好长相斯文的男生吧。”
姜颜:“才不是呢。”
“电视剧里都这样,不都是什么校草的嘛。”许茉茶扭头,“顾溪,你说是不是呀。”
“……”顾溪心脏咚的一下,扫了几眼评论,“嗯。”
姜颜撇撇嘴,“我听说谢西逾早就有女朋友了,对了溪溪,咱班梁岩不是和谢西逾住一个小区吗,他看见谢西逾把女生带回家了。”
许茉茶说,“不对吧,我看他这样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
姜颜不信,“你懂什么,这位大佬在我们面前当然是这样,在女朋友面前那肯定不这么拽呀。顾溪,你说对不对?”
“是。”顾溪转过身去,装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诶,我们继续复习吧。”姜颜坐过来,“咱们背到哪儿了?”
许茉茶揉揉鼻子,“你们先背着,我趴另一边写点晚上的生物,作业多得写不完了。”
姜颜惊叹,“你们重点班作业也多啊。”
“是啊。”许茉茶说,“多到爆好吗,每门课老师都以为自己布置的作业不多,当所有老师都这么以为的时候,作业就超级多了。”
“我们班也是。”姜颜说,“同道中人啊!”
顾溪看了眼表,“快,咱们快点背,现在一点半了。”
“来了。”姜颜喝了口水,搬了把椅子凑到顾溪身边。
顾溪默默地背着,中午没睡觉她有点儿困,不久她吸了吸鼻子趴在桌面上。书声朗朗,笔墨飘香,语文常识小手册一页一页的翻着,她的脑海里却不住的浮现“谢西逾”这个名字。
盛夏光景正好,少年像九月捎不走的炙热,更像耀眼无比的烈阳。
他的照片、他的声音、他的世界、还有那些只属于他的喝彩声和尖叫声,好像自始至终都与她无关。
第6章 无声
谢西逾再来学校是分班考试当天。
九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气温依旧燥热难耐,夏至平分线拂过最长的白日,窗外蝉声凄厉,教室里天花板悬挂的电风扇呼呼旋转着。
分班考试的考场是随机分配的,四门考试压缩在一天之内考完,所以考试时间格外紧,学生们苦不堪言,但是也只能被迫听从学校安排。
第一门语文在早八,谢西逾睡过了头,上午的语文和数学直接缺考了,下午来到学校,随便考了下午的英语和理综。
天空飘着大团棉花糖似的白云,蓝得一碧如洗,放学铃敲响了考试结束的最后一枪。
“哟,谢哥,您老昨晚去和哪个妹妹约会去了?困成这样?”
林如延和谢西逾被分在一个考场,考完试就立马抓住他问。
谢西逾侧了侧头,阳光从窗外照在他半边脸上,右眉上一道淡色的疤痕很是明显。
谢西逾懒得回话,咬了根烟在嘴中,“没,随便玩玩。”
林如延一脸讳莫如深,“瞧你这话说的。”
林如延和谢西逾是高二半学期的同桌,林如延平时大大咧咧的自来熟,对什么人都热心,很快也和谢西逾混熟了。但林如延家教严格,跟去网吧玩了几次,就被他妈妈给抓回家了,还在全校前写了检讨。
“谢爷!”
“谢爷,我来了!”
蹲在南门矮墙边的小黄毛叫黄昆,他的头发染成卷翘的黄毛,染发时间久了,黄头发末梢退成枯草色。
黄昆看见谢西逾单肩背了个包,单手抄兜走过来,他招了招手。
黄昆不是九中的学生,是隔壁职业会计院校的,论年纪比谢西逾大两岁,他穿着便服,灰外套黑裤,踮着脚趴在墙边。
听见林如延的话,黄昆贼兮兮的笑,“昨晚谢爷带着兄弟们泡吧把妹去了,能不困吗。”
林如延若有所思地“哇哦”了一声,“我也想去,可惜了高三没时间,再不好好学习我妈要打我了。”
黄昆笑,“小林子,你这是妈管严啊,二十一世纪的妈宝男啊。”
林如延笑骂道,“滚。”
“范明成呢?”
“哦,那个小胖子啊。没来,被打了在家养伤呢。”
谢西逾叼着烟吸了半口,两指夹着,缓缓吐出烟雾,眯了眯眼,“黄昆,打球去。”
黄昆讪笑,“不成吧,我可进不来。”
林如延说,“咱们学校东墙有个狗洞,昆哥,你从那进来呗。”
“不了。”
“昆哥,你怕不是个胆小鬼吧。”林如延笑道,“爱面子是一回事,可打球要紧啊,这会儿高三都考完了,好多人都在篮球场打球呢。”
黄昆不为所动,“你小子他妈骗老子呢。”
“我可不敢。”林如延还是笑,“你问问你谢哥是不是?”
谢西逾松松地咬着烟,“来。”
“……”黄昆一愣,咬了咬牙,“等着,老子这就来了。”
东墙那边缺了个口,但人通过还是有点困难。此时正值放学,南门边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鱼目混杂。
有个家长因为停车问题,和门卫吵架。吵得鸡飞蛋打,这条路直接堵了,民警过来调停。
黄昆就这么偷偷混进来了。
他亦步亦趋跟在谢西逾身后,手里还拎了个篮球包。三人身高都有一米八,就这么并排往篮球场走着,像是一堵人形墙。
林如延揉了揉耳朵,“今天操场好热闹,是在开校运会吗?”
“哟,你们学校不是国庆之后开运动会啊,我们学校都不开了。”黄昆笑道。
林如延想起来了,“哦,最近几天九中和三中的篮球联赛好像开始了。”
走到人群聚集的地区,谢西逾掐了烟。
“操啊。”不知看到了什么,黄昆揉了揉眼睛,“那边那个小妹妹,不是祁荆他妹吗?”
谢西逾挑了挑眉。
黄昆说,“这就是祁荆他妹啊,祁荆那家伙在矮子粉店忒嘚瑟,不就因为他妹长得漂亮学习不错嘛。”
林如延惊道,“怎么,你也认识啊,祁荆是谁?”
“你不认识的。”黄昆提了几嘴,“老是找咱谢哥麻烦的一男的,上次找了帮兄弟们教训了他一顿。”
说着说着,黄昆的语气慢下来,视线投向远方。
不远处的篮球场。
顾溪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双肩包,站在一米七大个儿五官张扬的姜颜身边,显得很乖。
她的脸上挂着一只口罩,基本上遮了一半大小的圆脸,只露出水灵灵的眼睛。
“咱班的转校生,谢哥刚进校的前桌啊。”林如延朝他扔了个篮球,“名字叫顾溪,京附来的。”
黄昆惊奇,“真的啊,这么巧。谢哥,咱们上次可是狠狠教育了一顿祁荆那家伙啊,没想到他妹又被你撞见了。”
祁荆和谢西逾的一点小矛盾,以黄昆为首的职高小团体大多都知道,当时在米粉店也有部分人过去帮衬,林如延也知道一点儿。
谢西逾挑了下眉,目光直直地看过去。
少女穿着朴素的蓝白校服,黑色校服裤,白球鞋。裤腿掖在脚后跟,站在阳光里,影子叠在脚背,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她笑起来又软又轻,眉毛弯弯。像是一团融化的雪。
一身整洁明亮的校服,反倒比她初来时在米粉店里穿的那件暗色的衬衣要好看不少。
她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逆着人流往宿舍方向走。
林如延拍了拍谢西逾的肩膀,“你可别小心眼儿地招她惹她,人家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姑娘。你和她哥不是有仇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人的妹妹也是如此。”
谢西逾掐灭烟,笑,“我这么小心眼儿?”
“当……当然不是。”林如延嘻嘻笑道,“这不是怕您他妈想不起来吗,我就提个醒。”
谢西逾眯了眯眼,嗤了下。
“走吧。”他说。
黄昆愣了下,“咱就这么……走了?”
林如延猛敲了下他的头,“黄昆,谢哥说走,我们就走呗。”
黄昆挠头,“谢爷,仇人的妹妹不占个便宜?那你不是吃亏了啊。”
谢西逾远远的看了眼顾溪。
腿白,且直,露出一截嫩豆腐似的脚踝。
他心里莫名一阵窝火。
他轻嗤了声,“黄昆。”
黄昆揪了揪一头黄毛,“啊?”
谢西逾揪他耳朵, “你他妈想当祁荆他妹夫啊。”
“……”
黄昆一想,那可差辈了,光是伦理上就小了一轮,谢西逾岂会有吃亏的道理。
“那当然不行,要当就当他爸爸!”黄昆竖起大拇指,“谢爷英明!”
林如延立刻接到,“谢爷神武!”
“谢爷不可一世。”
“谢爷流芳百世。”
“得了。”谢西逾道,“你们这几个文化水平,别瞎凑成语了,丢人。”
越走越远,那天在矮子米粉店的记忆反倒浮现上来。
要不是林如延提起,谢西逾近乎快淡忘了这段记忆。
他只记得那会儿她穿着一件运动短袖,长裤延到脚踝处卷了一道,膝盖上遮得很严实,低头搅动着米粉汤。祁荆说一句话,她就很乖地应一声。
还有来学校第一天,穿着校服坐在前桌一动不动,不敢回身看他。
那时,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没太看清楚。
只知道她乖得有点过分了。
谢西逾眼皮跳了下,舌尖抵了抵左腮。
他极轻地哂了声。
-
顾溪和姜颜走出校门口,又搭公交车回家,刚好八点半。
回到家她就开始复习,顾仪珍送了碗切好的苹果放在门口,没敲门打扰。
考试当晚十二点,顾溪不幸发烧了。
这个天儿早晚凉,中午很热,发烧感冒的人还挺多的。
烧到三四点她起来喝了口水,推开门看见地上氧化的苹果,她将苹果倒进垃圾桶,把盘子给洗了,接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早八有场开学考试,关系到以后的班级,顾溪想好好的考。她将被子掀开,趿拉拖鞋走到小桌前,摸着黑摁亮台灯,复习了一整晚。
第二天顾仪珍不放心,又帮她量了个体温,37.3度,低烧。
顾仪珍叫醒祁荆,让他开祁宝华的车送顾溪上学,还特地打电话和顾溪的班主任陈如庆说了。陈如庆说顾溪如果坚持不了就不来考试了,他帮顾溪向学校申请补考,可是顾溪一定要考完。
开学考试一共四门课,每门课之间的休息时间很短,学校教务处压缩在开学第一天考完。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顾溪头晕眼花,题目她没认真写,有些题目都没读完,考完顾溪就知道自己完了,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她后知后觉,沮丧的趴在桌上睡到放学铃声响起,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大脑一片混沌。
姜颜说,“溪溪,我先回宿舍拿点资料,你别等我了,先回家吧。”
顾溪摁了摁太阳穴,“我也要回宿舍拿书。”
“哦,那我等你。”姜颜说,“你好点儿没?别急啊,我们慢慢走到宿舍那边。”
“好点儿了。”
顾溪收拾好书包,因为今晚要将所有复习的书都搬回家,书包装得鼓鼓的,有点重。她戴着一只白色的口罩,整个人像是蔫儿了的茄子。
姜颜的书包是一个小型的粉色拉杆箱包,两人收拾了会,各自抱着一本书从宿舍往校门外走。
操场边好多体育生在跑圈儿,顾溪和姜颜走的急,没细看。
等她们再次经过的时候,男生们中场休息,姜颜在一堆人之间看见了林如延,“林如延!你还不回家!你妈在教学楼外面等你。”
林如延拿着羽毛球拍,站在操场边,“不急不急,你们上哪儿去啊,要我帮忙不?”
姜颜摇摇头,“不了,我俩一会就搬好了。”
林如延穷追不舍,“真不要啊?我两个好兄弟都在呢,免费劳动力。”
姜颜瞪他一眼,“滚,谁不知道你那群都是些狐朋狗友,你再缠着我我告诉你妈去!你放学不回家在操场鬼混!”
“行行行,不帮了。”
林如延告饶,退了一步。
顾溪被姜颜拽着,她注意到林如延旁边还站着几个人,有的比他高一点。最高的那个男生穿校服,校服拉链没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