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台高的地方是一片平台, 只有一面墙隔着,围墙低矮。
午后学生们放了学, 有几个穿校服的影儿在墙边晃荡。
斜斜地投在地面,折了三道。
“冬哥, 你先上给我们做个表率呗。”
“是啊,上次比赛冬哥在我们队里成绩最好, 当然要第一个上啦。”
“年轻人不要害怕啊, 多发挥发挥!”
“这也是积累比赛经验嘛。”
郑海也站了出来:“我来组织,当裁判员, 保证公平公正!”
“好家伙, 郑海队长都出面当裁判员了, 你们还不好好表现表现。”夏冬起哄道, “你们这群小子,平日里瞎闹比谁都换,怎么现在遇到比赛就怂了?”
其中一个小队员挠了挠头:“这不是怕谢爷吗。”
“谢爷有什么好怕的!”夏冬感叹道, “谢爷罚跑的时候, 你们怎么不怕了?还和他呛。”
小队员顿时红了脸。
比赛共分为2组,每组五发,限时4分10秒的射击, 一共24发。
十二发射击结束后将淘汰排名最靠后的参赛者, 此后每两发射击淘汰一位成绩最低的参赛者, 直到全部结束后按照成绩排名决出冠军。
小伙子们起哄得热火朝天,到了真正上场的时候都不敢上了,面露迟疑。
郑海是裁判,除了夏冬一名选手外,还缺五名选手。
夏冬站了出来,给枪上了几发子弹:“那我就做个表率了,还有谁要上场!”
“我!”
“我也要!”
场子顿时热络了起来。
队医提着医药箱过来了,他看了眼谢西逾的手腕,说道:“半年没练枪了,你这手腕估计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摸着枪有些陌生。
但平时训练,有时也会给年轻的队员示范动作。
谢西逾脸上不动声色,指节错落扣着,活动了下腕骨:“手生了。”
队医笑了笑:“哪能啊,您的水平放在国内也是顶尖了。”
谢西逾勾唇,没说话。
场外的休息区,站着正在热身的队员,脚边各自放着些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队医穿着白大褂,和副主教练一起轮流叮嘱队员身上的伤。平时训练,比赛,带伤上场的很多,他们这个职业最忌讳的就是受伤,上场前一定要做好准备。
热身结束。
六个男生站在射击赛道边。
这会阳光不是很热烈,工作人员过来清场,无关的人都在看台的位置。
李林立从侧面走了过来,戴了顶遮阳帽,帽檐是黑色的。
他和郑海对视了一眼,后者挑了挑眉毛。李林立抬眼看了看场上的情况,问身边的郑海:“这是什么情况?”
郑海说:“没什么,就是这场比赛谢爷也要加入。”
李林立轻嗤了声,不屑一顾:“这小子就没个正经,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掺和什么,他就没有一刻让我省心过。”
“也不大吧。”郑海说道,愣了愣,“谢爷今年多大了来着,二十七吧。”
李林立语气幽幽:“一把老骨头了。”
“我像他二十七/八岁的时候,都已经功成名就,光荣退役了。”
郑海“啊”了一声,有些犹豫地说:“谢爷也已经退役好多年了啊。”
李林立有些无语:“你不懂。”
虽然嘴上这么说,李林立的目光还是投向了比赛场地。
谢西逾站在绿茵场,身高腿长,指节松松的贴着枪扣,指尖修长白皙。男人的眼底萦绕这松散的倦意,薄唇紧密,视线漫不经心的投向不远处,微微蹙着眉。
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可是目光很坚定。
抬手将护目镜戴上,折了几道的袖口拉下。
顾溪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的模样。
李林立撇了撇嘴,喉咙间发出一声嗤:“这小子,认真起来还挺像话。”
郑海接话:“毕竟是曾经破纪录的实力。”
毕竟多年没有正儿八经比过赛,前两枪过后,谢西逾排在第五名。
夏冬依旧保持着第一的水准,但到底比不上大赛时那般聚精会神,放了点水,可还是排在第一。和第二名的比分咬的很紧。
同时,三四/五名的分数胶着不下。
郑海盯着计分大屏幕上闪动的比分,忍不住说道:“谢爷不会落后吧,我觉得他的实力不至于啊,平时和我们一起训练时,比我准率还要高。”
“还没进入状态呢。”李林立哼了一声,眯了眯眼,“等着吧。”
赛程到了后半段,谢西逾发挥稳定,渐渐到了第三名,和后面一名拉开了距离。
李林立交给顾溪一张出入证:“你帮我去门外接送水员进来,好吗,大概三箱矿泉水。”
“好。”顾溪点了点头,接过了。
李林立说:“辛苦你了。”
送水员搬进来三大箱怡宝,透明塑料包装封裹着,每箱都有二十瓶矿泉水。
顾溪撕开塑料包装,拿了出了一瓶矿泉水。
她抬眼看了看比分,大屏幕上,比赛已经到了最后一轮,谢西逾的分数目前排在第二位,和第一名夏冬距离不远。
夏冬明显提起了精神,状态和比赛刚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比分咬的很紧。
赛场上传来一阵欢呼。
“啪”一声枪响。
尘埃落定。
赛场一片寂静。
接着。
屏幕分数亮起。
谢西逾排在第一。
赛场外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掌声热烈冲上云霄。
六个赛道,谢西逾站在第三道,中间的位置。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落在草地上,似一颗挺拔的松。
“卧槽!!牛逼!谢爷也太牛了吧!”
“他这个成绩,当年怎么会退役啊,李教练怎么放他退役的?”
“夏冬哥难了啊,谢爷最后一枪发挥的十分完美,他真的是越到比赛后半场,状态越好啊。”
“谢爷是第一!”
夏冬最后一枪失误了,他有些懊恼的蹲在地面,谢西逾走过来,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膀。
肩膀上落了些重量。
面前的少年猛地一惊。
夏冬仰起脸:“哥。”
谢西逾不知何时站他身前,视线散漫,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神色,从这个角度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夏冬,不错,继续努力。”谢西逾勾唇,声音平稳清晰,“胜不骄败不馁。”
夏冬像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抬手,恭敬地敬了个礼:“是!我知道了,谢教练!”
-
顾溪将矿泉水抓在手里,瓶身有些凉,她突然有点口渴,但拧了好几次没拧开。
她用力捏紧瓶盖,掌心有些滑,只好将矿泉水瓶放在大腿上,弓着四指搓着掌心,接着将瓶身拿起。
突然,身前出现一道乌黑的阴影。
笼下来,将她整个人给罩住。
谢西逾不动声色的站在她面前。
顾溪抬抬眼。
他懒散的笑着,微微弯了点腰,目光直直的和她对上,根根分明的鸦睫带了点水汽,湿漉漉的,在阳光下。
十分耀眼。
令人移不开眼。
顾溪有点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找她了,人群的欢呼声响在身后,她怔怔的抬了抬头,“你……”
谢西逾薄唇轻勾,嘴角掀起弧度,舔了舔唇:“渴了。”
背景是射击场,蓝天白云,男人穿蓝白相间的队服,黑发,皮肤白皙,眉峰挺拔。
他指节轻叩,从她头顶抽走她手里的水,啪嗒一声拧开瓶盖,仰起脖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
肩颈线条绷直,分明且诱人。
很甜。
谢西逾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挑眼看她。
顾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狂跳,紧缩着。
身后跑过一大群放声开怀大笑的少年,各自打打闹闹,乱作一团。
有男生嘴里吹着口哨。
背影笔直如挺拔的白杨,风吹过树梢,捎来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谢西逾喝完水后,斜斜的叼了根烟,微仰着头,白雾中透出一点猩红。
见她来了,他松散的笑着,“啊”了一声。
顾溪突然想起了他身上纹身的图案,在比较隐秘的位置,黑色的,他们姓名的字母。
这一瞬,她突然有跑向他的冲动。
他将烟夹在手里,半秒后,碾灭了地上的烟头。然后朝她走来。
一道低沉磁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顾溪。”谢西逾叫她的名字,念得缱绻柔软,“我是不是还没和你作过自我介绍。”
“嗯?”顾溪一愣。
好像是没有。
从相遇,到分别,再到相遇,他们总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离别。
不知道下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顾溪不禁想起了在书里读过的一句话,要将每一次分别当做最后一次,因为你永远猜不出是不是永别。
可是她不会把和他的分别当做最后一次,因为现在她知道了。
无论她在哪里,谢西逾都会来找她。
他笑了笑,声音缓缓:“以前我总是会想,有朝一日,我能有资格和你做自我介绍。”
“现在,有这个资格了。”
顾溪顿了顿,浑身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她吸吸鼻子:“你一直有资格的。”
谢西逾低下头,食指拂过她的下颌,接着神色认真又严肃:“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天很蓝,云朵很白,阳光格外灿烂。
张扬的,不羁的,是意气风发的。
漆黑的眼无比认真。
好像世界的昏暗,再也吞噬不了曾经少年的光芒。
迎着光。
朝她走来。
谢西逾敛去散漫的神色,步步逼近,直到出现在她的面前,很近的地方,鞋面压住草尖,他无比郑重地抬手,视线紧锁,向她敬了个礼——
“西北射击队特聘总教练谢西逾,编号01476X,凯旋而来,请多指教。”
第63章 有声
翌日, 顾溪收到了京北报社的邮件。
她应聘的这家报社是京城最大的一所,堪称行业内的指向标,也属于铁饭碗那一类。
收到邮件的当天, 顾溪去体检。
体检全程很严格,手机上交给医护工作者,顾溪的编号是66号, 一路体检下来她一直用的是编号,姓名不能透露给医生护士。顾溪前面的小姑娘血压有些高, 一直降不下来,紧张得走来走去。
前面的小姑娘血压一直飙到一百七, 怎么也将不下来。穿白大褂的医生叹了口气,将听诊器摘下来。
“抱歉, 你等五天后来复查吧。”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沮丧:“复查?”
“对, 复查结果没问题就能入职了,有问题就不行。回家调整心态, 也可以提前来医院做一次检查。”医生说。
顾溪就站在后面看着, 心跟着也有些紧张起来。
“66号, 进去做胸部ct。”
顾溪跟着进去了。
过了几天结果下来, 京北报社的聘用书也下来了,所幸一切正常。
林如延打电话来,邀请姜颜小聚。
姜颜怎么说都不愿意再见到他,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将地点定在了谢西逾家。
一是因为谢西逾要去西北射击队带教,时间一个多星期,去之前刚好约着林如延聚餐;而是大家都在, 不是只有两个人, 姜颜也不会觉得尴尬。
姜颜打了个电话给顾溪:“溪溪, 你猜最后怎么办,最后定在谢西逾家里见面了,我真是搞不懂林如延,我们俩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非要聚会。”
“他想见你啊。”顾溪笑了笑,说道。
“想见个鬼!”姜颜撇嘴:“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姜颜长这么大不知道身上有什么优点,林如延居然高中就喜欢我了,拜托!我俩可是穿着一个裤衩子长大的。”
“现在我一和他见面就尴尬,林如延那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
顿了顿,姜颜有些难受,吸了吸鼻子:“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我经常去看盛风的篮球赛?”
顾溪说:“记得。”
盛风是高中校篮球队队长,高三那年在全校都很有名,喜欢他的女生也有很多。
姜颜曾经在烟花表演时和盛风告白。
但是盛风没同意。
高考后,盛风却对姜颜动了心,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姜颜和盛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一个是执念,另一个是玩玩看的心思。
姜颜托着腮,有些无奈:“暗恋太苦了,这是我青春仅有的一次暗恋,可惜结局是be。”
顾溪静静的看了看姜颜,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可是姜颜总是很乐观,顾溪有时会想,如果她是姜颜,她可能不能做到这么释然。
顾溪叹了口气。
姜颜抬了抬唇角,仰头喝了口汽水。
“盛风和高三别的班的男生一起打篮球赛,经常碰到林如延班上的篮球队,可是我每次都给盛风和盛风的队伍加油。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当场打我自己的脸。”
“这叫我怎么面对林如延啊。”
话音刚落,顾溪往街边看了眼。
不远处停着一辆汽车,就在那个瞬间。
车门开了。
林如延从车上下来,没什么表情。他披了件蓝色外套,帽檐压得有点低,黑色的碎发压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