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离开的背影让尹佳音有些难过。
不在北城的这些年里,尹佳音很多次借助娱乐杂志上的小道新闻想象邵承的生活。
坐拥数不清的财富,在适当的年纪结婚。邵承应当找一个和他相配的人共度一生,而不是到现在还一个人住。
昨晚在邵承的卧室里,尹佳音陪他看了一会儿球赛。邵承看起来并不关心比赛的结果,只是将定时定点收看实况转播当作一项公事,严谨地对待。
好像以前邵承也不爱看的,他那么忙,总觉得看球赛是浪费时间,每次都要尹佳音逼他,他才肯看。
邵承对尹佳音总是无条件地纵容,让她忘乎所以,以为身处安全的港湾,但其实该来的总会来,邵承改变不了,也不能陪尹佳音度过。
尹文哲过世后,尹氏遭逢破产危机,那段时间尹佳音走在外面总会被外人指指点点,好人说她“可怜”,坏人说她“活该”。邵承不想她承受这些,就干脆不准她出门,实在要出去也是邵承带着。
尹佳音很感激那样的邵承。邵承用最温柔深沉的爱意将她一个人包裹住,不计回报,不求结果。
所以现在就算邵承提过分的要求,也可以接受。
他们第一次上.床,是在尹佳音当时的房间里,现在被改成储物室。
是尹佳音挑起,她无意中看见被媒体造谣是邵承女朋友的小明星,气得关在房间里喝了一晚上的闷酒。邵承回来后想要抱她去床上,她出于嫉妒心理,主动吻了邵承。
年少相爱,尹佳音很多东西都是邵承教会的。会接吻、会做.爱、会忍住眼泪、会敢面对、会努力爱一个人。
会在不告而别的时候,在远方城镇默默看雪花飘下;会忍受饥饿寒冷,打零工被人冷眼相待;会适应黑暗,在黑夜里不开灯也不害怕;会在很想要回来找邵承的时候,强迫自己不要想。
因为以前邵承也是这么对她的,所以邵承值得。
因为邵承真的这么好,所以即便躺在距离邵承不足几十米的房间里,尹佳音依然感到怀念。
睡觉时出了点汗,尹佳音去浴室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早已不是少女,甚至看起来有些疲惫,皮肤苍白,比以前瘦了一些。
如果这样邵承也能接受的话,就算不当她是尹佳音,也能满足尹佳音的私心。
尹佳音穿着睡裙,轻手轻脚走到邵承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卧室里仍开着灯。邵承站在门口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想做吗?”尹佳音踮起脚,自发地搂住他的脖子,顺手解开扣子,仰起头来,像十年前度过初.夜的开端那样,气喘吁吁、急切地吻他。
第34章
徐凡身上有很浓的沐浴露味道,不清淡,像黑夜里无声的暗示。
邵承抬手拂过她的头发,留得很长,随意地散下来,一直到腰部。邵承胡乱揉乱它们,把徐凡抱了起来。
如果细数从前,从头说起,邵承大概知道尹佳音是从哪一刻改变的。
和尹佳音在一起的第二天,邵承就告诉了尹文哲,希望能征得他的同意。尹文哲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单独把他叫到了书房。
尹文哲的书房和卧室相连,书桌上堆满文件,显得非常凌乱。邵承记得很清楚,当时尹文哲亲自给他泡茶,然后坐在书桌对面说了一个请求。
“……我快不行了,肝癌晚期,没太多时间,在这之前先不要让佳音知道。”尹文哲看起来的确疲惫,但病态不显,他告诉邵承,平时为了伪装是健康的,不得不化妆示人。他有一个专任的化妆师,因此就连尹佳音也没看出来。
“很高兴看到你坐到现在的位子,”尹文哲无力地微笑了下,像提前交代后事,提醒他危机仍未解除,“我走了之后,尹家失去重心,少不得要震荡一番。本来那些财产都应该给佳音的,但这几年家族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丁,名字叫尹嘉旭,声称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而且已经做完了亲子鉴定。如果按照老一辈的规矩,财产应该由他继承。”
“虽然我不大相信,”尹文哲顿了顿,神情稍显严肃,“但其他人应该是信了的,所以未来到底会有什么变数我也不知道。”
邵承虽也对尹文哲将要离世的消息感到悲伤,但过去这么多年,他已学会不被情感支配,保持理智,很快发现问题所在,并让尹文哲放心,希望能帮到点什么。
“那些财产能拿回来最好,”尹文哲叹了口气,“但如果那个尹嘉旭真的是我亲弟弟,按规矩应该是不行的。”
“到时候希望你能和佳音结婚,”他说,“原谅我的私心,但把佳音托付给你,我会放心些。”
尹文哲说这番话时一直认真地盯着邵承,似乎想得到邵承一个庄重的承诺。然而那时邵承却认为,这种小事是无需承诺的,因为根本不具备反悔的条件。尹佳音和他结婚是最正确的事。他们一起长大,彼此吸引,最合适、最相配。如果不和尹佳音,邵承想不出还能和谁结婚。
“我会娶她,”邵承说,“尹哥,你放心吧。”
那是尹文哲和他最后一次谈话。尹文哲和他一样,掌控公司,不喜权.力旁移,在生命的最后几月也忙于工作,放弃了化疗,最后是在办公室里去世的,没让尹佳音看到。
邵承得知这个噩耗时还在公司开会。会议进行至一半,当时的秘书齐温突然步履匆匆地走进会议室,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尹总过世了。”
他当即叫停了会议,让齐温备车,直接去了尹氏集团,却被保安拦在了门外,说是现下已经清场,只有尹家内部的人能进去。
“我是尹总的妹夫,”虽然没有实名,但邵承还是这么介绍自己,“算是一家人。”
“是邵承总吧,”保安显然认出了他,摇头道,“我们新来的总裁吩咐了,特别不能让你进去。”
“那如果把尹小姐带过来呢?”齐温插嘴道,“总不能亲哥哥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尹小姐已经不是尹家的人了,”保安说,“尹嘉旭将她除名了。”
邵承当时生气,自然也对尹嘉旭厌恶到了极点,但尹嘉旭入主尹家、尹佳音被除名是既定的事实,他只能之后再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尹佳音的情绪,先跟她结婚。
他回到家里,尹佳音还在他的卧室睡着,床头小灯散出的薄光照在她纤细的颈侧,看起来脆弱、值得怜爱。
邵承一走过去,尹佳音就醒了,睁开眼睛坐起来,眼神还没聚焦,对他乖巧地笑了一下,说“邵承”。
“你今天不加班啊。”她珍惜地摸了摸他的手,“本来还说今天去找哥哥吃饭。”又想去摸手机,自言自语说“要给哥哥先打个电话”、“一个个的都这么忙”。
尹佳音没有经受过难捱的痛苦,她就该被保护,做一个娇气的大小姐就好。邵承真的不想告诉她,不想她变。
但邵承还是说:“佳音。”吻她的眉心,担心她失控抓着她的肩膀告诉她:“尹哥走了。”
“……走了?”尹佳音愣了一会儿,眼神有些迷茫,抬头看着他问,“走去哪了?出差去了吗?”
“他去世了。”邵承平静地说。
尹佳音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像疯了般挣扎着要跑出去。邵承把她抱了回来,很紧很紧地搂着她的腰,吻她的耳垂说“你现在去不了”,但尹佳音仍旧尖叫个不停,发出巨大急促的恸哭,哭到不停咳嗽,在邵承怀中发抖。
当时,邵承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要了她,企图用性抚慰她的疼痛。尹佳音先是战栗,后来变得安静下来,结束后很快便睡着了。
那晚的月光和今晚一样,像掠过浮光的绸缎,缓慢漾开,但要更寡淡一些,没带这么多欲的色彩。
邵承让徐凡转过去,伸手撩开她的头发,看见颈后上三寸的那块小胎记。
这块胎记很小,又由于位置隐蔽,就连尹佳音本人也没发现。以前临睡前,邵承喜欢吻她那里,觉得尹佳音就连细小不被人察觉的胎记也被他吻过,算是彻底成他的人了。
十年过去,第一次见徐凡时,徐凡化了浓妆,五官像做了修正术,说的话、做的动作都带着讨好。邵承看见她就心烦意乱,不曾起疑。
她第一次卸妆那晚,是邵承故意喝醉,她对此不设防,把妆卸干净之后,偷偷吻了邵承。
卸掉所有的伪装,她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比十八岁的尹佳音更瘦,没那么幼态,眼尾带一颗小痣,有了一些变化。
邵承装作不记得,她想要离开时,又放任她离开。
周思源去调查回来之后递交了一份报告,上面详细写明徐凡的生平履历。
她没上过大学,甚至没有高中毕业证,成年后搬过许多次家,从南方到北方,又从北方回到南方,拥有多个身份,做过酒吧服务员、少年宫临时雇佣美术老师,偶尔卖画到二手市场,由于没有名气一直卖不到高价。
报告上只写了她十八岁以后的个人信息,十八岁以前,不详。
邵承看完报告很久都没说话,有了片刻的晃神,冷静下来后便让周思源去找徐凡改名之后落脚的那座城市,找航班和火车列次信息,仔细核对过一遍之后锁定了一辆由北城开往雾源的高铁,班次是G7238,时间是十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日。
雾源是一个多雾多洪灾的无名小镇,可靠证据显示她在那里住了一年半。尹佳音当年到底是怎么离开的逐渐有了踪迹。
这是困扰邵承多年的疑团,犹如阴云一般笼罩在他头顶,他耗费财力物力查不到真相,又不甘心。
他只记得尹佳音离开前的一段时间就很少笑了,甚至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尹文哲葬礼之后,他开始着手准备订婚仪式,花重金买了很多贵重首饰,提前让公关部门造势,故意走漏风声,让报纸刊登邵氏集团总裁不日将迎娶尹家大小姐的头版新闻。尹佳音却仍旧沉默,没有发表看法。
她离开之后,邵承病了一年多,后身体逐渐康复,但心病犹存,无法像心理医生劝说的那样当没发生过。
邵承生命中最好和最坏的时刻都由尹佳音赋予,前者简单甜美,后者冷得彻骨。他想尹佳音既然愿意回来,不论声称自己是谁,这一回,他都绝不能再错过。
徐凡的回应稍显生涩,她头埋在枕上,发丝散乱在耳后,因此看不清表情。
邵承伸手摁住她那道胎记,而后凑过去,咬了一口,听见徐凡大声地抽了口气,然后开始颤抖,说“邵承总,别这样。”
“那你就转过来,”邵承说,“看着我。”
然而徐凡好像是不愿意,右手捂着露出来的那半边侧脸,手指挡住了眼睑。
“就这样不行吗?”她小声道。
邵承想了想,说:“也可以。”
徐凡似乎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了,在浸润凉意的夜晚抬头和邵承拥吻,缠绵甜腻,一如从前那般。
她当然不是徐凡。
她是他的尹佳音。
第35章
尹佳音埋在枕头上,丝绸质地的枕单不断摩擦她的脸颊和额头,传来极为轻微的少许痛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承又说:“徐凡,转过来。”
尹佳音没有转,不是不想,而是刚才她不小心哭了,如果转过去被邵承发现,少不得又会被质问一番。
邵承问过她怕不怕他,其实尹佳音不算很怕,但如果邵承又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回答不上来只能说是因为自己害怕。
也许邵承会觉得这是一种新式引.诱的技巧,在床.上假扮柔弱的模样以博取同情怜爱,再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怜爱来置换一些钱财。可能有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女人不断贴上来,邵承一定见得太多了。
在邵承看来,现在的“徐凡”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并不温存,不讲情.爱,可能他认为跟“徐凡”说不上这些。
尹佳音昏睡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阳光十分刺眼。她坐起来,发现已经被抱回了原来的房间,身上的睡衣也换了一件。
她忍着酸痛,进浴室洗漱。
下到客厅时,管家告诉她邵承一早就回公司了,没有多交代什么,只是吩咐不要吵醒她。
“好的,”尹佳音笑了一下,坐在餐桌前,“谢谢。”
管家行色匆匆地从厨房里端来午餐,抱歉道:“徐小姐,今天下午我得出去一趟,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打我电话就好了。”
“要去工作吗?”尹佳音仪式性地关心了一句。
“去邵承总新买的宅邸,”管家振奋精神说,“周末要招待黄老和他的孙女,邵承总让我务必要办好。”
尹佳音愣了愣:“黄老是……黄元吗?”
“是,”管家好奇问,“徐小姐认识啊?”
“没有,”尹佳音赶忙答,“……在新闻上看见过而已。”
“邵承总对和黄家那边的合作挺重视的,特意买一个那么大的房子,就为了招待黄老他们,”管家有点八卦地跟她分享,“我还听人说,黄老的孙女是那个影后黄安晴,邵承总可能会跟她结婚的。”
之前这事也听看门的那个年轻保安提起过,但管家显然了解的信息更多,他都这么说,看来邵承很有可能会和黄安晴结婚。
尹佳音假装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邵承总……和黄安晴见过面吗?”
“应该吧,”听起来管家也有点怀疑,“我只知道邵承总今年经常和黄元吃饭,毕竟有合作嘛。”
“……那以前呢?”尹佳音又问。
“以前倒是没有,”管家说,“不过现在北城最大的两个集团就是我们邵家和黄家的,以后肯定会经常合作,我看黄老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把孙女嫁给邵承总的了。”
尹佳音一时接受不了,有些不死心,又问管家邵承有没有同意。
“这个他没说唉,”管家挠挠脑袋,“但邵承总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啊,他这么会赚钱,肯定不会娶一个对集团发展没有帮助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