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的一声河东狮吼，再加上被粉笔头精准爆头的疼痛，成功唤醒了处在幻想中的沈予夺。
他捂住了自己的头，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书，有些不耐烦地翻了起来。
迎接他的，又是老师无情的一个黑板擦。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英语课？？你拿数学书干什么？”
“哦，拿错了，对不起啊张老师。”
少年难得乖乖地低下头服软，浑身的戾气尽数收敛，眉眼间也多了几抹乖顺。
“..沈予夺，你不好好听课也就算了，我带了你一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姓什么？”徐老师恼羞成怒，“你给我去外面站着！！”
温稚意听见身后的少年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一丢，利落地再一次翻出了窗外。
像来去自由的风。
徐老师顺了顺气，又继续重新打起精神，大声念道：“来，同学们，我们来看下一题。”
..
新学期的第一天，课程冗杂又繁复，好不容易听见放学铃声响起时，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
温稚意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书包，她一点也不想回家，这个点该是她妈妈发病的时候，可是家里没有佣人。
除了她，没有人能照顾她妈妈，她叹了口气，拿起书包，往校外走去，却没注意到，本该站在班门口的沈予夺，早就不知所踪。
回家路上，温稚意又路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她本来想绕过去的。毕竟早上的时候，就在那里摔了一跤。
可是小巷里传来了沈予夺的声音。
久违的好奇心令她忍不住走了进去。
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精致的蓝发少年神色狠戾，一拳打在了墙上，对面的那个男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今天可算被我逮到了。”沈予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邪气，像染了暗色鲜血的蔷薇，“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那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正是上午差点撞到她的那个人。
温稚意往后缩了缩，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再小一点。
“你别生气，这事是我不对，可我不也是没办法吗？”那男人的神色中都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沈予夺眉头一挑，拽住那人衣领，“你再不把东西给我，这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东西？什么东西？温稚意心中疑惑，难道姜星星对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沈予夺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可千万要离他远点！”
姜星星带着警告的声音仿佛还响彻在她耳边，温稚意也不禁开始有些怀疑了，难道沈予夺真的是这种校霸一样的存在？
想到白天，少年看自己的那种，带有兴味的眼神，温稚意很明白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所以，自己一定不能和他牵扯到一起！
离高考就只剩下一年不到，万一又发生像之前学校一样的事怎么办？
温稚意秀气的眉毛蹙得死紧，转身就走。
自然也没听到沈予夺接下来的话。
“说好了把游戏账号卖给我，你他妈给我玩找回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老子未成年有防沉迷？”
少年松开拽人衣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骨节如瓷般的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校服领口，斜瞥一眼那人，那人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忙双手合十讨饶道：“不会了不会了，我这次绝对给你弄个靠谱的来。”
“算你识相。”沈予夺剑眉一扬，“下次再敢骗我我可就报警了啊。”
那人连连道歉，赶忙走了，沈予夺这才松了口气，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威胁人，还好没露怯。
不过刚刚，角落里好像闪过了一抹水蓝色的身影？
是他看错了么？
温稚意一路小跑回到了家。
她攥着门把的手紧了又紧，良久，终于鼓起了勇气，打开了门。
入目便是碎裂的瓷片，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碗，好像昭示了主人破碎的心情。
她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焦距。
本能地令她感到恐惧。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妈妈又病发了。
“妈？你没事吧？”
温稚意走了过去，拍拍她妈妈的肩，对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无奈，只能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开始捡地上的碎瓷片。
一块，两块..
她捡到第四块的时候，身后的母亲没有任何预兆地开了口，“你看看你爸爸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他，你现在还在B城最好的高中上学。”
温稚意被吓得一激灵，碎瓷片割伤了手指，鲜血簌簌地往外冒。
她妈妈却像看不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生孩子的，如果不是为了生你，我现在已经是闻名世界的小提琴家了。”
温稚意死死咬住了嘴唇。
下一刻，她冲到温稚意面前，死死地抓住温稚意的肩膀：“你说！是不是！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说十指连心，手指的疼痛，一有规律地一跳一跳，血还没有被止住，温稚意却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她心中明明难过地要命，却还是要强打起精神，虚弱地对她妈妈笑笑：“是，妈妈，你说的对，都怪我，我不应该被生下来。你别激动，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这话却不知道哪里触到了她妈妈的点，神经线骤然绷紧。
女人突然抱住头开始尖叫：“都怪你！都怪你！你应该去死！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似乎是还觉得不够，她妈妈伸出双手，就要往温稚意的脖子掐去..
第4章 牛奶
但就在要碰到温稚意脖颈的那一刻，那双手停了下来。
她妈妈清醒了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温稚意神情漠然，手上的血流了一地，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对、对不起啊，小意，妈妈是不是又发病了？”她妈妈一脸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搞的啊？我现在就去给你拿药箱。”
她慌乱地坐起来，跑去给温稚意拿药箱。
温稚意还坐在地上，夏天的地板渗着丝丝寒凉，她无声的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每次都是这样，十几年来，她早已经习惯。
第二天早上，温稚意踩着准点的铃声走进教室。
沈予夺已经坐在了她后面的位置上，此刻正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的兴味迫不及待地要涌出来。
温稚意收回目光，低下头，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语文书开始小声地读。
身后的人戳了戳她。
温稚意回过头，就看见沈予夺从他宽宽大大的校服兜里，掏出一瓶白桃味的牛奶。
那是她家没破产之前，她常喝的一个牌子。
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沈予夺买的也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不等温稚意开口，少年随意地把牛奶递了过来：“喏，请你喝。”
她摇了摇头：“谢谢，不用。”
沈予夺却并不放弃：“这是赔礼。”
“不用了，我不爱喝牛奶，谢谢。”
说完这句话后，温稚意便转过头去。
自然也没看见沈予夺有些挫败垂下来的头。
快下早自习的时候，陆洲才懒散地从门口进来，看见沈予夺，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予哥，你怎么来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予夺却是被说中了，有些激动地反驳：“你别乱说，我哪天不是来这么早？”
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温稚意如是想到。
容不得沈予夺反驳，陆洲大大咧咧一把搂过沈予夺的肩膀：“别管那些了，记得星期五下午到二中去，跟徐川他们约好了打两场的。”
沈予夺现在哪有那个心情，胡乱点了两下头应道：“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说好了，赢得人以后就是江城的大哥了啊。”
温稚意身旁的姜星星有些嫌恶地转过头去：“又去？别忘了上次还是老赵把你们拎回来的，你们每次惹事都要老赵给你们擦屁股。”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她听不真切，少年窃窃的低语声从身后传来，仿佛正在议论着明天要带什么家伙去，会比较好一点，第一节 课的铃声很快响起，温稚意没了什么要探听他们的心思，把注意力收回到了课堂上。
不得不说，这里的教学水平，的确比不上B城私立高中。但是也简明易懂，温稚意听起来毫不费力。
“好，同学们，我们来看看这道题的解法。”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还在滔滔不绝的传授知识，她却敏感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这人心这么大？上课也能睡着？
显然，发现沈予夺睡着的人不止她一个。
不知不觉间，数学老师已经停止了讲课，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沈予夺的桌前，微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醒来一样。
全班都安静了，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沉睡的沈予夺身上。
沈予夺安安稳稳地趴在桌子上，鸦羽般漆黑的睫毛盖住了那双平日里似笑非笑的眸子，头发软趴趴地垂下，乖乖巧巧的，没有什么攻击力。
旁边的陆洲属实无奈，咬咬牙，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沈予夺的大腿。
下一秒，沈予夺就痛得“嗷”了一声，跳了起来：“陆洲你他妈是不是有..”
话音未落，就对上了数学老师审视的目光，沈予夺话锋急转：“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
陆洲不敢说话，默默低下头去，憋笑憋的全身都在抖。
站在一旁的数学老师倒是冷笑一声开了口：“我这倒是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呢。”
沈予夺立马乖巧：“什么忙，老师？”
“来，看黑板上的题目。”数学老师笑眯眯的指了指黑板，“空间三条直线两两相交，点P不在这三条直线上，那么点P和这三条直线最多可以确定的平面个数是多少个？”
沈予夺不确定地挠了挠头：“呃..选C？”
“..”老师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这道题是填空题！沈予夺，你下次再敢睡觉你就干脆跟班主任说退学算了！”
“正有此意啊。”沈予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状物体，用手指随意地弹开盒盖，拿了根“烟”出来，放进嘴里。
“你真是能耐了哈，当着老师的面抽烟，明天把你家长叫来！”老师的怒意愈加旺盛，双眼都仿佛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
沈予夺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双指做夹烟状，把那根“烟”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冷静，老师，这是巧克力。我有低血糖，您要看看我的体检报告吗？”
温稚意把这看在眼底，心中竟没来由的有些发笑。
他拿烟的动作，也太蹩脚了点。
这话问得极为礼貌客气，老师气得捂紧了胸口，“你还低血糖，我高血压都要被你气出来了！”
见沈予夺仍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师也歇了要教训他的心思：“拿着书给我去后面站着，温稚意，你来说，这道题怎么写？”
见老师点了她，温稚意顾不上看热闹，赶紧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答道：“6个。”
数学老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
温稚意却短暂的走了走神，她的余光看向角落里的沈予夺，少年的脸上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他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课堂上了。
那会在哪里呢？
可能在青山，也有可能在远方。
就在温稚意想要收回视线的那一刻，她却对上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第5章 猎物
是沈予夺。
他的头上还顶着本数学书，本该是分外滑稽的场面，这种动作被他做来，举手投足都好看的不行。
沈予夺看向她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兴趣，少年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张扬又肆意。
直到多年以后，温稚意回想到这时的情况，才明白，她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被沈予夺盯上的。
高傲的波斯猫一旦瞄准了他的猎物，就永远不会再松口。
下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又狠狠瞪了一眼站得板正的沈予夺，见他看起来还算老实，才踏步走出教室。
然而老师一走，温稚意就看见沈予夺浑身松散地软了下来，懒懒散散地走了过来，在位置上坐下。
她不露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却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哑而愉悦的轻笑：“温稚意？真是个好名字。”
还不等温稚意说些什么，教室外就传来一声大吼。
“沈予夺！！你个小王八犊子！！”
应该是数学老师一回办公室就给老赵告了状的原因，老赵怒气汹汹的走了进来，看着翘着二郎腿，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沈予夺，气不打一处来，冲过来就对着沈予夺的脑瓜子来了一下，“你真是厉害啊你，上课顶撞老师也就算了，开学的时候教导主任说的话你都当放屁了？说了不准染头，你还给我染个蓝色，怎么，你要争做21世纪非主流？”
“..”
沈予夺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气势瞬间收敛，少年眉眼低垂，周身都弥漫着有些颓废的气息。
温稚意循声看去，刚好对上了沈予夺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的不可思议，还冲她眨了一眨，哪里还有刚才可怜巴巴的那个样子，好家伙，这是装可怜博同情呢，有一手啊。
老赵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但她知道沈予夺根本不会听，这些乖巧听话，都只是他做出来迷惑班主任的假象。
他的本质，和刚刚出声逗她时一样恶劣。
进行了十分钟爱的教育之后，上课铃就像一阵及时雨一样，拯救了耳朵要起茧子的沈予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