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在逃邮递员
时间:2022-06-13 08:18:54

  而我的心,像一片在暴雪中飘零的树叶,终于落到了阳光笼罩下的草地,温暖得一塌糊涂。
  同学们紧紧把夏江包围在中间,大声唱着英文歌,分着蛋糕拆着礼物,一片欢声笑语。
  窗外时不时有路过的别班同学和老师,无不发出羡慕的感慨。
  第二天很意外的,班长把A的钱全部都给大家退了回来。
  “夏老师说我们还是学生,他很感谢我们的心意,但是他不想让我们花钱,所以自己掏腰包给我了。”
  班长站在讲台上,声音激昂地说着,我怀疑下一秒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这个事情一出,班上的同学对夏江更是赞不绝口,毕恭毕敬,并且把这股子崇拜转化成了学习英语的动力。
  于是在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里,我们班英语成绩一举超越一班,拿下了全年级第一。
  高一上学期就这样平淡又温暖地结束了。
  桌子上堆满了寒假试卷,但也盖不住大家脸上洋溢的快乐。
 
 
第5章 
  程玉显然是这波人里最兴奋的那个,她在我和张慧彤脸上用力地啵了一口。
  我嫌弃地用手在脸上狂抹,而她毫不在意,手舞足蹈地计划着如何度过快乐的春节。
  “你们马上有一个月看不见我,不要太想我哦!”
  “想你就给你打电话行了吧?你可别忙着玩不接!”张慧彤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程玉也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班主任的身影后,也掏出了手机。
  张慧彤瞟了一眼,笑呵呵地说:“不错嘛,用的苹果手机。”
  她们互相存完手机号,张慧彤又问我:“温荔,你手机呢?”
  曾经那股子熟悉的难堪又像一把锐利的爪子,悄悄扼住了我的心脏。
  “学校不让带,我也不是很爱玩手机,就放家里了。”我尽量表现得是在讲诉一个事实,“我的号码我不记得了,你们把手机号给我,我到时候有空就给你们打电话。”
  “好。”程玉和张慧彤在本子上写下手机号码,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我又想起初中那时候,班里同学几乎人手一部手机。
  大家总是在手机班群里聊着新鲜的八卦,而我只偶尔有机会,能用上妈妈的手机看上一阵子。
  刘言飞总是质问我为什么晚上不回他的□□消息,我都是用类似的谎言圆了过去。
  好几次我想开口找妈妈要钱买一部手机,但看到她和顾客费劲嘴皮也对几块钱寸步不让的样子,看到她总是深夜回家疲惫不堪躺在沙发上小憩的样子,我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记得高中开学前,当我终于有机会拿妈妈手机登上□□后,才看到很多天前初中班级群里组织了毕业后的同学聚会。
  没来得及看到群通知的我,除了刘言飞,谁也没有发消息问我。
  当时我看着群相册里她们欢快又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
  -
  很快便到了除夕,作为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乖乖学生,我依旧在家里写着无聊的试卷。
  妈妈提前关了小店,在厨房里忙活着,爸爸也在年夜饭快做好之前回到了家。
  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顿饭了,我尽力用天真无邪又快乐的神情找着话题,说着笑话。
  虽然我妈并不想给我爸任何好脸色,但在这样充满着吉祥寓意的夜晚,她还是挺给面子的笑了几次,而我爸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地扒着饭。
  吃完晚饭,莫名其妙感觉到疲惫的我,和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下楼散步去了。
  放空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我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压压的像是要把我吞噬。
  我戏精地开始幻想一个杀人魔突然出现将我拖入夜色之中,狠狠地划破我的脖子,然后我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少女,就此消香玉损。
  想着想着,我还真害怕了起来,好似浓稠的黑色角落里真藏着某个正窥探着我的杀人魔一样。
  我看到前面依稀亮着几户灯的居民楼,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
  听说故事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总能在各种场景下不期而遇。
  此时此刻,寂静的居民楼下,我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一眼看清了正靠在树下抽烟的夏江。
  他套着黑色的羽绒服,倚着残败的大树,夹着烟的手被冷风吹得通红,脚下是被风卷起来的枯叶,神情一如酒吧那晚晦暗不明。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部黑色的电影。
  害怕被他发现我的窥视,我退到不远处的一排车后面,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快步地从单元门口冲出来,他的拖鞋急速地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让人毫不费力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愤怒。
  中年男人走到夏江面前站定,夏江把烟丢到地上踩灭,抬头看他,表情有点局促不安,开口叫道:
  “李叔叔。”
  我从来没有在夏江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从容而淡定的。
  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被风吹得有些颤抖,深深的眼袋显得他苍老又憔悴。
  他怒视着夏江,大喊:“滚!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恶心的脸!”
  我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夏江送我回家那晚,电话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
  他越说越激动,嘴里不断吐出残忍的话:“你害死了茜茜,现在还想害死我吗?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茜茜她不会死!死的怎么不是你?”
  听到这段话,我心里一惊。
  夏江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眼睛红红的,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而中年男人的怒吼声引得楼里几户人家从窗户探出头来。
  突然,一个中年女人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似乎是中年男人的妻子。
  她死死拉扯住男人往回走,一边狠命拍打他的肩膀,一边留着眼泪喊:“你疯了吗?那只是一场意外!茜茜她不会愿意你这样说小江的!”
  男人的叫骂声渐渐平息在夜色里,几户看热闹的人家也无趣地关上了窗,仿佛这只是除夕夜里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
  夏江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瘫软地靠回树上,然后雕塑般一动不动。
  我看了他很久,直到腿已发麻。我退后准备悄悄溜走,却撞倒后面一排自行车。
  “完蛋了。”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果然,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夏江的僵硬。他侧脸,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尴尬站立的我。
  我努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左顾右盼,就像一个碰巧路过而不小心撞倒自行车的路人。
  夏江慢慢走到我旁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半边身体。
  我假装是刚看到他一样,挤出笑容:“是你呀夏老师,好巧。”
  他没有戳破我拙劣的演技,沉默地弯腰帮我把车一辆一辆地扶起来。
  不一会儿车就重新恢复了整齐。我悄悄斜眼看夏江,他已经收起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眼里的痛苦分明还是很清晰。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又用平时讲课那种清淡又温柔的嗓音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江没有开车,我和他并排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除夕之夜,人们都已早早地脱下疲惫,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嘴里像爬满了蚂蚁一样煎熬着。
  但此刻就算那个想象中的杀人魔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询问夏江,我也没有胆量开口。
  夏江始终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有些颤抖地放进嘴里。
  像是突然察觉到身边还有我的存在,他看了我一眼说:“抱歉。”
  把烟重新塞回了口袋,他又问我:“除夕怎么跑出来了?”
  “年夜饭吃太多了,出来散散步。”
  走着走着便到了小公园附近,夏江打量着周围,问我:“上次我记得是把你送到这里了,你家在哪儿?”
  我连忙摆手:“老师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夏江看了一眼周围亮堂堂的路灯,点了点头:“那好,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短信。”
  我低头看到手表指向十一点半,以为我们将就此分别。
  我转身走了一小会,悄悄回头看,却发现夏江并没有走。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鬼使神差的,我转过身去,走到了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隔了半米。
  夏江对我的去而复返竟意外地什么也没有问。我们一起沉默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浓重的夜色和夏江轻微的呼吸声,让我大脑渐渐地放空了。
  “我去酒吧那天,是茜茜的生日。”
  或许是黑夜放松了他的警惕,又或是悲伤让他急切地寻找一个倾诉的树洞。他没有看我,就像根本不在乎旁边的是谁一样,缓慢地开口叙述:
  “她很文静,也很聪明,我喜欢了她两年。不,也许是三年吧。”
  夏江半垂着眼,陷入了回忆:“大三那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的父母过世得早,她怕我一个人孤单,就总是带我去她家里吃饭,李叔叔和王阿姨都待我很好,像亲儿子一样。”
  “我们拍完毕业照那天,我带她去爬山,去骑车。茜茜跟我说,她有点累,想回家了。但我没有太在意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为她只是锻炼少了……”夏江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玩得忘了形,带着她从高高的山坡骑车冲下去。车速非常快,茜茜死死地抓住我的腰,突然大口喘着气。”
  “茜茜痛苦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我吓坏了。医生竟然说她有心脏病,还说她救不回来了……”
  夏江抬起头,我看见他脸色发白,无意识地咬紧下嘴唇。
  我的心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自责,跟着抽痛起来。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个傻子,一点也不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李叔说得对,如果死的人是我,不是她该多好啊。”
  听到这句话,我脑海里骤然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排解他此刻的难过。
  四周突然传来尖锐的鞭炮声,漫天的烟火如花丛般绽放在原本漆黑的夜空里,摇曳生辉着,似乎触手可及,然后再快速的枯萎。
  我低头看向表,指针刚过零点,2012年到了。
  我望着烟花,想起《蜂蜜与四月草》里的一句话:
  “烟花这东西,其实很快会消失,所以才要和别人一起看;忘了烟火的样子和颜色也没关系,但是却会一直记着身边那个人的脸。”
  我想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夜晚。
  看着身边失魂落魄的夏江,我的嘴不受大脑控制地了口:
  “夏老师,也许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烟花一样太过绚丽又太快消失,但是我相信这一定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发言,夏江有些错愕地转头看我,神色若有所思。
  我继续快速地说着:“那只是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意外,您的女朋友肯定希望你能带着她的那一份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在自责和痛苦里面。”
  话音落地,我惊觉自己好像太过越界了。
  我慌忙站起身来:“老师,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转身小跑了几步,耳边络绎不绝的鞭炮声扰乱着我的思绪。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夏江用沙哑又低柔地声音说:
  “新年快乐,温荔。”
  我双腿微微颤抖地跑到了家门口,一打开门便看到妈妈焦急地在来回踱步,惶恐不安的脸在看到我之后骤然放松下来。
  “温荔,你散步散到美国去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要再晚一点回来,我都要疯了!准备让你爸报警去了!”我妈恶狠狠地看着我,双腿一软便跌坐在沙发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出门太久了,赶紧跑过去安抚她,不停地道歉。
  妈妈拿起紧握在手里的手机给我爸打了过去,电话立马被接通了:“温荔回来了,你不用找了,赶紧回家吧。”
  “好好好。”我听见我爸沉重的喘气声。
  这天夜里,我反复地做着梦,梦见夏江大学时期睫毛微垂着念英文的样子,也梦见他在如雾的星光里沉默地看着天空,寂寞又遥远。
 
 
第6章 
  高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我在开学考里写的语文作文被何老师选中,贴在走廊的展示栏里。
  “你以为现在的磨难会把你血淋淋地撕开一个口子,其实未来再回过头看,你会发现这原来只不过是一道擦伤而已。它陪你走过了漫长疼痛的路,也终将会在流淌的时光里,缓慢愈合。”
  “哇呜~温荔,你这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种话啊?”
  程玉站在展示栏前,用崇拜地神情读着我写的结尾。
  后面几个站着的同学听到程玉的话,纷纷看向我,我顿时不好意思地烧红了脸。
  “青春疼痛文学看多了吧!”一个女生不屑地嘀咕了一声。
  程玉不爽地瞪向她,正欲开口反驳,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走了。
  “你干嘛不让我骂她?她那么神气,有种也写几篇像样的文章,让老师给她挂展示墙上去!”
  我一如既往地不想挑起任何事端,就像曾经无数次沉默那般,不在意地笑着说:“她说得也没错,我就是小说看多了,矫情得慌才能写出这种话忽悠你们呀。”
  坐在教室里,我烦闷地把物理书丢到一旁,拿出一张英语试卷埋头做了起来,心里渐渐平静下去。
  一旁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的张慧彤朝我翻了个大白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学英语,夏江知道都要感动死了。”
  提到夏江,我又想起了除夕的那天晚上。
  开学后这段日子里,他往常地教着书,依旧温柔又耐心地对待班上每一个同学。
  我还是会在上课时偷偷地看他,在被他发现之前,收回目光。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暗暗期待什么,但夏江看我的眼神和对我说话的样子,和对别的同学并无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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