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市场部办公室，林飒峰把纸袋放在宋菲的桌子上。宋菲忙分发着咖啡和甜点，几个同事也去过北京那次出差，见过小峰给宋菲挡酒，见过他俩离开后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平时他们也总是打趣地问宋菲，她和法务部的小峰进展到什么关系，眼下林飒峰亲自跑来了市场部，他们更是兴致勃勃道，“哎小峰，我们今天加班可能到十一二点呢，你就让宋菲一个人回家？”
宋菲苦笑道，“哎呦，刚刚我们不是说好了，三个人打一辆出租车回去吗，怎么现在你们要丢下我了？”
同事又笑哈哈地不依不饶，“行行行，今晚我们带着宋菲回家。明天她要负责去谢尔丽餐厅监督活动，也得晚上九点才能收工呢。小峰同志，没啥表示吗？”
林飒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宋菲就打圆场似的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咖啡送到，你们可以继续工作了！”
说罢，就拉着小峰，送他出去了。
“嗨，”站在电梯前等候，宋菲瞥了他一眼，“我的同事都八卦，也是近来太辛苦了，你别在意。”
小峰道，“我明白，我们霍主管也挺八卦。”
“也许是之前北京出差时，你帮我挡酒，让他们误会了。”
“是吗。”
“是呀，所以你真不该替我挡酒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看着你喝得晕乎乎，我心里也过不去。”
听他这么说，宋菲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电梯正一点点靠近他们所在的楼层，宋菲忽然说，“以前上中学时，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说，看我做题做得晕乎乎的，心里过不去，总会来教我。”
“有吗？”
“有啊！”宋菲点点头。
电梯到了，林飒峰对宋菲说再见。他迈进电梯的那一刻，宋菲忽然在他背后说，“喂，其实明天真的有人来接我下班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啊，我……”林飒峰诧异地，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他回过头去，只瞧见电梯门一点点合上，宋菲微笑的脸庞一点点变窄，消失不见了。
……
隔天早上，心虚复杂的林飒峰不禁睡了个懒觉才起。醒来时看看手机，今天已经是双十一了。
吃午饭时，林妈妈在饭桌上念叨，说自己想秒杀几款面膜，“但妈年纪大了手速慢，晚上你帮我一起秒杀。”
林飒峰闷头吃了会儿面条，才道，“我今晚得出去。”
“去哪儿，几点回来？”林妈妈问道。
“有点事儿，几点回来不好说。”小峰含糊其辞着，随即呼啦几口吃完了，便回房间去了。
……
这天下午，郑斌接上莫筱雨就往美术馆去了。其实昨晚，他就试探地发微信问过她，说，“我们宿舍的王睿给了我两张餐券，明天就截止了。要不，我们明天活动结束后，一起去吃了它？”
他到底没敢说是谢尔丽餐厅的情侣烛光晚餐，也生怕莫筱雨刨根问底，自己会应接不暇。
但所幸筱雨似是没多想，就说“好呀”。她又问，“要不要再叫几个朋友？”
“餐券面额不大，估计只够我俩吃了。”郑斌只得硬着头皮这么回答，随即怕她多问似的，借口自己困了，匆匆结束了对话。
于是今天在去美术馆的路上，莫筱雨又问起了今晚的晚餐。郑斌坐在她身边，瞧她问得自然而然的模样，自己却不由臊红了脸。
他说，“哦，那家餐厅我也不熟悉，没去过。反正是王睿给的，他说味道应该不错。别浪费吗！”
最后四个字，好似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一般。所幸莫筱雨只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近来的她总有点儿恍恍惚惚，郑斌明白她的恍惚是为了什么。郑斌甚至在想，当今天活动结束后，他带着她去坐出租车。
当她下车后，看见谢尔丽餐厅，看见今天特别的烛光晚餐布置，她的恍惚会终止吗。
如果她诧异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时……郑斌郑重其事地思考着，届时的自己是不是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呢。
……
美术馆的志愿者活动，郑斌待在一楼的询问处，莫筱雨在二楼的展厅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晚上五点半的时候，王睿发来了微信。他和林佳佳正在话剧院外候场，问郑斌进展如何。
当他得知郑斌甚至连今晚约在情侣餐厅都没告诉莫筱雨时，大惊失色道，“干嘛不告诉她？你该不是想玩惊喜吧？可万一她没做好思想准备，下车一瞧，脑袋一片空白就跑了，剩下你多尴尬啊！按我说，男人还是应该勇敢一点儿！”
王睿连珠炮似地说，到了最后，是他和林佳佳一起在说着。郑斌被他俩轰炸得脑袋晕乎乎的，但细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回复道，“要不，今天去餐厅之前，我就告诉她？如果她犹豫，这事儿就算了。如果她还是愿意和我去的话……”
“如果她犹豫，就算了？怎么能这样！”王睿的声音传过来，“如果她犹豫，你就直截了当地表白呗！如果她不犹豫，那你连表白都省了，大功告成！”
林佳佳的声音又传过来，“别听王睿胡说，表白怎么能省了呢！不管筱雨犹豫不犹豫，你都要直截了当地表白！总之，在去餐厅之前你就告诉她实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俩好好候场，等着看话剧吧。”郑斌哭笑不得。
微信上，那两人依旧七嘴八舌的，语音一条又一条地传过来。但郑斌已然来不及细听了，毕竟他还在工作中，有人轻轻叩了叩前台的桌面，郑斌慌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起头笑脸迎人道，“你好！”
前台的工作主要就是咨询。有人来问直达电梯的，有人来问盥洗室的，有人来问有没有雨伞出租的，有人来问会员年卡怎么办理的。
而此刻，当郑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时，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竟然也是来咨询的。
是林飒峰，轻轻叩了叩前台的桌面，随即问郑斌，“嗨，许久不见。我想问问，莫筱雨志愿者是在哪个楼层工作呢？”
……
第68章 美术馆之约 下
莫筱雨站在二楼的两间展厅之间，她穿着志愿者的小马甲，挂着姓名胸牌。
相对于前台接待处的郑斌，她其实更空闲些，鲜有参观者和她搭话。
毕竟买票入场后的每位参观者都会拿到一部讲解器。于是她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提醒小孩子不要触碰展品，不要大声喧哗了。
而今天，“单身与否”的艺术展，显然没什么孩子前来。莫筱雨便更闲了，在两间展厅间来来回回地走，一会儿欣赏情侣艺术家表达炽热爱意的雕塑，一会儿欣赏单身艺术家恬静美好的绘画。
她忽然听见一个女孩儿对男朋友说，“所以展览也统统看完了，这到底是在表达，恋爱好还是单身好啊。”
男朋友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有了我，你还敢向往单身？”
惹得女孩儿连连求饶，看得莫筱雨……竟然有点儿羡慕。
……
五点半刚过，站了一个下午的莫筱雨有点儿腿酸了。她趁着人不多时，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掏出手机，正瞧见一条来自郑斌的微信，“有人来找你了。”
“谁？”莫筱雨回复，但郑斌却没再说什么了。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皱皱眉，随即一抬眼，却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径直站在自己面前。
她是坐着的，于是仰头看他，竟觉得他如此高大。
“小峰哥哥……”她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好半天才想起要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看艺术展的。”林飒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着她，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正儿八经买票进来看的。然后就看见你这个志愿者，坐在椅子上偷懒。”
“我哪儿有偷懒，就是有点儿累了……”莫筱雨嘀咕着，“你……你怎么忽然想起要看这个？”
“看到广告，觉得有兴趣，就过来了呗。而且有你在这儿做志愿者，想必你也很愿意给我做讲解吧。”林飒峰道。
临近六点，即将闭馆的美术馆，展厅里的人稀稀落落。
莫筱雨道，“既然你是正儿八经买票进来看的，一定会有讲解器吧。你听讲解器更方便。”
林飒峰看了看时间，“我还有十八分钟的参观时间，听讲解器慢悠悠地说，显然是来不及的。或者，你这位志愿者并不愿意为我服务？”
“嗯……”莫筱雨不禁缩了缩肩膀。她显然不明白小峰哥哥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意义。
直到林飒峰遗憾道，“啊，只有十七分钟了。”
“好吧。”莫筱雨这才点点头，端出一副工作人员的架势，匆匆领着他从头开始参观。
……
“这副照片的创作者是国内知名的情侣艺术家，两人都喜欢徒步旅游，这是他们在行时的照片。
照片是被抓拍的，所以表情很生动。他们二位曾说过，这辈子有很多想做的事儿，以前都只是想想罢了。但当遇到彼此之后，就会有勇气一一去实现。所以，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
“这尊雕塑的创作者是海外的知名艺术家。她的作品大多以爱心叠加爱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堡垒。
在累加的过程中，有的心不堪重负就碎了，但很快就会有新的心添补上去。
艺术家说，这就好似是两个爱人的相处，有心碎的一刻，但也会有新的快乐去覆盖那些伤心。最后，彼此再也分不开。”
……
“这里是单身艺术家的作品展区……这位艺术家已经七十多了，一辈子未婚，也不曾恋爱。他说，一个人生活能更好地激发自己对生命的热爱，把生活的热情牵挂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愚蠢的行为，也……更容易受伤害。
他的绘画作品在华人圈内很有知名度，有一种宁静致远的美感。他曾坦言如果自己拥有一地鸡毛的婚姻，在艺术上也一定是玩完的。”
林飒峰不禁笑了，莫筱雨看了看时间，抓紧带他去最后一件作品那儿。
“显而易见，这是由无数张结婚证和离婚证撕碎再拼接成的装置艺术品，创作者自身的婚姻经历并不愉快，认为恋爱和婚姻就是围城，带来的伤害远远大于快乐。
这种悲观的情绪，当然是源于艺术家自身的体验……她认为，明知道会受到伤害，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去触碰的好。这也是她创作这件作品的意图。”
莫筱雨介绍完了，她的目光在那些撕碎的证件上逗留片刻，才扭头对林飒峰说，“所以，参观到此结束，时间刚刚好。”
林飒峰的目光也驻足良久，随即，他忽而叹气道，“所以，这展览到底想表达什么？是爱情的美好，还是一个人更幸福？”
莫筱雨说，“方才也有人问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和感受吧。”
“那你呢？”林飒峰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
“我？”莫筱雨的目光则像受惊的兔子般，溜去一旁。
林飒峰就笑了，他说，“刚才，你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你说，明知道会受到伤害，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去触碰的好。”
“那不是我说的，是创作者说的。”
“那么你认同这句话吗？”林飒峰问她。
莫筱雨沉默着。
林飒峰又说，声音徐徐而来，“所以，我们两个人就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才裹足不前的吗？”
莫筱雨沉默着。
林飒峰又说，声音是绵长的线，“筱雨，之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但那时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就先一步地走了。确切地说，是逃走了。
我想，可能是我害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吧，索性就一走了之。之后，这个问题始终悬而未决，但我一直忍耐着，没有再追问过你……
直到今天，我才觉得逃避现实的自己是如此可笑，也一点儿也不快乐……
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并不认同这位创作者的话……明知道会受到伤害，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去触碰的好……但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的话，一味退缩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始终没有得到莫筱雨的回应。于是他也移开了目光，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出口处，有个工作人员探头道，“这位先生，参观时间已经结束了，我们要准备闭馆了哟。”
林飒峰点点头，随即他再一次问莫筱雨那个问题，“所以，我今天其实不是来看展览的，我是想要问你，那个问题的答案。”
莫筱雨目光低垂，她隐隐约约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问她，“筱雨，当初你说想要预定我，现在预定之期已到了。所以，你想要退订吗？”
莫筱雨还是没有回答。林飒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轻轻塞在她手里。
他说，“我想要的答案，你心里很明白。如果你愿意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在出口处的便利店等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了。莫筱雨看着手里的纸，其实是林飒峰今天买的入场门票。
“傻瓜……”她不禁吸了吸鼻子，“一个人来看展览，何必花高价去买情侣票。”
可能，他打心底里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单身吧。
……
林飒峰下了楼，在前台接待处和郑斌打了个招呼。
他顿了顿，又说，“对不起，我必须得承认，今天我是来截胡的。我知道你今晚约了筱雨去谢尔丽餐厅，我在小区物业那儿看见了珠宝公司给你快递的邀请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