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凌乱了一刻,但江槐絮依旧清晰地记得,以前她好像是起过包养他的念头吧?
怎么角色又互换了?
“姐姐还没回答,喜不喜欢?”谢淮则提醒。
“喜欢。”江槐絮怔怔地回着。
“那这个呢?”谢淮则指了指某处。
她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进到了淋浴间。大致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宽敞到莫名让她感到不安的程度。
里侧摆置了一顶浴缸,洗手台是双台盆的设计。
她寻着谢淮则的手指,视线又落到浴缸上。
瞥见他眼神里的不怀好意,江槐絮错开视线,勉强评价:“还可以。”
她走到了露台,夏夜的晚风带着些轻柔吹拂过每寸皮肤,她手撑在围栏上,侧头看着谢淮则,忽而感慨:“总觉得我现在的身份很特殊。”
谢淮则以为她会说出一些感人肺腑的浪漫情话,却不料听到的话语竟然是——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那种,每天能够从两百平米的大床醒来,紧接着一个响指,就能指使仆从,精美的早点在桌上等着,逢人便能听见他们恭敬地说‘总裁夫人早安’。”
江槐絮的眼睛很亮,说这些话时显出一些活泼和娇憨。一看就是资深玛丽苏文迷,受影响太大了。
谢淮则轻嗤一声,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那现实还是有点差距的,你只能从两米的床醒来,能够被你指使的只有我,早点也会是我准备的,然后我会亲口跟你说一句‘夫人早’。”
他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意识到对江槐絮来说,他说出的这些话有多动听。
“嗯,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夫人了。”江槐絮埋头在他胸前。
本以为悉心准备过无数腹稿会派上用场,但江槐絮下意识地回话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手也慌忙到不知该放在哪。
最后的话语更像是不经思量脱口而出:“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嫁给我好吗?”
谢淮则就连自己也没发觉,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紧张。
什么叫有空的时候。
江槐絮没忍住笑出声,然而只是把他抱紧了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抬起眸,眉眼带笑。恍然间让谢淮则回忆起初识时的江槐絮,明媚如风,笑容璀璨。
周遭一切都静了,他听见她轻快的回复声,她说:“我接下来都有空。”
话毕,他似是怔了片刻,才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他身上放进口袋里,脸上难掩笑意,从里面抽出一个小礼盒,随即半跪下来。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仪式感不可少,谢淮则眼里的郑重与深情清晰流露。
江槐絮缓缓伸出手,“不嫁给你嫁谁?”
戒指稳稳戴进她的无名指,谢淮则俯身,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仿佛只是为了映衬氛围,夏夜的晚风温柔,蝉鸣却聒噪入耳,尽管这样,也难以掩盖愉悦的心情。
后来江槐絮问过,他是不是就等着那天,连房带戒指一起当成惊喜交给她。
谢淮则说不是的。
戒指是早就准备了的,但他确实是随身戴着。
只是怕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江槐絮觉得他多虑了,毕竟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上,她的答案也一定会如他所愿。
–
领证那天是个晴天,但气候适宜,不算很热。从排队到填资料,拍照再到领到证件。
江槐絮一路都是懵着的。
走了一遍流程,直到出了民政局,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这样就算结婚了吗?”她木楞地看向谢淮则,发问道。
“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谢淮则亲了下她的额头。
“好像都没来得及思考。”
谢淮则愣了愣,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没反悔,我是觉得有点快,没来得及思考就过去了。”
她露出一抹笑意,拿着两个红本本,翻开,拍了一张图。然后发到朋友圈,文案只有一句话:“今天当照片里的主角。”
很快,评论区便被刷爆了,好友纷纷送上祝福。江槐絮一一回复。
有一些许久未联系的老同学也跟着留言。
她注意到有人意外地发:“666,999。”
再一看名字,忽地了然。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江槐絮鬼混的小团体里的一员,他也认识谢淮则这个被她称作“弟弟”的人。
“666”估计是指她和这位所谓的“弟弟”结婚,“999”也是出自朋友之间的祝福。
随着她去了渝南工作,这些同学已经许久未见,也减少了联系,不生疏才是不正常的。
江槐絮和谢淮则的故事在过去被人知晓,现在被人祝福。
想到这点,她反而从容地笑了。
而后,又认真同那些同学道谢。
回到家后,她发现谢淮则也发了一个朋友圈,图片正是从她朋友圈里保存的,一点痕迹都没变。
依旧是没有配文,但图片却又胜似千言万语。
她点开他的朋友圈看,里面只有两条朋友圈,一条是之前的红底证件照,一条发的是真正的结婚证。
看起来格外像故意秀恩爱的类型。
但是——
他的朋友圈,只与她有关。
江槐絮只在乎到这点。
他们还没搬到新房住,据谢淮则所说的婚房,江槐絮推测应该是要到婚礼举办才正式住进去。
婚礼定在了九月份。
这个不算冷也不算热的季节。
婚纱照是工作室拍的,几乎每位都凑热闹抬着机器找角度为他们拍摄。有一套照片的外景是在风车底下拍摄,傍晚拍完时,大家纷纷找场地休息。
谢淮则攀到了越野车上坐,江槐絮见此跃跃欲试。他没说话,朝江槐絮伸过手。
她看着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愣了愣,然后把手放上去。一股力带动,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谢淮则半抱着坐上了车顶。
远方是高楼林立,眼下是一片旷野。地平线分割成两个世界,橘粉色在天际晕染开来,日落美得不像话。
耳边送来清浅的风声,江槐絮看向谢淮则:“谢淮则,拍完婚纱照就是婚礼了,你紧张吗?”
一阵风吹过,抚平眉眼的波澜,世界忽而静了下来,谢淮则的耳边只剩她的声音,轻柔和缓,慢慢碎在风里。
“等待愿望实现,当然会紧张。”谢淮则缓慢开口。
闻言,江槐絮清浅一笑。
唇畔笑意缱绻,一如最初见时。
在她偏过头的一刻,不见身后瑰丽绚烂的烟霞,不见云层清晰的轨迹,只留意到谢淮则沉而深邃的目光。
她牵住那只戴着同样式戒指的手,轻晃了晃。
“回家吧。”
“嗯。”
从前,随心踏出的一步都能轻易沦为妄想,但在当下,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未来。
谢淮则永远记得。
那年九月,少女用一样的嗓音浅唱一曲,但在当时,她是被一缕人群簇拥的光亮。
后来,她带着一身光走近他,一手拂去他世界里的阴霾。
从此多云转晴,他的世界总会出现晴空。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啦~谢谢大家的陪伴!
第47章 番外一
2016年春天。
潼川一中。
初春降至,光景恰宜人。明窗透光,阵风缓行,掀起浅绿窗帘的一角。
靠窗的组别一列下来尽是单人座,末位座上,少年头掩在书页里,柔软的乌发压着印刷课本,长臂屈在桌沿,指骨分明的手自然贴上桌面。
他安静地朝向窗外,别人看不到面容,却能分辨出是在睡觉。
课间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讲台上的班干部在呐喊着要上交什么,走廊外三两结伴的男生在吵闹,然而外界的声音却丝毫影响不到窗边少年分毫。
谢淮则的前座犹豫再三还是回过头来,打算提醒一下他:“淮哥,班主任要收那封信了,你要交不?”
“行了,昨晚打游戏打了一晚上,让他好好歇会吧。”坐在谢淮则隔壁的男生忽然说道。
前桌这才收回喊他起来的心思,毕竟打扰人补觉也是不太友好的做法。
隔壁的男生显然是看出他的意思,手疾眼快地伸长手,往谢淮则的桌洞一掏,接着摸出来一物。
前桌看着与大家统一的牛皮纸信封,愣了一下,信封上头赫然写着几个红色的字:致家长的一封信。
不难看出,这是学校发放下来的。
只不过里头的信纸内容却不相同。
前桌压低声音问:“淮哥这样,会写吗?”
隔壁桌的瞟了他一眼,下巴扬起,点了点信封,封面已经填上具体的邮编和地址。
他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上次我看着他写了,而且还挺长。”
前桌这才不说话,任由他把谢淮则的信交给班干部。
他们十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人,教语文。之前给每个人发了一个信封、一张信纸,信封是学校统一的。她美鸣其曰是布置一份语文作业,交代大家以写信的格式写一篇作文。内容并未指定,可以写给家长,写给老师,写给同学,或者写给未来的自己,对象不限,主题自行发挥。
坐在隔壁的乔宇本以为谢淮则这样的人大概会对此嗤之以鼻,哪知昨天下了体育课,他大汗淋漓地跑回教室,恰好看见谢淮则正拿着钢笔写信。
那支钢笔谢淮则宝贝得很,平时不轻易拿出来用,就连乔宇想借来用用,也一次都没成功过。
他不免好奇起来,想悄摸瞅一下谢淮则究竟在写什么。
然而头刚凑过去,却被少年用一本书拍回来,他再看过去时,信纸已经翻了个面,不再是写了一半的那页。
谢淮则嫌恶地看了下课本沾上的汗,默不作声抽了张纸巾擦拭。
乔宇习以为常地“啧”了声,“淮哥,这你就小气了吧。”
“别烦。”谢淮则懒懒抬眼,“这玩意没有给你参考的必要。”
乔宇听出来他暗讽的意味,不过是指他平时不动脑抄作业的次数多。乔宇有点心虚地回道:“好,我不看了。”
他又问:“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写这种无聊的作业。”
“你也说了,是作业。”谢淮则淡声道。
就算无聊也还是要写的。
谢淮则这么说,乔宇便也就这么认为了。
虽然他觉得这作业即便写了,也确实无聊。
毕竟谁知道七年后还究竟能不能收到这封信。
-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起,江槐絮深刻意识到自己对老江和夏蓉的关心愈来愈少,于是偶尔得空便会回潼川待几天,专程陪二人。
用老江的话来说就是不务正业。
不过夏蓉与他不同,江槐絮回来,她反而快乐不少。尤其是现在分公司由夏却接手,在她一两年的培养下,夏却的工作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这么一来,夏蓉也算得闲。白天与女儿去逛街美容,晚上就让她陪着去搓麻将,日子倒也舒畅。
而谢淮则呢。
每逢这几日,谢淮则每次回到别墅,看不见自家媳妇的身影,难免一阵空落。
这日,他又发来了信息。
江槐絮看着屏幕上的话:【什么时候回来?】她慢悠悠敲字:【后天吧。】
回完信息,江槐絮出门去领了个快递,是邮政的。她有些意外,因为家里收东西一般都是京东发货。
包裹厚度很薄,看起来应该挺小巧。看了眼收件人,江槐絮盯着那两个字,盯久了反而有点认不出是什么意思。
四月?
是送给她的?
可是她什么也没网购啊。
怀揣着犹疑的心情,江槐絮回到房间,打开了包装,信封逐步呈现在眼前。信封上的字体刚劲有力,却叫人一眼能辨认出来。
虽然稍显稚嫩工整,江槐絮还是清楚,这是谁的字体。
尘封已久的信封也未染上灰絮,说明被人保护的很好。江槐絮怔了一下,拆开了信。
首格往后几个字清晰映入眼帘。
致四月。
所以四月应该就是她的代言词吧?
江槐絮继续往下看。
[展信佳。
此时此刻,化学课上讲解着工艺流程例题,这类套路反复出现,让人再难提起兴趣。看见搁置一边的信纸,总觉得该写点什么。
姐姐,好像从来没有和你好好聊过。那天你问我希不希望过得更快乐些,我的答案是快乐与否都不重要。回答你的瞬间,就如同写下这封信时,平静也妥协。
算起来,我们认识了两年多,这也是我在江家生活的时间。感谢这段时间江叔叔和夏姨的养育,也承蒙姐姐的关照。
你总是以长辈自居,但其实我知道,我们一直站在同等的地位,可是我想和你并肩,还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肯定也会感到好奇,为什么我这句话说得这么客套。过去很长一段日子,我总是浑浑噩噩地跟着时间走,不知生存意义,厌倦生活,也厌弃自己。毫无修饰的生活、无趣的思想、麻木的灵魂都在告诉我,只有沉默、疏离这类词是我的伴随体。
我本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下去,可你却突然出现,教会我热爱。
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感到唐突,但我也不想改口了。因为我想这封信大概难以寄出,就像那些羞于启齿的心情,不适合出现在光下。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如果。劳烦这封信寄给未来的你。就当是一封感恩信吧。
四月很快就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过这一年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度过了。
祝福还是一样,你顺遂就好。
快下课了,想到新的我再补充吧。]
虽然早就知道在很久之前,少年就起了暗恋的心思。但再次瞧见那些隐藏的细节,江槐絮依旧有些无所适从,后悔没能再早一些了解,平白让他等候太久。
不过幸好,她并没有错过他。
江槐絮不知不觉捏紧了手里的信纸,过后又小心翼翼照着原来的封装折好,放到了书架上。
似乎每一年这个时候,蝉鸣总是分外聒噪。又是一年毕业季,随着高考降下帷幕,曾经无比亲切的蝉鸣也终将随着记忆远去。
大概是高中的班主任知道江槐絮在开摄影工作室,前不久找她帮忙,为这届考生拍一组毕业照留念,这里的毕业照自然不是学校统一拍摄的,而是更生动、更丰富的一类。
当年班主任对江槐絮的影响颇大,她很乐意地答应下来,于是得在潼川再待一两天。
再次步入潼川一中,她反而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