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她回到初三毕业后的那年暑假。
当时他们一家三口刚度假回来,是爸爸开的车。
行驶在路上时,天降瓢泼大雨,天色已晚,视线模糊,路上也很滑。
但因为自己发烧了,爸爸想早点回江城去医院,所以并没有降速,反而又踩了踩油门。
可就在转弯时,迎面过来了一辆大货车。
等爸爸发现时,已经晚了,他猛打方向盘,想躲过大货车。
但路面湿滑,根本刹不住了,最后车子失控冲向路边,撞上了防护栏。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妈妈俯身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
车子已被撞的变型,整个驾驶座都凹了进去,但她只是左臂骨折,而她父母却当场身亡。
看着瓢泼大雨,可即使雨下的再大也冲刷不净地上的血迹,雨水混着鲜血蔓延到她的脚边,染红了她的鞋。
她拼命的往后退,可脚下的血却蔓的越来越多。
“啊——”
一声尖叫划破黑暗,宋弥尔从噩梦中惊醒,大口的喘着粗气。
没一会儿,她痛苦的捂着头,神经性头疼又开始了。
宋弥尔始终认为自己才是那场车祸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她发烧,爸爸也不会那么着急赶回来,那他们就不会遇上那辆货车,更不会家破人亡。
车祸后,她就留下了心结。
每晚噩梦缠身,头痛欲裂,最后只能靠药物入眠。
而且宋弥尔的性格并不是天生如此怪异的,曾几何时,她也是宋家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小公主。
父母对她投入了全身心的热爱。
那时候的宋弥尔温婉恬静,虽然话不多,但却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如星星般纯净。
车祸后双亲去世,她备受打击,人也变得消沉寡言。
可后来,又经历一系列的事情,才让她彻底变成这幅模样。
那时,他们宋家在江城还有一家医疗公司。
伯伯们都争着抢着要宋弥尔的监护权,后来她被判给了大伯家,公司也由大伯代为经营。
可没过多久,大伯拿出各种文件,说公司早就出现状况濒临破产,还欠了不少债,最后连房子都要抵押给银行。
就这样,宋家的几套别墅被抵押出去后,宋弥尔也被大伯一家连哄带骗的赶了出去,其他几个叔叔伯伯更是连面都不愿意见她了。
兜兜转转,最后是舅舅收养了她。
可谁知道不到半年时间,舅舅就举家搬到了国外,甚至连办手续卖房的时候,都是偷偷瞒着宋弥尔的。
而她身上,一大半的存款也都被舅舅哄骗了去。
遭受打击后又连连被抛弃的宋弥尔,渐渐麻木,她漠然接受这一切,在破旧的筒子楼租了一间屋子,每天独来独往,人也变得更孤僻阴郁了。
头疼依旧在持续,沉重的压迫着她的神经。
宋弥尔坐起来,在床头摸索出一个白色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片服下。
半小时后,止疼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她的头疼也稍稍缓解。
但再也无法睡着了,宋弥尔便靠在床边直到天亮,然后就直接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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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期末考试的排名出来了,毫不意外,理科年级第一又是秦斯执,数学还是满分。
试卷刚发下来,秦斯执微微一偏,就看到宋弥尔的了,上面硕大的一个红色53分。
他闪过一丝讥笑后很快隐藏,然后拿起宋弥尔的试卷,扫了一圈后,指了指第二道几何题,声音温和:“你把辅助线画在这里就好了。”
窗外微风吹过,轻轻拂起宋弥尔的额前的头发,她眨了眨眼,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秦斯执干脆拿出一张草稿纸,替她将论证一步步写了出来,再耐心讲解。
虽然没有说话,但宋弥尔被刘海遮住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草稿纸。
看到她像是听进去了,秦斯执在心里冷笑一声。
快两个月了,这条反应迟钝的鱼儿终于有上钩的迹象了。
他面色未表现出异常:“其实看得出来,你的基础并不差,只要把现在学的再巩固一下,分数自然就上去了。”
宋弥尔的基础的确不差,甚至当年中考分数进明德时都是名列前茅的,可后来自暴自弃,成绩就直线下滑,最后掉到了末尾。
“秦斯执,这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这时,一个长得乖巧甜美的女生走了过来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
女生叫赵晓柔,人如其名,因为长得清纯可人,是班里公认的班花,自从秦斯执转到他们班后,就一直追在他身后跑。
可秦斯执并不是个热心的人,若不是有目的接近宋弥尔,也不会耐着性子去关心她。
他扫了一眼赵晓柔的试卷,虽面上还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但话中却带着疏离:“这道题超纲了,做不出来没关系。”
赵晓柔脸颊一红:“可是我还是想学明白一点。”
“下节课是数学,王老师会说的。”
“可是你明明还给……”说了一半,赵晓柔就闭了嘴。
她刚才还看见秦斯执给宋弥尔讲题,神色温柔耐心。
可高傲的性子让她说不出口,秦斯执宁愿给怪胎讲题也不给她讲,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快上课了,你还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吗?”
上课铃响了后,秦斯执就对一直站在自己桌前的赵晓柔下了逐客令。
赵晓柔也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第一次被男生这么驳了面子,而且这个男生还是自己很喜欢的。
她又气又羞,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细声的哭了起来。
“秦神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你?”赵晓柔的同桌夏娇娇也看到刚才那一幕了,替她鸣不平。
赵晓柔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我刚才还看到他给那个怪胎讲题,不得不说,秦斯执对怪胎可是真体贴啊,又是主动换座位又是讲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赵晓柔带着哭腔:“你是想说,我在秦斯执心里,连那个怪胎都不如吗?”
她不甘心,怎么会输给样样都差她一大截的宋弥尔呢?
“怎么会,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夏娇想了想后,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秦神喜欢你,所以才会故意对你这么冷漠?”
赵晓柔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抱着“喜欢所以就要欺负你”心态的男孩子。
所以听同桌这么说,她心情稍稍平衡了些。
但还是觉得堵得慌,她悄悄地掏出手机,将委屈一股脑全都倾诉给了在校外认的一个干哥哥。
另一边。
在老师进来之前,秦斯执小声问道:“弥尔同学,你这周末有空吗?”
“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我替你补数学。”
“我没空。”宋弥尔言简意赅。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说,我随时都可以的。”
“不用麻烦了。”
“一点都不麻烦,教你的同时我自己也能再复习一遍。”
其实,以秦斯执的成绩根本不用靠巩固这些最基础的知识点来提高,这也只是为了接近宋弥尔的一种借口罢了。
可宋弥尔还是摇摇头,她的确没空,因为周末要做兼职。
父母留给她的钱没剩多少了,她要挣钱养活自己,所以在一家便利店仓库理货。
本来老板看她性情古怪不想招,可又觉得一个小姑娘实在可怜,最后就把她安排在仓库了。
周六晚上十点半左右,宋弥尔在便利店忙好后下班了。
回去的路上,在经过一条昏暗的巷口时,听到里面有响动,像是在争执。
“你就是秦斯执?就是你小子欺负我干妹妹的?”
本来已经离开的宋弥尔,在听到秦斯执三个字后,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看到巷口外顿足的黑影,秦斯执露出了得逞的表情。
因为之前的跟踪,他知道宋弥尔住在哪里。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守在她家门口看她要做什么。
他发现宋弥尔在便利店做兼职时,就故意将这些人引到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你干妹妹谁啊?”
“赵晓柔。”
“不认识——”
“听说你宁愿给一个怪胎讲题也不给晓柔讲,故意给她难堪?”
“没有。”
“敢做不敢承认?还算不算男人了?”
“什么赵晓柔陈晓柔,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秦斯执语气不耐:“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是怪胎?”
被秦斯执这幅猖狂的态度激怒,郭猛揪起他的衣领:“觉得自己考第一了不起?看来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你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郭猛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秦斯执故意不躲开,结实的接下那一拳,嘴角流出了血,但眼神轻藐,挑衅的看着郭猛。
“兄弟们,给我打。”郭猛气不过,带着手下的小弟狂揍秦斯执,一边打一边骂:“以后你对晓柔客气点。”
看到秦斯执被打的已经站不起来了,不远处的宋弥尔心里一揪,她本想置若罔闻的离开,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瞬间,秦斯执一抬头看向这边,两人四目相对,惊的她往后躲了躲。
第3章
她贴在墙边,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未平息。
秦斯执会不会被打死?
宋弥尔内心很煎熬,犹豫了片刻后,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帮助,还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住手——”
可却声若蚊蝇,没人听见。
“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她又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
郭猛恶狠狠地回过头:“你他妈谁啊?还敢吓唬老子?”
“不…不是吓唬,我是真的报警了……”一边说着,宋弥尔一边举起手机。
“我看你是找死。”郭猛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抬手就要打她。
宋弥尔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料想中的拳头并未落下,她缓缓睁开眼。
就看到被打的满身是伤的秦斯执不知何时挡在她面前,还一手钳住郭猛的手。
这下,郭猛更怒了:“看来你是没被打够……”
骂完后本想再好好教训秦斯执一顿,可还没出手,秦斯执却直接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
郭猛被打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一屁股后仰在地。
他捂着眼睛痛的嗷嗷直叫,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感觉自己要瞎了。
这小子下手这么狠辣,和刚才手无缚鸡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看了过去,对上了秦斯执的眼神,狠戾中透露着阴冷,不禁生出一丝寒意。
但毕竟是混迹社会多年的头头,郭猛也不是吃素的。
他很快又爬了起来,想要反击。
可一拳挥过,秦斯执稍稍一侧头,就轻松的躲过去了。
接着再接连出手,一次都没打到他。
“还发什么楞,一起上啊。”他冲着自己的小弟怒吼道。
六七个人朝着他们逼近。
宋弥尔紧张的攥紧了衣袖。
秦斯执小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然后将宋弥尔护的更紧了。
“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
这时,巷口出现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老大,警察来了。”
“妈的,快跑。”郭猛见状,带着小弟一窝蜂全跑了,只留下宋弥尔和秦斯执两人。
“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这里聚众打架,是你们几个吧?”
“就是我报的警,我们没有打架,是刚才那几个人欺负我同学。”宋弥尔弱弱的开口。
“跟我们去所里一趟。”
秦斯执挣扎着想站起,却身形不稳,朝着宋弥尔倒了过去。
宋弥尔吓了一跳,本想躲开,可看他现在的惨状,还是伸手扶住了他。
秦斯执看着她:“谢谢——”
去了派出所后,民警调查到他们都是明德的学生,又询问了前因后果。
明德中学是本市最好的高中,校风一贯好,这两个学生看起来也不像主动滋事的。
做完笔录后,嘱咐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弥尔同学,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我的伤口好疼。”
从派出所出来后,宋弥尔本想离开,可秦斯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一直跟着她。
“我要回家了,你还是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
“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医院啊。”
秦斯执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紧闭的门店:“你看连药店都关门了。”
“那你回家后自己上点药吧。”
“可是我家没有药箱,弥尔同学,你家有吗?要不你帮我上点药吧。”
宋弥尔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了:“不行的。”
可看到秦斯执被拒绝后委屈的眼神,她的心不知怎得一软:“我还是陪你找找药店吧。”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这附近走了几圈,但都没有找到一家开门的药店。
“嘶——”秦斯执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了?”宋弥尔回过头。
“没事,就是小腿的伤口抻着了。”
秦斯执现在脸上、身上和腿上都是伤,宋弥尔沉默了会儿,犹豫道:“要不…你还是到我家去吧。”
刚说完就有点后悔想收回刚才的话,可已经来不及了,秦斯执已经率先开口了。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弥尔同学,你真好。”
宋弥尔低着头没再说话,而是默默的将他领回家中。
“你先坐那儿吧。”宋弥尔转身去柜子里拿药箱。
环顾了一眼四周,秦斯执故意问道:“你父母不在家吗?”
宋弥尔拿着药箱的手一顿,声音低落:“我父母去世了。”
秦斯执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后转瞬即逝:“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
宋弥尔没准备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起棉签沾着药一点点涂在他的眼角和唇角的伤口上。
“会有点痛,你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