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道歉落在周忱歌耳里只能说一文不值，能把这个看做宝的，只有手术室里那个生死未仆的傻子。
“楚牧，云云怀孕的这段时间，她情绪方面肯定有哪里会控制不好，这是连医生都着重提醒过你的，这不是她的错，你就算因为她发脾气，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转头就去找别的女人啊...”
李青青在旁冷声道。
“她冒着雨在外头找你，她是已经差不多快生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楚牧全程垂着头，一言未发。
可只有唐少峰才能发现，他那只隐藏在身后不断发抖的右手。
林霄已经懒得管他了，楚啸天现在也不想理他，梅姐满心满眼全是手术室里的暮云和孩子，周忱歌和李青青更不用说了，几乎再没给过他好脸色。
始终站在楚牧身边的，只有唐少峰。
手术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护士从里头急急匆匆地跑出来。
林霄连忙拉住她，问道：“护士，怎么样了？”
“病人大出血，我们得赶紧去血库调血。”
紧接着便是好几个护士往返手术室，最后又一个护士从里头出来，道：“医院血库里的血不够，你们谁是B型血或O型血？”
周忱歌和李青青赶紧上前。
“我们俩都是O型血！”
“那行！先跟我去做一下检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周忱歌和李青青也还没回来。
唐少峰坐到楚牧身旁，看他嘴角渗出的星点血丝，微皱眉，道：“你这样，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楚牧整个身体僵硬地跟铁一样，他摇摇头，依旧没说话。
唐少峰垂眸看他不停发抖的右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于，医生从里头出来了。
“谁是家属？”
“我是她爸！”
一声拿出一个单子，说了一连串话，林霄现在慌的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面前这个单子就是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林霄吓得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拿笔签字了。
楚啸天把楚牧推到前面，楚牧用左手接过通知书，声音有些发颤。
“医生，她没事吧？”
医生略皱眉，道：“只能说我们会尽力。”
楚牧这才伸出不停发抖的右手接过笔，可他实在抖得太厉害了。
他只能用力摁住右手手腕，明明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他在公司可以随意签上几十份，可今天这两个字，却是他怎么都签不好的。
他最后只能咬牙，用左手签下字。
唐少峰不忍，抬手轻拍他肩膀。
医生进去后，手术又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期间，医生又出来让他签了一次字，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才彻底暗下去。
所有人都现在手术门口等着，医生和护士全走了出来。
只见医生松了口气，道：“幸好，母子平安。”
“那我女儿现在呢？”
“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后续一定要好好照顾着，主要是孩子，因为是早产儿身体还很虚弱，具体的还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谢谢！谢谢！”
暮云根本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等她醒来后，她已经在医院病房里了，天色已暗，许久未见的楚牧正趴在床边睡着。
她现在浑身乏力，动也动不了。
但她还是费劲歪过头，却还是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她想张嘴叫他，可终究不忍心。
“云云！你醒了！”
一声惊呼声震醒了床边的楚牧，楚牧赶紧起身，手轻抚她的脸颊，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她，暮云这才看清他此时的模样。
他应该是许久都没睡好觉了眼圈一圈青黑色，下巴胡渣看得出来许久没清理了，明明脸上满是疲惫，可看她的那双眼睛却像闪着光，其中的喜悦，欣喜让暮云有些心疼。
周忱歌也在她身旁小声抽泣，暮云朝她露出一个笑，却还是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暮云一醒，所有人就又挤到医院来了。
医生给她做了常规检查，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了，所有人才都松了口气。
“孩子呢...”
暮云沙哑着嗓子，嘴唇一张一合。
楚牧赶紧俯身，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亦是沙哑道：“不用担心，孩子很平安。”
暮云这才完全松了口气，她好害怕因为她的任性伤害到孩子，她仍记得那个雨天，她倒在血泊中，那种生命在体内渐渐流失的恐惧，周围无人救她，只有司机在她身旁焦急地打着电话，她最害怕陌生的地方，最害怕周围只有陌生的人，尤其在她几乎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
她想找寻那个人的身影，可她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眼前只浮现了一个画面，他和肖倩茗紧紧相拥的画面。
她想抓住任何能依靠的东西，可那天，谁都没在她身边。
“云云...”
暮云看向眼眶发红的楚牧，他想来温雅，怎么如今这样憔悴，她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大概又是她害他成这样的。
“楚先生...”
暮云的声音轻的像风一样。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彻底打垮了楚牧所有的强撑，他一个向来高大□□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沙哑喑暗的声线不停发抖。
“不要...是我...云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
他弯曲的后劲因为他哭得太厉害而不停发抖，暮云想安慰他，可她现在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暮云休整了好多天，身体才渐渐好转，楚牧这次一直陪着她，几乎一步都不敢离开。
“楚先生...我想看看孩子...”
这几天，她一问起孩子，所有人都吞吞吐吐，似乎在瞒着她什么。
她拉住楚牧，坚持要见孩子，楚牧怎么哄她都不行，没有办法，他只能带她去见孩子。
隔着玻璃，暮云看着那个保温室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小婴儿，眼泪立即砸下来。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怎么回事...他怎么了...他怎么成这样了...”
第32章 产后·誓言
楚牧抱住她，深吸了口气，才忍住鼻尖泛起的酸苦。
“没事的，医生说，会好的。”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不听话...都是因为我...”
暮云哭的不能自已，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可为什么是她的孩子为她的错误买单。
“怎么办...楚先生...他才这么小...”
楚牧只能紧紧拥住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对不起...楚先生...都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云云？云云！”
暮云突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听一阵怒吼。
“楚牧！你还嫌害我女儿害的不够是吧！她身体还没好！你就这样刺激她！”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说了太多次！有用吗？我女儿出车祸！产房里大出血！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回来又被你害成这样，你觉得你用对不起这三个字足够弥补我女儿受的苦吗？”
暮云不想听下去了，可林霄骂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她不得不听下去。
“结婚时候你就让我女儿受委屈，让她成为所有亲戚朋友眼中的笑柄！你知不知道那天过后他们怎么说她的？说她倒贴！说她卑贱！说她恬不知耻不顾脸面心里只有男人！”
“我女儿一直以来都那么乖，乖得让人心疼你知道吗？她那天第一次那么冲动，全都是为了你！我以为你心里是有对她的愧疚的，上次你们月涯海婚礼，说实话我已经对你改观了的，你呢？你一直都在骗我们是吗？”
“不是的...爸...”
“你别叫我爸！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我女儿怀孕的时候还跑出去跟其他女人乱搞！”
“真的不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云云的事...”
“老婆在产房大出血生死未知，你却在别的女人身边不知道做些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云云？”
“爸！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跟我解释，找个时间，跟我们云云离婚吧。”
“爸...”
“不用再说！我们云云很好，她犯不着待在你们楚家受这种委屈，立马离婚。”
“还有，孩子是我们云云豁出性命才生下的，我们一定要带走，云云和孩子，全都跟你们楚家没有一点关系！”
暮云觉得好累，她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头，好像这样就能把她跟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没了动静。
“云云？你怎么拿杯子蒙着头啊？”
周忱歌用力扯下被子，这才看见早已经泣不成声的暮云。
“云云，怎么了？”
暮云伸出手，搂住她脖子，靠在她怀里，小声抽泣着。
“朵朵...对不起...”
周忱歌心疼得拍着她的背。
“傻瓜，你总道什么歉啊，你什么都没做错啊...受苦的一直都是你啊...”
“朵朵...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楚先生怎么办...都是因为我...”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怎么办啊...怎么想了谁都不想一下自己啊...”
“那我怎么办...”暮云好不容易才稍微平复下心情，“爸要我和楚先生离婚...怎么办...”
周忱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想离开他？”
“不想...”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
“我不知道...”
“肖倩茗怀孕了你知道吗？”
暮云身体一僵，周忱歌叹了口气。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不是他的...”
周忱歌对她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云云，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在装傻？”
暮云摇摇头，眼泪从红肿的眼眶里不断掉落。
“我相信楚先生...他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云云...”
“真的...楚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虽然不爱我，可他不会作出这种出格的事的...”
像那天结婚楚牧迟到了一样，暮云现在也仍旧替他找借口，周忱歌印象中的暮云在遇到楚牧前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云云，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劝林伯伯的话，我做不到。”
周忱歌态度坚决。
“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先不管肖倩茗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在你命垂一线的时候居然还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一点我无法原谅。”
暮云还要开口为他辩解，周忱歌打断她。
“你知道那天，我在听到唐少峰嘴里念叨那句‘他不会在肖倩茗那吧’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咯噔一下，他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我们最后还要通过给肖倩茗手机打电话才找得到他，你觉得即使这样，你也能原谅他？”
暮云的头越垂越低，良久，她才低低呢喃了句：“我相信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周忱歌苦笑一声，轻拍她的背，许久都说不出话。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你自己问他吧。”
暮云一愣，抬头对上周忱歌的视线，顺着她望向病房门口的视线，暮云缓缓转过身。
门口，楚牧拎着热水瓶站在原地，病房惨白的灯光披在他高大的身上，透出一股难言的凄凉。
“我不打扰你们了。”
周忱歌松开暮云的手，抬脚离开，在经过楚牧身边时，稍一顿足，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你都听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等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暮云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抹干净脸上的眼泪。
楚牧的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踩在她狂跳不止的心上，直到他来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她面前，她才停了手上动作。
“你别看我...丑死了...”
暮云别扭地推开他，可楚牧一下就抓住她手，温热的掌心紧紧裹住她。
“云云，真的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真的不用...”
楚牧红着眼，认真专注地看着她。
“我答应过你，要陪在你身边，可是，我食言了...”
楚牧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都过去了...”
“那天，正楠跟我说，她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闹着要见我...我看你已经睡了，我以为我很快就能解决好回来...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出来找我...”
楚牧几乎泣不成声，这是暮云第一次见他哭得这么脆弱，比那天她醒来时还哭得凶。
暮云的心仿佛揪起来得疼，她只能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
“楚先生，没事了，我现在还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你别内疚。”
楚牧将她手包裹住抵在额头，素来高大的背影像是缩成一团，暮云的安慰反而更让他觉得心痛不已。
正如林霄所说，暮云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对不起...云云...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暮云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将他脸上泪水细细擦去，尚且虚弱苍白的小脸始终对他温柔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