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与朔突然就笑了,“我名字里有月字。”
叶白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朔字中确实含月字。
她和他,星星和月亮。
明明林与朔也没说什么别的话,但叶白榆就是抑制不住地脸红了。
她低着头,感受着自己温烫的脸颊,飞快把碘伏盖合上塞到他的手里。
“中午放学就回家了,你回去也要记得涂。”她眼神都不敢看他,“我们回教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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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朔为了叶白榆跟二班的方顿打了一架的事情,在全班范围内开始流传。
有人说林与朔一定是喜欢叶白榆。
对于此,叶白榆既有点窃喜,又有点心虚。
她很怕林与朔因为这件事会开始跟她保持距离,故意远离她。
但林与朔没有。
他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还是会教她数学题,向她请教英语。
这件事也逐渐被班里同学遗忘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周淮生日的那一天中午。
初三的张琼拎了个蛋糕过来,把周淮喊到了教室门口。
“周淮,生日快乐。”她把蛋糕塞到他手里,“中招考试完我就要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表白,你到底答不答应?”
初三的中招考试要比初一初二的期末考试早。
周淮:“我真的不喜欢你。”
当时叶白榆跟蒋宁宁刚吃完中午饭回来,看教室门口围了一堆人,有人在起哄,有人在吹口哨,吵吵嚷嚷。
蒋宁宁拉着她探头看,“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
叶白榆话刚落,就见周淮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紧接着,男生推开旁边的人,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到张琼面前。
他力气很大,弄的她身体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这次叶白榆看到了张琼的正脸,她留棕色的短发,耳朵上戴了好几颗耳钉,在太阳下闪着光。
她化了妆,深色的眼影,明艳的口红,站在这群人当中,扮相成熟地有点格格不入。
女生看她的眼神不算友好。
周淮说:“张琼,我真的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叶白榆。”
突然被卷进来,叶白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都是懵的,她感觉到各种目光向她投落过来。
还是心底油然而生的难堪让她意识渐渐回笼,她后知后觉感觉到手腕上的触感,脸色也苍白了一瞬。
使劲甩开周淮的手,她嘴唇都在颤抖,“你疯了,周淮!”
围观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些话语并不好听,尽数落入叶白榆的耳朵。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此刻却被迫出尽了风头。
“你有病吧周淮!”蒋宁宁反应过来,赶紧把叶白榆拉走了。
身后,张琼哈哈笑了几声,“原来你喜欢这种啊,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走了。
叶白榆回到座位上没多久,周淮就进来了。
他把那个蛋糕扔到了垃圾桶,走过来在叶白榆的旁边,林与朔位子上坐下。
少女明显抗拒他,往一边挪了挪,警惕地望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对不起啊。”周淮抿着唇,“刚才是我冲动了。”
叶白榆没理他,她觉得丢脸又难堪,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她?
顿了顿,周淮望过去,“但是我说喜欢你是真的。”
“所以就可以让我那么难堪吗?”叶白榆很少会与别人起不愉快,但此刻她的眼睛里,是讨厌一个人的情绪。
周淮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重复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起身离开了。
—
当天晚上,男生宿舍楼的走廊里,熄灯后,林与朔把周淮叫了出来。
宿舍老师已经查完寝了,宿舍里的学生就又肆无忌惮起来,时不时传来一声笑或是骂。
林与朔:“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我哪样了?”周淮笑了声,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告诉她有错吗?”
林与朔沉默了几秒,“没有错,但你如果真的喜欢她,该知道她是什么性格,该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她难堪。”
“林与朔,怪不得你不帮我追叶白榆,你喜欢她吧?”周淮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林与朔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以后别再让她难堪了。”
“……”
那天的事情传出了各种版本,有说叶白榆、周淮和张琼是狗血三角恋的,还有说叶白榆是第三者,在周淮和张琼中间插了一脚的。
初二总共就四个班,信息传播的速度很快。张琼是有名的小太妹,托她的福,叶白榆的名字很快在全年级范围内,甚至在初三年级,传开了。
从前大家知道叶白榆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成绩在年级中排名比较靠前,现在却是因为这出闹剧。
叶白榆没有办法去堵别人的嘴,只好更加沉浸在学习中,祈祷着期末考试快点到来。也许过一个暑假再来,大家就都忘了。
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
六月底的一天,周五,叶白榆背着书包走出学校。
门口还是有不少接学生的家长,她像往常一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琼妹妹,是她不?”
路边有四个看起来像社会混混的男生,旁边站着的是张琼。
有一个染着蓝白相间头发的男生蹲着在抽烟,指了指叶白榆。
张琼点了点头,“是她。”
于是站着的那三个黄头发便走过来拉扯叶白榆。
“你们干什么。”叶白榆从来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惊慌地想甩开他们,但她的力量怎么抵得过他们。
他们拉着她就往学校门口对面的小路上走。
学校大门过完马路对面有条小路,通往的是大片田地,小路拐弯那儿有处废弃挺久的老房子。
有学生家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喊了句,“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少多管闲事!”蓝白头发的混混男生吼了一声。
没人再吭声了。
他们几乎是架着叶白榆,把她架到老房子那儿的。
这种身体接触的感觉让她浑身僵硬,肩膀又忍不住发抖,“你们放开我!”
她被重重甩在院墙的角落里。
第13章 十年
“长得很干净啊叶白榆。”张琼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发狠,“周淮就喜欢你这样的啊。”
她还是那样,很浓的眼影和口红,身上还有一股精品店里会卖的那种香水的香味。
叶白榆捏紧了衣角,“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
叶白榆咬了咬唇,“周淮不答应你,打我一顿就有用了吗?”
张琼就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只是打你一顿?你也太天真了。”她手上加了力度,疼的叶白榆冒出来生理性眼泪。
张琼坏笑了一下,转头问其他人:“拿手机了吧?”
趁着她放松的间隙,叶白榆抓起脚边的一块儿石头朝着她膝盖上撞了一下,然后趁张琼吃痛站起来就要跑。
张琼骂了一声他妈的,捂着膝盖:“把她给我按住,把她衣服脱了,拍点照片和视频。”
叶白榆根本跑不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不要,不要。”她在学校里跟这些人从来没有过接触,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在她的认知里,打架已经够恶劣了。
巨大的恐惧围绕着她,这么热的天,她手心却开始冒冷汗。
那三个黄头发过来刚要动她,突然一小块石头砸了过来,砸到一个人的脚,那人痛呼一声,顿时跳了起来。
“谁他妈在找死!”
林与朔背着书包出现,“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学校大门和宿舍楼是一条直线,他刚出宿舍楼,远远就看到校门口有人带走了叶白榆。他对她的身形很熟悉,也记得她今天穿的衣服。
林与朔随便抓了个同学让他帮忙喊老师出去,就赶紧跑出学校,追了过来。
“哎呦,英雄救美啊。”张琼扬了扬下巴,“你喜欢她啊?”
说着,她看向那三个黄头发,“那就更好玩了,给我扯她头发,狠狠地打一顿,再脱衣服!”
“这……老子还没打过女生呢。”
“别废话!”
于是其中一个黄头发揪着叶白榆的头发就要下手,一道身影却迅速扑了过来。
林与朔就这样,替她挡着密如雨点的拳脚。
少年用身体护着她,挨了打也一言不发。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躯体,还有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
叶白榆只感觉整个人掉到无边的黑暗中,她喉咙像是被人撕扯过,哭不出来,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掉,声音都哑了,“求你们,求你们别打了。”
“真有意思。”张琼摆了摆手,“先停一下。”
她硬把叶白榆扯了过来,又让那四个男生继续对林与朔拳打脚踢。
看拳头碰不到叶白榆了,林与朔开始反抗起来,但一打四总是要吃亏的。
张琼扯着叶白榆的胳膊,亮出自己的手腕内侧,“看到了吗?周淮拒绝我一次,我就烫自己一个烟头。”
她手腕内侧足足有六七个烟头烫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或许她觉得那就是爱。
“求求你别让他们打了。”叶白榆哪有心情听她的心路历程,她挣扎着要扑到林与朔身边,但张琼比她高也比她胖,随便一拽就把她拽回来。
张琼抚摸了一下那些烟头痕迹,“凭什么周淮就喜欢你呢,因为你干净?”
“那就弄脏你。”她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毁了你。”
张琼让那四个人停手了,她也放开了叶白榆。
叶白榆赶紧扑过去看林与朔。
他脸上,胳膊上,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伤痕。
她满脸都是眼泪,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呜咽声。
林与朔伸手替她擦眼泪,“别哭,别哭。”
叶白榆哭的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觉得很屈辱,为什么总是任人践踏,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原来她是那么渺小,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只能任人宰割。
“给我扒了她的衣服。”张琼拿出手机,“我要录下来。”
林与朔下意识去护叶白榆。
这时候,一道声音呵斥,“放学了不走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男老师来了。
林与朔松了口气,他刚才随便抓了个人去叫老师,这么半天,他还以为那个人没叫来老师。
虽然出了学校好像不在老师的管辖范围了,但他们毕竟是成年人,又是学校的老师,总有办法处理这种事。
张琼几个人根本不怕一样,甚至那个蓝白头发还吹了声口哨。
“我可已经中招考试完了,不是学校的学生了。”张琼说:“这几个也不是学校的,老师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吧?”
男老师从兜里摸出手机,“我不管你考没考试完,欺凌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不对,你觉得我管不了这事,我已经报了警,一会儿警察就到。”
果然,几个人一听这话,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慌了。
在那个时候的吕田镇,一群不良少年打架是很常见的事,许多人并没有要去报警的意识。
他们再张牙舞爪,也就是一群整天混的未成年,平时打架也没敢真弄出什么事,提到警察也是会害怕的。
后来男老师喊上校长带林与朔去医院检查了,没伤到骨头,身上的都是一些皮外伤。
因为情节不严重,张琼那几个人被警局联系了家长,又警告教育了一番。
那个男老师人很好,知道林与朔住的远,还说骑摩托送他回家。
但林与朔婉拒了他的好意,说自己有电动车。
叶白榆家离学校近,林与朔回家是要经过那条路的。
从学校到叶白榆家那条路上,他推着电车,跟她一起慢慢地走着。
夏日的傍晚,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偶尔会有交叠。
刚才的经历像一场噩梦,泪痕干在脸上,叶白榆扯着书包带,闷声说:“谢谢你,你好像总在帮我,我都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
“谁看见这样的事都会帮忙吧。”林与朔了解她的性格,怕她心里有负担,继续说:“你如果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就……”
他想了想,笑了,“就继续教教我英语。”
他嘴角上有伤,一笑就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不是很疼?”叶白榆眼眶都有点红了,她就是被扯了几下头发,脸上身上都完好无损,他却弄了一身伤。
林与朔摇了摇头,“没事,这不算什么。”
叶白榆突然想起蒋宁宁跟她说的,林与朔爸爸经常打他。
胸腔突然就闷疼。
等到了叶白榆家那个路口,林与朔才骑上电车。
“那我走了。”
“下周见。”
叶白榆回到家已经快六点了,平时周五都是中午一放学就回家,今天回来的晚,刘敏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她回来就一顿骂,“去哪疯去了?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了。”
她头发整理好了,但身上确实弄的很脏。
叶白榆突然觉得很累,巨大的无力感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哑巴了?不会说话?”刘敏是个暴脾气,“问你话呢会不会回答?”
叶白榆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说有几个混混找她事儿。
刘敏听了就更生气了,“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儿?不然他们怎么不找别人就找你呢?”
“……”
“嗯,都是我的错。”叶白榆感觉很窒息,刘敏的态度让她快要喘不过来气来,她哽咽着,“如果我今天被打死了,也是我的错。”
她回了房间,把书包随便一扔躺在床上,无声流泪。
从小到大,叶白榆体验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沮丧、难过、被命运抛弃的感觉,但坏情绪不会一直影响她,她很快就会重新打起精神,因为她还有奶奶,奶奶还想看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