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围观人群的目光一瞬间转移到了被簇拥着的乔细雨身上。
“上去！”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乔细雨趔趄，立马被推了出去，突兀地和瘦猴一起站在被围观的人群当中。
身边的那些眼睛，或是审视，或是戏谑地看着她，让乔细雨有一种无处遁形的羞愧。
今天的瘦猴穿得格外扎眼。
他穿着一件红色印着夸张花纹图案的紧身T恤，下面是一条紧身的牛仔，把他原本就瘦削的身材衬托成了一把干柴。
他的腰上缠着厚重夸张的重金属腰带，脚下还踢了一双山寨古驰的豆豆鞋，最夸张的是他的头发，不知道在哪里整的，整出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彩虹发色，配一个齐刘海锅盖头，看上去浮夸又油腻。
瘦猴的背后放着一个巨大的音响，音响里播放着蔡依林和陶喆的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而他的身前，还有一个用点燃的粉红蜡烛摆成的巨大爱心形状。
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乔细雨心里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一点也感受不到所谓的浪漫，只希望自己干脆变成一只鹌鹑把头埋到土里去算了。
然而，身边围观的无知群众不了解她的心情，始作俑者瘦猴更了解不到她的心情。
路人只会无脑地起哄，瘦猴则洋洋得意地享受着那些路人的起哄声，还觉得自己无比的帅气和有男人味。
“大哥，花来了！”瘦猴的一个小弟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匆匆跑进来。
瘦猴接过花，然后对着身侧那群小弟们扬了扬下巴。
他那些小弟们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把乔细雨推到那个粉红蜡烛爱心的中间站着。
乔细雨长到18岁，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场合，加上身边围观的路人把她严丝合缝地堵在中间，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乔细雨！我知道你漂亮又高傲，很多人喜欢你，你也看不上他们，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那些男生不一样，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专一，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请你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吗！？”瘦猴一手捧着花，一手捏着话筒，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的嗓音透过他背后巨大的音响回荡在这个小广场，犹如一扇破锣在敲。
听他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乔细雨甚至连改名的心思都有了，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难听过。
“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好吗！？”瘦猴猛地单膝跪下，把手里那一束玫瑰花捧到乔细雨的身前。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身边那些看热闹的观众们开始逗趣地起哄，一个劲地让乔细雨答应瘦猴的喜欢。
乔细雨垂眸，看着面前那一束玫瑰花，花上还摆了一个铁圈戒指。
她僵硬无比地抬起头，心里气愤至极。
她咬牙，铁青着脸，徐徐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不明所以就开始起哄的路人们，几近浑身颤抖。
这样道德绑架的表白，还是表白吗？
真够恶心人的！
第74章
乔细雨第一感觉到, 原来表白这个词，也可以这么恶心人。
周身那些不明所以的路人还在一波接着一波地起哄，“在一起”的音浪几乎快把乔细雨的耳膜给戳破。
乔细雨捏着拳头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关节磨得咯咯作响。
她憋着已经快要升到头顶的起, 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理智，咬牙道：“我不接受你的表白，我不喜欢你, 不要再做这些可笑的事情！”
乔细雨说话的声音不大, 但由于瘦猴手里捏着的那个话筒，声音还是传播了出去。
听到女方拒绝，身边那群正在拍照拍视频的路人们都发出唏嘘的声音, 甚至还有瘦猴的小弟为他说话：“嫂子, 我们猴哥对你是真心的, 一心一意啊！这一年多，他都为你拒绝了多少女生了，你不要辜负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啊！”
“真心对我？”乔细雨冷笑了一声，觉得这真心二字从这些人的嘴里吐出来，真是讽刺至极，“你她妈是不是有毛病？”
瘦猴的表情僵了一下，围观群众也愣住。
他们都想到，乔细雨这样一个看上去斯文又温柔的女孩子, 嘴里竟然也能说出一句脏话。
瘦猴听见她拒绝的话，一瞬间就急了, 忙说：“我知道，我不够帅, 也不够高, 也不够壮, 家里也不够有钱，但是，我有一颗真诚为你的心啊，难道真心还不够抵这世上的一切吗？乔细雨，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物质的人，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疯了吗？”乔细雨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彻底被瘦猴这无脑的言论所击散，她握紧了双拳，羞愧又丢脸的情绪几乎快把她逼疯，“我是高三生，我要做的就是好好上学，我没功夫想这些，你不要再纠缠我了行不行？我管你够不够高，够不够帅，够不够有钱？这些事情跟我有毛关系？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只觉得你烦人，只觉得你恶心！你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你不要脸我要脸，算我求你，你能不能滚啊？你能不能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乔细雨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只是大多数的时候，她脑海里的理智清醒总是能够及时地压抑住情绪，因此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对待人也一直都是礼貌有教养的。
但同时，乔细雨也很清楚一个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对待瘦猴这样无脑纠缠的男人，她的礼貌，她的修养，都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能用的，只有快刀斩乱麻。
高三紧张高压的学习状态，再加上瘦猴这半年断断续续的骚扰，乔细雨脑海里一根绷紧的弦在今天彻底断裂。
把那些话吼出来的一瞬间，乔细雨心底莫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舒坦，解气。
乔细雨眼睁睁看着瘦猴的眼神由原来的期盼，逐渐转化为震悚，最后变化成一种癫狂的愤怒。
他捏着玫瑰花和话筒的手越收越紧，手背上一根根的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心底此刻巨浪滔天般的怒火。
这怒火不是因为乔细雨决绝地拒绝了他的喜欢，而是因为，乔细雨竟然当着众人给了他没脸。
瘦猴的脸色由白转青，最终变成绛紫色，他捏紧话筒凑近嘴边，气急败坏地道：“难道我做了这么多，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乔细雨，你是铁石心肠吗？我做这么多都感动不了你？还是说，你就是个物质的女人，你嫌弃我没钱，养不起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刚才还满脸真爱的男人一瞬间翻脸，速度简直比翻书还要更快。
乔细雨看着眼前彻底被激怒的瘦猴，毫不畏惧，反而气焰比他更高。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条理清晰：“我需要你这种道德绑架式的喜欢吗？我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吗？我平时搭理过你吗？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自己为我奉献的那种满足感？而且你喜欢我什么？你说得出来吗？你了解我吗？最后，你为我又付出什么了？你的付出就是变态一样每天跟在我背后？你的付出就是每天在女厕所外面堵我？你的付出就是每天打扰我的学习？你的付出就是让你那些所谓的小弟每天给我送点土味情话？我不需要！我不喜欢！我拒绝！”
乔细雨一连串的话说得又快又清晰，每一字每一句都犹如机|关枪射|出的子|弹，把瘦猴怼得没有还口之地。
“收起你的这些喜欢，还有，这不叫喜欢，这叫骚扰！”乔细雨越说越气愤，抬手抢过瘦猴手里的玫瑰花，径直把它扔在瘦猴的身上。
花瓣散落满地，瘦猴气急败坏，可是当着这么多手机摄像头，他还是想要挣回自己的脸面，于是在乔细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饿虎扑食一般地扑了上去，硬生生地抱住了乔细雨一条腿！
他一边拖着她不让她离开，一边仰头愤愤不平地说：“不行，我这么爱你，你必须答应我，你答应我！”他不停地喃喃着答应我，连声音都开始变得有些呜咽，“乔细雨，你答应我，我真的喜欢你，我给你下跪行不行？我给你下跪，求求你答应我吧？”
围观的群众顿时发出嘘声。
乔细雨尴尬得要死，又气又急，一个劲地往前走，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无比难受的场合。
可是左腿上坨着的那个“人|肉秤砣”却死死不肯松手。
拖着这么个人，她根本没办法离开。
万般无奈之下，乔细雨只能回头，打算踹他一脚，把他踹开。
“做这些绝干嘛啊？人家不是挺喜欢你的吗？为什么不答应？”
“现在这些女孩子唷，长得好看的，心气都高着呢，一般的男生，她们看不上，呵呵。”
“谁说的，明明是看不上没钱又丑的，要是有钱的话，你试试看？”
跟瘦猴纠缠之中，身边围观的人群里流露出一些刺耳的声音。
乔细雨不想跟他们争辩，她懂，在某些人的眼中，受害者有罪论是成立的，无需理会这些人。
但就在这时，一个好听清冽的女生声音同时也在群人中响起。
“要是觉得这个男的不错，你们和他在一起不就好了？可不要便宜了别人，这福气干脆给你们。”
乔细雨怔住，抬眸循声望去。
声音的尽头，站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
高瘦的身材，披肩的黑长直发，剪着利落的眉上刘海，弯眉凤眼，长相十分精致漂亮，左脸颊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穿着附近女高的夏季制服裙，肩膀上挎着皮书包，气质清冷。
乔细雨认出这件校服的学校，就是陈嘉就读的那所女子重点高中，而这个女生的样子她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突然想不起来。
她站在人群最前，似乎很看不过去路人点评乔细雨的恶言，利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分明就是这个精神小伙缠着人家不放，怎么还是女生的不对了？就受害者有罪论呗？你们要是喜欢这个男的，你们现在就和他在一起啊？甄嬛传看过没有？有句话送你们——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几句话，那个穿着女高制服的女孩就把那群闲人怼得无话可说。
料理完那些凑热闹的路人，那个女生径直走上来，一把推开了抱着乔细雨腿不放的瘦猴，紧接着，一把扣住了乔细雨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没事了，我们走。”
乔细雨感激地看她一眼，当即就想跟着她离开，可瘦猴哪里肯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他跑起来，恼羞成怒地让他那群小弟冲了上来：“不行，乔细雨，我不让你走！”
乔细雨被那个女孩握着手腕，两个人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一圈小流氓们，咬了咬牙。
正无计施展的时候，忽然，一只夹着燃烧香烟的修长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落在瘦猴的肩膀上。
燃烧殆尽的烟灰轻轻掸落在瘦猴的肩膀上，背后的那人吐了一口烟圈，笑吟吟地问道：“你这是在找我外甥朋友的麻烦吗？”
瘦猴愣住，猛地回头看。
身边那群小流氓也看着对方，脸上浮现有些害怕的神情。
而身侧冲出来帮忙的那个女孩看到对方，脸上却是浮现欣喜的神色。
乔细雨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站在瘦猴的背后。
那是个十足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跟陈起年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有再高大一点。他留着齐肩的黑色长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背心，左耳右耳上扎了七八个耳钉，剑眉下还扎了眉钉，打扮十分朋克，像是玩摇滚乐队的。
真的是很帅很帅。
纵算平时看多了简书意、陈起年和俞家宁这些好皮囊，看到这个男人，乔细雨还是会觉得他帅得很独特，有一种不羁和玩世不恭的酷，极富成熟男人的霸道。
莫名其妙的，乔细雨竟然想到一个动漫人物。
那就是大魔王矢泽爱作品《NANA》里的角色，一之濑巧，Takumi。
“一之濑巧”修长的手夹着香烟拍在瘦猴的肩膀上，每轻拍一下，乔细雨都能明显地感觉到，瘦猴在颤抖，在害怕。
如果说面前这群小混混不过是鬣狗，那这个男人就是黑豹，安静，不动声色得让人害怕。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比起瘦猴这帮人，无论如何都是眼前这个现实版“一之濑巧”更像惹不起的混混头子啊。
“一之濑巧”笑着，但是旁人能够明显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威胁。
“一之濑巧”笑眯眯地对瘦猴说：“回去先读两本道德丛书吧，先学会怎么做个人，再学怎么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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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商业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
乔细雨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嘉，又看了看坐在陈嘉身边的“一之濑巧”，愣了很久才不可置信地说：“嘉嘉……这，这位真是你的……”
“是我的小舅舅，我妈妈最小的娘家表弟。”陈嘉穿着女高制服，坐在乔细雨的对面喝着一杯柠檬水，有些好笑地解释。
“你好，路远杉。”一之濑巧自报家门。
乔细雨连忙道：“小舅舅好。”
她这才明白，之前他出手帮忙的时候，为什么会说一句“找我外甥朋友的麻烦”。
今天隔壁女高正好也放假，陈嘉的小舅开车过来接她，陈嘉恰好有个东西要买，于是就来了商业广场这边。
乔细雨出事的时候，陈嘉正好在商店，她的小舅和同学在广场入口等她，恰好就碰到了乔细雨的事情。
“这位是我好朋友林霂，我们从高一同班到现在，感情很好。”陈嘉给两边互相介绍，“林霂，这是我以前在七中的同班同学乔细雨，也是我的好朋友。”
林霂清冷的眼睛衔着友善的微笑：“我认识你，乔细雨，我在嘉嘉的朋友圈见过你。”
乔细雨这才恍然大悟：“我，我也是，之前嘉嘉发过你和她出去玩的照片。难怪，我说我好像也哪里见过你。”
陈嘉小舅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侧眸看了一眼陈嘉：“你们先在这儿说话，我去车旁边抽根烟，一会儿在车上等你们。”
“嗯嗯，那你先去吧，我们说会儿话。”陈嘉点头。
路远杉说完，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先行一步离开，修长的背影是咖啡厅里一道醒目的风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