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也就只在她脑海里绕了一圈,很快姜劲柔有了新的发现:她家尤树和吕景川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从南考斯岛骑自行车那次她就有所感应,他俩好像拔河的红蓝双方,暗中较着劲儿。
吕景川比尤树大十岁,但尤树从小就是个心思缜密的稳重小大人,两人按理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心理年龄代沟。
噫……难道自古红蓝出CP?!
也不太像。
*** ***
带着满腹疑问,姜劲柔犀利而敏感地游离审视眼前两位男士:默契地站在娃娃机旁,一左一右,神情同款凝重认真,仿佛在参加奥林匹克竞赛。
尤树操作按钮,夹起娃娃,临入口处爪子一松,娃娃跌回原地。吕景川和他同时爆发出一声感叹:“唉……”
轮到吕景川夹娃娃,三秒不到,一只毛茸茸的柴犬扑通一声从出口掉出来。尤树冷不丁来一句,“新人往往会有狗屎运加持。”
姜劲柔:“……”听出了满满的嫌弃。
下一秒,吕景川与尤树开启竞争模式,一人一台夹娃娃机。
姜劲柔默默看向汪旗,他们不是约好去喝咖啡的吗?怎么半道遇见这夹娃娃机,尤树说了句姜劲柔曾给他夹过一只小狐狸尼克,两个大男人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汪旗看破不说破,摇头评价:“随心就好。”
尤树很快掌握了夹娃娃机的原理,并在大脑里飞快进行了无数遍推理和演算。凭借多年研究无人机的经验,任何器械原理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尤树手边先夹到三个娃娃,“不好意思啊,随随便便就赢了。”
语气里满满的嘚瑟,仿佛在说:谁让你瞎摆谱,我气死你我。
吕景川这边运气似乎没第一次那么好了,一个娃娃还没夹到。
姜劲柔兴奋为弟弟鼓掌。当初他跟她一起夹娃娃时还笨拙生疏,没想到一下子进化到了王者。
她上前,“正好三个娃娃,加上刚才那个一共四个,我们一人一个吗?”
“是我的。”尤树和吕景川异口同声。
姜劲柔眨眨眼:“……”她差点脱口而出,你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劲柔,这只狗送给你。”吕景川面带微笑。
这出尔反尔的速度,尤树暗暗咬后槽牙,一把夺过那只狗,“小柔不喜欢狗,这只干脆送汪哥吧。”
姜劲柔:???我超喜欢狗的好吗?我还很受狗狗欢迎呢!
“你喜欢狐狸。”尤树撂下一句话,拉过姜劲柔就走。
两位外表在平均以上的帅哥夹娃娃,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围观人数渐渐多起来,尤树不想让人看到姜劲柔和吕景川走得很近。
*** ***
停车场,空气静谧。
尤树和吕景川站在扶手电梯旁等姜劲柔,汪旗去开车。
只剩下两个人,吕景川开门见山:“尤树,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无法成为朋友。”
“去掉「我觉得」,也不是「好像」。”尤树更直白,“我们之间无法成为朋友。”
也没有做朋友的必要,不管中间有无姜劲柔,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姜劲柔是你姐姐?”吕景川饶有兴趣看他反应,“可你并不只想当她弟弟。”
尤树迎上他的视线,“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你会选择哪项?”
“小孩儿才做选择题。”尤树言简意赅。
吕景川似有所悟,头一回赞同他的观点,“成年人,就应该全部都要。”
尤树眉宇间神色疏淡,不想与他多谈。
“尤树,你认为,我怎么看待姜劲柔?”吕景川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自问自答,“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尤树把口罩拉到下巴,冲吕景川做了个有威胁意味的护食表情。
吕景川微笑,“可我跟你不同,我会追她。”
“追她?还是把她推向风口浪尖?你有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过吗?”
尤树眼尾泛红,以吕景川目前的所作所为,只会连累姜劲柔,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揪出来全民声讨,把她扒得鲜血淋漓,让那些血肉模糊的隐私被一群疯了的秃鹫啃吃得一干二净。
姜劲柔从洗手间走出商场,遥遥一瞥,就见到尤树一把抓住吕景川的领口,脸上的口罩遮掩不住挑衅的表情。尤树个子比他高,更像居高临下的挟制。
没等她跑过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尤树松开手,吕景川理了理衣服,转身离开。
姜劲柔以百米冲刺速度赶上尤树,年轻男人立刻恢复了往常的乖巧。
“大树?”她有些不可置信,迟疑着开口。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绝对无法想象尤树浑身带着攻击性的模样。他总是很温柔。
尤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姜劲柔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随即皱起眉头。他习惯用痛感来转移自己的情绪。
“你刚刚对吕景川做了什么!?”她着急把他手打掉。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你疯啦!他是明星,万一被人拍到,你怎么办?”
“那你呢?你和他被拍到怎么就没事?”尤树视线从她干燥的嘴唇往上移,忽然有些烦躁。
姜劲柔一噎,尤树好像从没有对她说过任何反驳的话。
心头袭来一股莫名的气愤,整天积攒的怒气忽然被一条导/火/索引爆了。
“尤树!”她深呼吸一口气,喊他的名字。
“小柔,你和他被拍到,会被传绯闻,会被人抹黑,指着鼻头骂……”
姜劲柔和尤树分别站在各自立场上考虑问题,她一片丹心想着保护尤树,反过来这家伙在纠结什么“传绯闻”?
她性格里被压抑太久的那种叛逆,挣脱理智的面具,蠢蠢欲动。
尤树还在细数吕景川的海王套路,姜劲柔若是看不懂,那他来告诉她。
姜劲柔忽然不想再以这样的“理智”示人了,“凭什么不能跟影帝谈恋爱?谁规定跟怎样才能跟明星谈恋爱?影帝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睡。”
尤树:“……姜劲柔,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
姜劲柔视线从上至下,一遍遍看着尤树,指不定谁先被气死,她现在已经火冒三丈八了好吗!
“就算他跟我谈恋爱,也是他追我,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外人能指手画脚吗?”
“姜劲柔,那我怎么办?”尤树语气忽然无比委屈。
话锋突变,姜劲柔停止疯狂输出:???
停车场的白炽灯格外刺眼,能看到浮尘在半空中起起伏伏,落进她的眸底,泛起一阵酸浪。
她突然觉得这一秒的尤树匪夷所思。等后来对一切有所了解后,才明白尤树其实并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在撒娇。
准确来说,是醋劲大发。
可她偏偏把他的醋劲当气话,气呼呼地对他撒火。以至于她恼成鼓起两腮的河豚,二话不说往家里走。
尤树挎着她那死沉死沉的通勤包,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从光明里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渐渐和黑夜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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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尤树:委屈屈。
姜劲柔:莫名其妙气呼呼。
以后再拌嘴,一个亲亲抱抱就能解决问题。
第42章 冷战
上午,阳光明媚。
姜劲柔路过海城电视台地铁站,正值通勤高峰期,密密麻麻的工蚁从地铁口里出来,再如潮水般散进CBD各处格子间。
一个月前的她,也是迈着同款的沉重步伐步出地铁口。
进广电大楼前,她习惯去咖啡店点一杯美式。
昨晚下班时囫囵装的东西太沉,没走几步,姜劲柔就得停下来换个肩膀挎包。为了维持潇洒的职业范,她没背学生气的双肩包。
步行道一侧绿树成荫,阳光通过叶子缝隙落下斑驳。行人匆匆路过,影子像流动的万花筒。
姜劲柔瞥了几眼便移开视线,昨晚她跟尤树撒火后,怒气冲冲从停车场往地面走。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折射出忽长忽短的投影,偶尔重叠在一起。
像小时候玩的踩影子游戏,尤树乖乖跟在她身后,只空出一个人的身位——这是他俩从小到大的默契。
姜劲柔看着他时而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然后变成黑长的影子,幽幽离她而去。
她没告诉吕景川自己搬了家,导致这趟喝咖啡距离润府车程都有40分钟。姜劲柔消耗完最后一格能量,实在无力气走回家,站在路边扬手截了辆的士回家。
开车门时,尤树突然从身后窜出来,没坐在副驾,绕到另一边跟她并排坐。两人继续无言,下车前,男人抢先付了车费。
姜劲柔忙了一个白天,晚上又莫名其妙发了通火,早已累得不想说话。迈着机械步子,走到家门口,输密码开门。尤树这回没跟进门,把她的包放在玄关,身子又退了出来,主动替她关上房门。
他每一个谨慎的动作都落入姜劲柔眼中。
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姜劲柔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小柔晚安”钻进门缝。
仿佛有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投入湖中,火光从湖面上划过,刹那间沉没,只剩下一缕未来得及消散的白烟。
听到尤树的话,她心中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闷堵,又觉得自己太过冷血。耳朵贴着门口静静听了两分钟,确定尤树真的走了,悬浮了一路的心脏才落下。
这不是姜劲柔头一回跟尤树发这样的小脾气,但此非彼时,她累极,身体不受控制,直接倒在沙发上卯起来,一觉睡到凌晨。
醒来时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尤树说回到宿舍了。
从文字里看不出什么语气,好像一切如常。
姜劲柔手持咖啡杯,站在斑马线前等信号灯。
有风吹来,好像站在南考斯岛的海边,波浪随着风一点点涌进自己的心里,带走她一身的沉疴。
夹在一群等待上工的社畜里,没有谁的生活是轻松的。
十五岁有十五岁的烦恼,八十岁有八十岁的迷茫,她也是这条路上奔波的一员,从苦点A跑到苦点B。
“叮!”
电梯开门提示音响起,姜劲柔迅速收起心中念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表情。
她是个严格调控自我情绪的人,无论如何低落,甚至崩溃,姜劲柔都能咬着牙像壁虎断尾,确保不会影响待完成的学习或工作。
今日开始丁宁不在,领导临时安排她飞去京市支援出差的巨鹏。临行前姜劲柔交代了几句,让她有事随时给自己打电话。
苏家佳和尹清鹤要出国出席颁奖礼,第四期录制顺延至下周。
不比台里其他职位的工作,姜劲柔要对上汇报,对下统筹,加上之前总在外地出差,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
她心思在尽快完成《盛夏光年》的后期上,一进办公室就仰头灌满整杯咖啡,投入工作。
*** ***
三天后,丁宁回来,发现姜劲柔脸又瘦了一圈。
中午打着给自己独立出差凯旋而归的旗号,硬拖姜劲柔出来晒太阳。
午餐后两人在广电天台顶楼,绕着灯塔散步,丁宁迫不及待跟她分享自己的出差见闻。
“那个小领导说他前一阵跟个三线明星睡了,就是演郡主的那位,”丁宁语气有些厌恶,她讨厌听男人在公众场合描述床/事,让人极下头,“睡明星跟集功章似的,说睡了之后还能压片酬,有什么好得意的?”
姜劲柔刚出社会时,也跟头儿去了不少饭局,心态跟此刻丁宁很相似。但她适应得很快,无论在不在娱乐圈,这世上哪里都有捷径。要走捷径,就要付出代价。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她也曾愤世嫉俗过,但抵抗的成本远远高于她背负的漫长债务和一点一滴心血熬出来的职位。
钱和权是这个社会的流通规则,她只能守着最后的道德底线恰烂钱。不许自己同流合污,也不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面前。
“巨主任呢?他没让你喝酒吧?”姜劲柔特意交代过巨鹏,保护好自己人,别让小姑娘对这个行业太失望。
“他没让我喝,还偷偷跟我打战术。”丁宁笑嘻嘻,觥筹交错时,她负责悄悄把巨鹏杯里的白酒换成矿泉水。
姜劲柔又问了几家公司的人名,“他们这趟也去了京市?”
丁宁点点头。
“那几个都是疯玩的主儿,怎么突然转性了?竟然没灌你喝酒。”
丁宁拿手背揉揉鼻尖,“可能巨主任坐镇,又看我像个菜鸟,没意思。”
“对了,”丁宁想起,“巨主任说了你以前的事迹。”
“事迹?”姜劲柔被这个词逗笑了。
“说有次公开活动的后台,有个咸猪手惯犯,被你掴了大耳光子。小柔姐,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
“小朋友出差一趟,嘴变得这么甜?”
姜劲柔挂着微笑,心里却想的是:虽然巨鹏是个大喇叭,但他向来有分寸。当时被她扇耳光的人在业界臭名远扬,他骚扰过她并未得逞,后来低调处理,没几个人知道。巨鹏告诉丁宁,看来这届实习生转正人选里,他应该已经内定了她。
然而,还是有种没参透的感觉,从姜劲柔心头一掠而过。
“小柔姐。”丁宁第一次这么叫她。小姑娘仰着脑袋,眼神清澈。
萦绕着姜劲柔的混沌思绪瞬间被吹散,“哈、哈?”
有一瞬间她恍然听到了尤树在喊她。那一晚后,他和她之间就没再说过话。
有好几次,她习惯性拿起手机给尤树发信息。一看到置顶联系人的最新信息还停留在那句“我回到宿舍了,放心”,便有种奇怪的感觉堵在心口,瞬间不知道该跟尤树说什么。
以前和尤树也不是没闹过脾气,她上中学后,渐渐有了做姐姐的觉悟。人长大懂事了,两人似乎从没红过脸。所以更显得那晚像个意外的笑话,而现在的冷战更是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