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劲柔轻叹一口气,她当然懂,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有个同学,在电视台旁的润府有套单身公寓。”尤树说可以帮她问问。
“润府一房一厅的户型,租金至少一万五起,还不包物业杂费。我一个月工资全交都不够。”姜劲柔抬手给自己扎了个马尾,“等你姐姐再努力努力,发达了再议。”
尤树颔首,不再提及。
欲速则不达,他是理论经验丰富的小狐狸,房子这件事慢慢来。
*** ***
洗手间空间狭窄,姜劲柔身高一六八,平时转身时也觉得拥挤。尤树身型高大,站在里面更显得逼仄。
男人紧贴着洗手池旁洗手。
姜劲柔对马鞭草的香味有迷之执着和喜爱,连洗手液也是用的这种味道。
尤树抬手抚去镜子上的水蒸气,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红,比起来,额头上那黄豆大小的擦痕显得温柔多了。
这个时候他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幻觉,让自己不小心磕碰出伤口。得益于这道伤,来到姜劲柔的家,还得到她的允许,在这里休息一夜再回。
可是,眼前这套男士睡衣让他原本雀跃的心情蒙上一道尘。
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尤树开门,沙发上已经放好枕头和薄被。
姜劲柔比着他的肩膀,抻直衣摆,念道,“尺寸正好合适。”
尤树定定望着姜劲柔。
“别误会,虽然是旧的睡衣,但只洗过,还从没人穿过。”
姜劲柔解释,这是独居女子的安全策略:男士拖鞋和时不时晾在阳台的男士睡衣,能阻挡很多不必要的潜在危险。
尤树放下心来,不动声色地在沙发上躺好。
“小柔,我有很多衣服,你想挂在阳台上的话,我下次带几件给你。”
“唔?什么?”
姜劲柔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睡眠面膜,脑后扎起一个圆溜溜的丸子头,扎不起的碎短发被复古红蓝的发箍归拢起来。
她还是喜欢穿哆啦A梦的卡通睡衣,V领微露胸前曲线,休闲宽松的衣服也能勾勒出女人身体的沟壑。
尤树仿佛闻到了从她脸上散发出来的玫瑰香气,心情大好,女生都这么香吗?姜劲柔好像总是住在花园里一样。
“今年要给熊先生做新夏装吗?”尤树问女主人床上的玩偶,这是他送给姜劲柔的生日礼物,熊先生的冬装还是他织的。
身为尤氏云锦的继承人之一,他的针线活练的是童子功,给布偶熊做几身衣服并不在话下。
“它都有十几套衣服啦。”
“我想谢谢你收留我。”
“傻瓜,哪能让你大半夜再疲劳驾驶回学校?把姐姐这儿当做自己家就行。”
姜劲柔对着苹果肌打完一套抗衰老掌法,再把多余的面膜均匀涂在手上。
半天没听到尤树回应。
“大树?睡了?”
“睡了。”沙发上的人闷闷出声。
姜劲柔嘻嘻笑,熄灭照灯,蹑手蹑脚钻进自己被窝,平躺着闭上眼,姿势教科书般标准,熊先生贴在她的心窝处。
今夜月光敞亮,房间里万籁俱寂。
忙碌的一天终于摁下暂停键,没过几秒,姜劲柔便觉得眼皮儿渐渐重起来。
“姜劲柔。”
有人轻声唤她。
“嗯……”
姜劲柔应得敷衍。
“姜劲柔,其实你可以不做我姐姐。”
“好,明天给你做啫喱吃。”姜劲柔翻了个身,咂咂嘴。
尤树:“这听力……”
安静片刻,几米远处传来绵长有力的呼吸声。
尤树戴上耳塞,打开手机里名为【姜饼人嘎嘣脆】的音乐云,点开置顶的那首歌,一道温柔的女声开始哼唱:“今夜的月光超载太重,照着我一夜哄不成梦,每根头发都失眠。
你现在想着谁,有没有和我相同的感觉①?”
尤树枕着手臂,透过清朗的月光,静静望向床上那道沉睡的身影,心头跃动着和往常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今晚却是安稳的、可靠的。
“晚安,姜劲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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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彩蛋】
姜劲柔的表哥,是隔壁完结甜饼《我超蚌的》男主禹白溪。
珠宝设计师 & 脊柱康复大神的低头族甜蜜恋爱指南,戳戳收藏呀:)
【本章注释】
①歌曲《无眠》,收录于苏打绿乐团2010年专辑《十年一刻》。
第7章 你不对劲
姜劲柔梦见自己变成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该往哪儿去,直到一双温柔的大手托起了她,脚踏实地的实感让她睁开双眼。
房间里光线还是青灰色的,姜劲柔的生物钟准时在闹钟启动前30秒醒来。
沙发边缘横出一双大长腿,尤树几乎要滚在地上睡了。
姜劲柔没有赖床和睡回笼觉的习惯,坐在床沿,抬手抹一把脖颈,经过处皆是细腻的汗湿感。
感觉房间的温度尤其高,抬眼瞅瞅空调,显然前住客留下的空调又罢工了。
给尤树准备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没盖过的迹象。
许是半夜热得慌,尤树睡着觉就把上衣脱了。此刻背对着姜劲柔,男人肩膀随着呼吸频率微微起伏。
上身紧致的腱子肉、劲瘦的腰身……
昨晚若隐若现的风景没了遮挡,展露无遗。
姜劲柔忽然想起曾在某音上无意刷过的几个不心动挑战视频,小哥哥撩起衣服露出运动线条,她忍不住暗吸一口气。
晨光从窗户透进来,光线直直照着尤树肩胛骨位置那几条狰狞的伤疤,像上帝把金光洒在天使折翼的地方。
姜劲柔见过这伤鲜血淋漓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烙印。
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表哥推荐给她的伤痕膏,或许这孩子的后背今天就是另一道光景了。
这孩子……
姜劲柔轻叹一声,捡起地上的枕头,上前照着肱二头肌来了一下:“大树,快躺好!这么睡容易落枕。”
尤树这才迷糊着翻过身,眼尾上挑,嘴角弯弯,声音带着几分化不开的缱绻:“小柔……早安……”
其实他早在姜劲柔起床之前就醒了,自己也不明白,非要抱着一种莫名幼稚的心态装睡,只想让她看一眼自己现在的身体。
他现在的、男人的身体:结实健硕。健身房那种刻意练的跟他完全没得比,尤可栖再也不会想把旗袍给他穿。
可惜眼前的女人还没觉察到他的良苦用心,只会顶着鸟窝头傻乎乎站在那儿打呵欠。
尤树真想摇着她的肩膀问一句:姜劲柔,你什么时候才开窍?你的脑袋里一天天到底装的是什么?
不知腹诽的对象此时还在专心与空调遥控器对抗,用力敲敲打打,得出结论:“这个空调又抽风了。”
“小柔,我去帮你买早餐?”尤树放弃以色/诱人,起来套了件T恤。
“没事儿,我一般在公司楼下便利店解决。你着急回学校吗?不急的话就多睡一会儿,家里有面包牛奶。”
姜劲柔把家里密码告诉尤树,打算自己搭地铁去上班。早班高峰期,哪儿都塞车,最好在家里等等再错峰出发。
不许尤树多说,她过来扒拉尤树的额发。年轻人的修复能力就是强,昨夜的伤口已经淡了许多。
尤树乖巧地仰着头,借机凑近注视姜劲柔的眼,此刻那双杏眼盈着光,满眼都是他。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仿佛轻抚着他的脸,痒痒的,有一种强烈的心悸感。
大清早就有这样的福利,简直让他心花怒放。
这个从小就格外自立的女人,似乎一直都是通过付出,从中获取安全感和尊严。他要怎样才能打开这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呢?
“小柔,我不忙的……”
男人的语调里带着一种试图的意味,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在克制着什么。
话落,又轻轻抿紧唇。
他不敢轻易尝试任何一种方式。
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 ***
姜劲柔拿着一杯冰美式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开始复盘手头工作和规划今日待办事项。
她喜欢计划,这是她从中学时养成的习惯。To do list某种程度上能让她保有安全感。她享受事情在手里游刃有余,近乎偏执。
然而思路很快就岔了个弯儿,昨夜至今早与尤树相处的场景在脑海中以走马灯的形式唰唰唰回放。
最后画面定格在清晨刚起床时,小伙子几乎热得要光膀子睡地板,那副身材堪比思考的大卫,每寸线条都完美得如同一件雕刻艺术品。
被她叫醒后,还说他平时在实验室都这么随便睡的。
年纪轻轻不知道厉害,地板很硬很凉,寒气最易趁虚而入,没几个月就会肩膀痛腰痛,老了还容易积下病根。
左想右想,横竖是不让人省心。
转念一琢磨,姜劲柔决定这个周末去尤树的博士宿舍探访一番,他才从国外回来,很多东西应该来不及置办好。她为人姐姐,必须主动点给予支持。
“姜PD!”
姜劲柔闻声回头,巨鹏和新招的实习生丁宁跟她招手。
“想什么呢?从咖啡店出来时叫你就没反应。”巨鹏举了下手里的同款冰美式。
丁宁在一旁直乐呵。
他们三人毕业于同所大学,巨鹏大姜劲柔三届,姜劲柔毕业时,丁宁读大一。在电视台这个社会关系复杂的浓缩舞台上,同门是抱团的一个很好理由。
“姜师姐,人物档案我已经做好发您邮箱了。等会儿请查收!有什么需要改的我立刻去调整。”丁叮说话时,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显得活泼极了。
姜劲柔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小酒窝,“诶嘿!我们忙内真可爱!”
电视台的工作不比以前吃香,还要与各大网络平台竞争,尤其是这几年国内综艺节目遍地开花,几乎每家电视台都要绞尽脑汁打造属于自己的王牌节目。
姜劲柔刚毕业时就碰到这股改革浪潮,摸爬滚打,终于有了自己一手打造的节目。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像丁宁这样给力的实习生简直可遇不可求。小女孩工作习惯很好,做事有条理,性格开朗还很谦逊。
她喜欢脚踏实地的年轻人。
“姜PD一大早就满面红光,看来昨晚睡得很滋润。”巨鹏递上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是当然!”姜劲柔有意堵住师兄八卦的探究,举起双手,做了个加油鼓舞的动作:“师兄加油!”
丁宁配合地点头鼓励。
*** ***
姜劲柔毕业四年,除了每年秋季去几所大学固定参加校招,这次才算是头一回重返校园。
尤树自小智力过人,她原本以为他会在国外读书、工作。没想到他会回到国内读博士。
不过本市航大的飞行工程专业在全国排名第一,尤树值得去最好的学校。
站在航大研究生院门口,一眼望去,青春气息与学术氛围并重,时不时与三两结伴的学生擦肩而过,姜劲柔心底忽而柔软起来。
作为摄影系的毕业生,向往着自由和艺术,理想很丰满,现实极骨感。最后成为了一名与自己兴趣爱好不太搭边的综艺PD,姜劲柔自己也没想明白。
托尤树的福,她好歹还能来蹭点儿校园的青葱气。
年轻,可真好啊!
尤树的身影急匆匆从对面马路跑来。
“小柔。”
“我没提前预约,临时过来没耽误你什么吧?”姜劲柔问。
“傻瓜,你任何时候来都没问题,所有事情都排在你之后。”尤树跑得急,鼻梁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姜劲柔拿出纸巾给他擦汗,自然而然踮起脚察看他额头的伤。
小伙子立刻乖乖半蹲马步,汇报工作:“早晚抹两次药膏,现在全好了。”
姜劲柔满意地揉揉对方的头发,“乖。”
阳光从宽大的树叶缝隙间穿过,在水泥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偶尔这影子荡漾,是风在飞过叶子,将校园里宁静与灵动结合得恰到好处。
尤树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男人高大的身影,替她遮挡住不少紫外线。
宿舍楼是一栋颇有历史感的五层洋式红屋顶小楼,一面墙布满爬山虎,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里。
“我们宿舍条件不错,博士以上都是单人间,家电家私全提供,我几乎拎包入住。”
尤树推开房门,姜劲柔不由自主“哇”了一声,她不是羡慕弟弟的住宿条件,而是这家伙才是处女座里的隐藏王者吧?
她站在门口,一时不敢抬脚,生怕自己给这整洁的房间蒙了尘。
尤树弯着嘴角,抬手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房间比她租的单间公寓面积大一倍,家具不多,显得很宽敞。阳台是西式的半圆弧形,按大小顺序排列的瓦盆种满花草,五彩缤纷。
阳光从彩绘压花玻璃窗透进来,光影绰约,在地板上形成一圈万花筒般的七彩斑斓。
姜劲柔再次想起她的狗窝,信口开河,污蔑尤大树,“好家伙,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嗯嗯就是……”
小伙子眸光深深望着她,满脸天真。
姜劲柔:“……”好吧,这就是五岁年龄差。
“我什么都没带,想着看你缺少什么再买。”姜劲柔道。
尤树默默看她,心道只缺一个你,说出来的话,你会把自己送来吗?
姜劲柔正俯身研究他床头的助眠香薰灯,“马鞭草味儿,我也好喜欢。”
说着又“咦”一声,香薰灯后面有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有架飞机模型。
盒子上立着一个木质相框,是尤树小学毕业时在校门口与姜劲柔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