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国读博?定了?”
姜劲柔讶然,仰头看他,没想到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转眼大学毕业,准备读博士了。
她瞅着对方鬓角短短的头发,像自己电脑旁那盆仙人球的小绒刺似的。忽然想要碰一碰触感如何,这么想着,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
“嗯,定下来了,反正……”尤树感受到她的手指,跟触了电似的,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反正他不想再走了。
姜劲柔没留意,心情很好地收回了手,“你这发质真好,我还没当几年社畜,发际线就往后退成了清朝人。”
尤树:“……”
男人的目光在姜劲柔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姜劲柔的发质随了她父亲姜尊,才二十出头就隐隐冒出不少白发。
以姜劲柔的性格,她是断然不会为了美观而去染发。
姜劲柔没察觉尤树腹诽,支起下巴,小声嘀咕,“最羡慕你们这种学霸,可以自由地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自由吗?”尤树看向她,眼神里浮现出微不可察的冷漠。
姜劲柔咬唇,刚刚脱口而出,说错话了。
安静了好几秒。
“你们家除外。”姜劲柔将外卖盒子移到他面前,状似不经意般说道,“别光顾着说话,你也吃。买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
尤树:“……我今天跟你说的话,还不到你说的三分之一。”
姜劲柔睨他,“怎么?要跟我比?”
尤树自觉闭嘴,唇角却忍不住挂着笑意。
似乎和姜劲柔这么斗嘴,无聊的日子也能变得生动起来。
吃完晚饭兼夜宵,尤树才说自己准备回尤宅。
“这么晚还回去?尤奶奶怕是已经睡下了吧?”姜劲柔碎碎念,语气里有些埋怨,“早知道你还没回,今晚我就不跟你吃艇仔粥了。”
尤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仿佛一个个字从她嘴里冒出来,有趣极了。
“尤!大!树!”
姜劲柔后知后觉发现这人在偷笑。
“没什么,外婆不过是想让我回去打个卡,那个家不见得多欢迎我。”
姜劲柔不再说话,别人的家事,她不方便多嘴。只是催促他快走,末了,想了想英国开车向左行驶,和国内靠右行驶的驾驶习惯正好相反。又喊住尤树叮咛,“开车的时候慢些。你刚回来,别逞强。”
“我从不逞强,但是我真的很强,你要验证吗?”尤树压低声音,带着魅惑。
这话但凡换个皮囊来说,姜劲柔都有种拳头硬了的错觉。
“尤大树,不准搞油腻。”姜劲柔懒得回他,转身挥挥手,慢走不送。
*** *** ***
重新卡着23点59分回到尤宅,尤树习惯地摸到便利贴,这回写上:【外婆祝好,树到此二游。】手里晃着车钥匙走出小区,为了方便,他没把车停进小区。
大G旁多了一辆绿色的Mini cooper,见他回来,驾驶室的车门一把推开,气势汹汹,“尤树!”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新晋小男友呢?”尤树平静地反问。
尤可栖也接到了尤念云的电话,以尤树的脾气,她知道这人肯定会踩点来尤宅二游。
果然,她算准时间地点,就看到洋洋得意归来的尤树。
“你这次回来不是帮我劝外婆的么?”她有些气鼓鼓。
“对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尤树边走边说。
“你回来怎么还……”尤可栖顿住,她恍然明白,尤树肯回来,就是最大的让步。
她耷拉着脑袋,心头忽然袭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无力感。
“可栖。”尤树伸手揉她的脑袋。
“讨厌,你总是敷衍我!”尤可栖用力甩开他的手,“大骗子!”
尤树对上她泛红的双眼,愣了愣,蹙眉问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别人的批准?”
“没人像你这样自私。”尤可栖回到车里,重重关上车门,猛踩油门,瞬间路边只留下尤树和扬起的尘土。
刚才两人的对话和碰面,消失地无影无踪,快得像是一场幻觉。
他拿出手机,给韩山发信息:【尤可栖现在从尤宅开车出发,她到工作室后,你第一时间给我回信息。】韩山:【你又惹她生气了?】
尤树咬咬后槽牙,面色越来越冷,什么叫又惹她,手下却心虚回复:【没。】韩山:【笑脸/笑脸/笑脸,那就好。别刺激她的情绪,让她好好开车。安全第一。】尤树靠在车门边,心里默数着时间。
听到信息提示声,韩山:【她回来了。】这才动了动站僵的腿,正想问,韩山又发了条信息:【没哭,只是踢翻了沙发上的抱枕,现在埋头画画。】尤树重重呼了口气,下午那阵胸闷耳鸣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他仿佛看到自己坐在一栋宽敞的房子里,房里没有开灯,尤可栖的哭声回荡在黑暗里,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仿佛长了牙齿般,一口一口密密地往皮肤上咬。
他知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幻觉,转身摸索着想开车门,脚下却一个踉跄,额头就势抵在车窗上狠狠撞了一下。
剧痛的瞬间,尤可栖的哭声霎时消失了,世界又恢复至风平浪静。
午夜的街道一片静谧,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
尤树抬头看路灯,有数十只小飞虫围着灯罩扑棱翅膀。它们不会影响光亮,他却仿佛听到翅膀扇动的呼声,呼哧、呼哧,一点点挤进他的脑袋。
再往上看,夜空中的月亮,静静俯瞰众生。他想起姜劲柔总是喜欢抬头看月亮。
尤树用力抹去脸上的汗水,手上有粘腻的触感,他不管不顾,开车往电视台方向而去。
姜劲柔刚结束完凌晨份的加班,走出电视台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SUV,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尤树,你是不是有千里眼?怎么时间算得这么准?我可不相信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姜劲柔一上车,自顾自地说话。
尤树不回答,只将手机导航递给她,淡淡道,“输入你的住址。”
借着麦当劳门口的灯光,姜劲柔一把捉住他的手,颤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紧张和担忧,“你怎么了?这血是哪里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尤树和尤可栖如今的性格都是有原因的,真有心病。
他们其实都是好宝宝。
韩山(张开怀抱):保护我家宝宝。
姜劲柔(傻乎乎):保护我的大树?
尤树(自觉钻姐姐怀抱):是你的树宝。
第6章 亏大发了
白炽的灯光洒满房间每个角落,明亮却不刺眼。布艺沙发软而不塌,空气里洋溢着马鞭草所带来的独特柑橘香调,还有光晕映在天花板上的柔和质感……
所有感官都促使人产生一种心理:这很姜劲柔。
尤树闭上双眼,暗暗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
过去三年,他并非从未回国,反而因研究飞行器项目数次秘密往返于国内与伦敦,这些年他的飞行航线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曲线网。
彼时姜劲柔刚大学毕业,进入电视台,跟着节目组四处出差奔波。
他总是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恰好经过姜劲柔所在的城市呢?
直至今日重逢,窝在姜劲柔家的小沙发里,他终于有种倦鸟归巢的安心。
姜劲柔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他仿佛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精致的下颌角处隐隐冒出青色胡茬,修长健硕的身体无不透出成熟的气息。
偷瞧弟弟还不够,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思绪回笼,姜劲柔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一扬手把桌上散落的瓶瓶罐罐收纳回急救箱。幸亏她安全意识够,家里早就备有一个专业急救箱。
方才车里的一幕让她心惊胆战,一股血从尤树的额角,顺着发际线流过脸颊,沾染在衬衫领子上。
姜劲柔光看都觉得疼,偏偏尤树跟小时候一样固执,只说他自己在工作室不小心磕到脑袋,不肯去医院,还非要远远地开车送她回家。
她检查一番,确定额角伤口并不深,干脆顺了他的意愿送她回家,顺便把这不省心的小尾巴带回她租的单间公寓。
租住的公寓在十九楼,三十来平,没有所谓的客厅,一进门就是沙发、衣柜、书桌和床。厨房、洗手间和迷你阳台挤在另一个小房间里。
尤树跟着姜劲柔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好乱啊”。
如果不是顾及这家伙脑袋带伤,姜劲柔会用拳头毫不犹豫地招呼远道而来的贵宾。
这么想着,姜劲柔转身打开冰箱,探出手,从冰柜里排列整齐的玻璃瓶里抽出瓶牛奶,塞到尤树怀里。
这是她以前最爱拿给他喝的,跟小时候一样逗他,“多喝牛奶,个儿长高高。”
尤树碰到手心里的冰凉,睁开眼望着姜劲柔,语气似笑非笑,“小柔,我又长高了,已经一八八,还需要再长吗?”
说着挺直脊背,向对方验证他所言真实不虚。
姜劲柔扬了扬眉,小伙儿又高大又结实,随着他抬手掩嘴的动作,还能清晰看到男人T恤布料下的肌肉线条。
“你在笑什么?”她问。
“我是在好奇,为什么房间里随地都是衣服和杂物,而冰箱里却排列得整整齐齐?”
尤树这么一问,姜劲柔才发现这个现象,仔细想想,答道,“可能因为我是双子座,上升星座落在了处女座。”
“上升星座?”
“西洋占星学中,上升星座又被称作生辰星位。人出生时,在东方地平线上第一个升起的星座,就是上升星座。上升星座往往在我们的潜意识和习惯里渗透,是一种不需思考即反应出的人格展现。”
十二星座不仅在性格方面各具特色,而且于外貌气质上也有明显特征区别。姜劲柔把原因归结于此,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玄乎其玄。
尤树听得认真,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显然正在努力理解。
刚刚才觉得他像个成熟的男人,这会儿又冒出呆萌的模样,把学霸逗成这样真不容易。姜劲柔想悄悄给自己比个大拇指。
“你又在笑什么?”尤树敏锐捕捉到她的目光,追问道。
“在感慨岁月不饶人呐。”姜劲柔压下嘴角的弧度,眉眼温和。
“你一点儿都没变。”尤树认真而郑重,他没说谎,眼前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从未改变,一直最漂亮。
“我说的是你,我们小小树终于长成大树了。”
姜劲柔记忆里的尤树,小小的。时光荏苒,她总记得抱着小BB尤树的感觉。
那时他还不会说话,嘤嘤的声音就像小狐狸叫。
她小时候最喜欢看《动物世界》,有一集专门介绍塞伦盖蒂平原的大耳狐,她觉得跟尤树弟弟一样可爱。后来狐狸被凶恶的豺狼一窝端了,姜劲柔还难过得哭了几天。
长得像小狐狸的尤树让童年姜劲柔一度很担忧,担心他长得这么丑萌又弱小,长大了可怎么办哟?
“小柔,我一点儿也不小。”男人长臂一伸,将坐在地毯上的姜劲柔忽地一把拉近。
“啊!”
姜劲柔一声惊呼,惊讶这力度,也惊讶那单薄T恤下若隐若现的窄腰和腹肌。
“别乱闹!”她忍不住拍他,“小心伤口又裂开。”
“我碰伤的是额角,又不是手臂……”尤树身形一顿,话突然全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一股温热的、清冽的香气扑在他脸庞。
姜劲柔垂头弯腰,恬静美好的脸渐渐靠近,正无比专注地察看他的伤口,眼瞳水润明亮,长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振。
女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他熟悉得很,这是她认真时候的样子。
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从尤树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姜劲柔如初雪般洁净细腻的皮肤,鼻子小小巧巧。
细碎刘海耷在饱满的额前,看上去很松软,她也不去管,只是关切地在乎他。
尤树收回视线,攥紧拳头,浑身条件反射般紧绷。
有些后悔这伤口怎么不在心上,不然这时候姜劲柔是否就能够看一看他的心?
真是亏、大、发、了!
他喜欢姜劲柔认真而温柔地对待自己,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幸好没伤到真皮层,每天要坚持用我给你的伤痕膏,洗脸时注意不要沾到水。”姜劲柔耐心叮嘱,尤树这张完美的脸若是留下伤疤就太可惜了。
她、姜劲柔、真善美的守护者,爱与正义的化身,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这伤痕膏是我表哥从德国带回来的,他是专业骨科医生,我有一次摔倒差点伤及脚踝骨,擦伤好几处地方,就是涂了他推荐的这款药膏,现在恢复得很好,一点儿都看不出。”
尤树盯着她紧蹙的眉,试着用轻松语气安抚她,“男人有伤疤也是一种魅力。每个英雄都不介意夸耀他的伤疤,你看到我的魅力了吗?”
“魅力个头!”
姜劲柔抢过他手里的牛奶,坐在一旁吨吨吨喝了起来。
尤树满腔感性付诸东流:“……”
带着凉意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燥热的内心,姜劲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从阳台往外望,夜色自带滤镜,朦胧暗淡,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寂寞。
成套的女士内衣,挂在月亮与晾衣架之间,纯黑色,款式简洁而不失性感。
尤树别过目光。
“你怎么住得这么远?”他当然知道姜劲柔的状况,只是她不提,他便装作不知。
“当然是房租便宜啊。”
姜劲柔费了两个月时间,才在关外地铁线附近租到每月4000元的单身公寓。
“上班坐地铁,单程要一个半小时,你每天提早贪黑,时间浪费在路上也是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