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时，嗓音很轻，像冬日的暖阳倾洒下来，像羽毛落下，缥缈而不真实。
林尤月愣在原地。
余光中，谢锦樊的身影出现，随后陈舟望转身走向他。
一步一步走远。
第41章 小翘鼻
林尤月从记名册上抬起头。
她就这么看着陈舟望走向谢锦樊。
不知过了多久。
林尤月动作木讷，缓缓看回记名册，笔提了提又松了松。
回到教室后，十几分钟过去，林尤月只做了几道题。
她看着还剩下半张空白的卷面，一会，搁下笔，拿水杯起身去打水。
打了一半，林尤月喝了一口，热水淌过喉咙。
但胸中的沉闷感并没有压下去。
打铃尾声一消，一声“老师好”充斥走廊，此起彼伏。
杨嘉明跟陈舟望分到了一个班，也坐在一起。
杨嘉明侧头过去，看着人不在的座位，叹了一口气。
在杨嘉明的印象中，大概是从陈舟望和林尤月两人莫名“绝交”开始，陈舟望就开始和谢锦樊凑一块了。
而其中的缘由杨嘉明也不得而知，陈舟望只给他透露过，谢锦樊曾经是他的好友。
得知这个的时候，杨嘉明还不太敢相信，毕竟谢锦樊那混混不良、一看就是混日子的人，怎么样也不可能跟礼貌有分寸的陈舟望还能玩到一块。
陈舟望也不可能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可现实就是这么魔幻。
两个不可能玩一块的人偏偏就玩到了一块。
杨嘉明无法理解。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都到了这种时候了，马上就要高三了，为什么陈舟望还会选择去听谢锦樊的话，让他翘课他就翘课，让他不学习他就不学。
本来成绩好好的一个学生就沦落到了年级成绩一百名开外。
可陈舟望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像是堕落，只是相比刚认识那会，沉敛了不少。
虽然有句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陈舟望并没有被谢锦樊那奇怪又坏的家伙传染到。
思绪来到这里，陈舟望从外面走了回来。
好在老师没有说什么，让他坐回座位听课。
杨嘉明曾问过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以为是因为林尤月，可陈舟望否认了，还让他不用太担心，说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嘉明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陈舟望。
陈舟望拿出课本和笔，也进入了听课的状态。
即便上了高二，学习任务繁重，一群男生也不会放弃打篮球。
周五放学后的傍晚时分，篮球场上的身影总是最多。
汗打湿额角边缘的碎发，像渗入了墨。
陈舟望从场上走下来，胸膛起伏，微喘着气。
放在一边的手机在他走过来时，屏幕突然亮起。
陈舟望停下，垂眼看过去。
一个□□的信息推送框挂在上面——
【何思妤：在吗？不知道你还玩不玩□□，我是何思妤，还记得我吗？我听说你回国了，现在是在临阳？】
陈舟望似是沉思了一会，他拿来矿泉水，宽大手掌轻松包裹着手机，抿一口水，随手回：
【嗯，是有事吗？】
那边很快回：
【哈哈/表情】
【我今天刚好要去临阳玩，一放学我爸就载我过来了。】
林多颜和吴皓从另一边走过来，看一眼他脚边的球。
“球没气了，你不打的话借我打一会？”
陈舟望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笑着回：“可以。”
吴皓：“谢了兄弟！”
“不用。”
杨嘉明这会也从场上走了下来。
陈舟望站起来，把手机放进裤袋里，朝他说，“我去洗手。”
每当他要去洗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结束打球了。
杨嘉明想着他今天结束得有些早，没说什么，向他点点头。
拿了他们的球，林多颜和吴皓就直接加入了他们。
只是刚耍了一下，吴皓突然停下；他慢慢直起腰，眼睛看着一处。
“那不是谢锦樊吗。”
林多颜双手撑着膝盖，闻言扭头看过去。
谢锦樊转来临阳中学这事他们也早知道了，想着不碰见就当他不存在，但没想到——
吴皓看着谢锦樊走向陈舟望，看回来，说：
“……陈舟望和他认识？”
林多颜看着，慢慢站直；他拿着球有一顿没一顿地拍。
“杨嘉明，”林多颜朝陈舟望那边扬了扬下巴，“怎么回事。”
杨嘉明看过去，啊一声，“谢锦樊是他朋友，都是在北安那边上过学的。”
吴皓沉默一会，面无表情说了一声卧槽。
林多颜视线收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了高二后，在校住宿的学生每逢一个月才可以回家一趟。
这会校园道上有不少学生推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
林尤月刚从宿舍收拾好出来，背着书包，锁好门后就走下了楼。
这会校园操场那边人影居多，道上只有零散几个人在走着。
树影婆娑，晚风习习。
走到离操场不远处，林尤月刚抬起眼，就看到前边不远的洗手池旁，陈舟望正在清洗着手，以及站在一边的谢锦樊。
林尤月捉着肩带，脚步慢慢停下。
以她的视角看去，他们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声音听不见。
然一会，谢锦樊视线突然移了过来，与她撞个正着。
林尤月没躲闪，她直直地对视过去。
然后她看到谢锦樊嘴角往上提了提，侧头过去对陈舟望说了一句什么。
陈舟望关了水龙头，他垂着眉眼，随后转过身，眼神示意他走吧。
然后两人就朝她走的相反方向慢步走过来。
擦肩而过时。
“欸林尤月。”
谢锦樊往后退一步，与她并肩站。
“要不要跟我们去玩啊，会打游戏吗？不会我教你。”
说着作势要揪她的马尾，林尤月偏头躲开。
余光中陈舟望只转过了身，然后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捉紧肩带；林尤月转头过去。
他没看这边，这会拿着手机在看。
抓肩带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林尤月移开视线，不发一言提步离开。
可她没想到谢锦樊会在她抬脚的时候突然伸出脚绊她。
紧接着她结结实实地往前摔了一跤。
她双手撑在地上，地上细碎的石子似嵌入了掌心，细嫩的掌跟皮肤麻了一片。
“我焯，谢锦樊他妈的，林多颜！”
吴皓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正要看回来，林多颜就直接从他旁边冲了上去，愣了下，他跟上去。
林尤月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赶过来的林多颜扶了她一把。
吴皓则直接走上来，用力推了一把谢锦樊。
待林尤月站稳后，林多颜也准备走上去，她急忙去拉住他。
“你什么也不要做，我不需要你帮我出气。”
林多颜看回来，脸部的肌肉动了一下。
他没有听她的，站定一会，接着直接走上去。
见拦不住，林尤月握紧拳头，一下脱口而出——
“你身体要是有一点意外，你让我怎么办？上次也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给了我多大的压力？要是、要是……”她突然哽咽，一时止了声。
林多颜停住。
“真的够了，我受够了。”
林尤月眼眶泛红，她转过去，背对着他们，脚步有些跛，一步一步走开。
杨嘉明从篮球场走下来，“林尤月……”
林尤月推开他扶过来的手，“我没事。”
吴皓停下动作，看着这幅场面，看一眼林多颜，又看一眼林尤月，面上无措。
失态太过丢人，更不用说在这么多人面前，林尤月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只想离开这里。
可是谁能告诉她，陈舟望这会为什么会走到她的面前？
林尤月不再往前走，她看着陈舟望。
“抱歉。”
“如果你不介意，我背你走。”
林尤月不再看他，绕过他，“不用了。”
杨嘉明站在一边一会，叹了一声，然后跟上去。
“林尤月，你这样能走回去吗？”
“能。”
“你别逞强了，要不我来背你吧。”
林多颜转身回来，看着杨嘉明和林尤月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他看了一眼谢锦樊。
吴皓走过来，同他站在一处。
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陈舟望抬起眼，阴影下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眼看林多颜要走，陈舟望突然开口——
“可以等一下吗。”
林多颜便停下脚步，看向他。
陈舟望拿出手机，在上面打着字，很快他走过来。
“如果现在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谈谈。”
林尤月出了校门口，杨嘉明看一眼手机后，突然伸手过来扶她。
“先别走，等等。”
林尤月：“等什么，我要回家。”
又说，“你不用跟着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自己可以。”
“哎呀，我让我爸载你回去。”
“不用。”她迅速拒绝。
“不用也迟了啊，我爸都开车来了，难不成你要我现在跟我爸说，让他再开回去？你想让他打死我吗。”
“你可以让他载你。”
“可我跟他说的是，我同学受伤，让他能不能来载人回家。”
林尤月深吸了一口气，“杨嘉明。”
“我知道这样你不高兴，但我总不能看着你这样走回去吧？要是我像你这样，你忍心就这么让我走路回去吗？”
“这不一样。”林尤月还想跟他理论下去，杨嘉明直接一句“车来了”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轿车缓缓停在前边，车窗下降，驾驶座上的人穿着一身职业西装，朝他们点了点头。
林尤月看着这辆低调奢华的轿车，车头四个圆圈的标志。
杨嘉明直接打开车门，推着她坐进去。
原本就她和杨嘉明还好，这会他爸爸在这，林尤月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况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杨嘉明的父亲。
她向来最不擅长应付这些，特别是在大人面前。
林尤月都有些怀疑杨嘉明是不是故意这样的。
最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上去，面色拘谨，“麻烦叔叔了。”
杨嘉明也随之坐上来，关了车门，轿车就驱动，远去。
一路上，车内很安静。
刚开了没多远路，杨嘉明他爸爸就提着一袋东西伸到他们面前，眼睛看着路，言简意赅说：“药。”
两人愣了一下，还是杨嘉明先反应过来，拿过来给林尤月。
林尤月看一眼袋子里装的药，又看一眼杨嘉明，她实在想不到杨嘉明竟然还提前买了药。
“……谢谢叔叔，请问花了多少钱，我给……”
“咳咳！林尤月你对我还见什么外，让你拿着就拿着……”
林尤月看着他一会，心中疑问很多，但顾及前面的大人在，她不好问出口。
直到到了她的家。
因为林尤月的要求，车停在了离她家前的一段距离。
林尤月下车，杨嘉明扶她，便也跟着一起下。
脚沾上地后，林尤月就拉着他走到车后头，小声说：
“杨嘉明，我问你。”
“昂你问呗。”
林尤月松开他，“这车真是你家的？他真是你爸爸？”
杨嘉明眼神飘忽，“林尤月，你这话说得就那什么了，那肯定是我爸爸啊，不然我怎么让他过来？他怎么肯过来？”
林尤月抿抿唇，想着方才两人奇怪的相处方式——一路几乎都是沉默。
片刻，她接着说，“我记得你不久前说你奶奶生病，你爸爸开着三轮车送你奶奶去医院，还说为了筹手术费，你爸爸不得已去工地搬砖……”她看一眼车，看一眼站在车前的一身职业打扮的叔叔，职场气息、都市气息环绕一身。
怎么看都不像……
杨嘉明一个急眼，一拍车屁股，声线微颤，豪爽掷下一句——
“是的，我家，一夜暴富了。”
第42章 小翘鼻
药给她放在桌上，林尤月卸下书包，去简单清洗了一下手；又去给孟雅萍打下手。
这会是饭点，家家户户飘出菜香味。
孟雅萍站在灶火前炒着菜，忙的间隙看一眼正在清理厨房垃圾的林尤月。
“手怎么回事？摔着了？”
烟熏眼睛，孟雅萍眯着眼睛往后仰。
林尤月正专注清理着，听到孟雅萍的话顿了一秒，旋即点点头。
“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摔着，说出去人家都笑掉大牙。做事小心点，别老是马马虎虎的。”
这段时间她表现不错，听话，干活也更勤快了，孟雅萍没再频繁说她，母女关系也回到了从前。
孟雅萍操着锅铲，指了下脚下的垃圾桶。
“待会拿这些去扔的时候，别忘了拿客厅的，客厅的垃圾也满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