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句【来了】。
姜半夏的手指顿住了,眼睛也微微睁大。
下一秒,身边的沙发上落下一个重量。
姜半夏下意识按下锁屏,扭过头。
看见一张熟悉的、四天未见的侧颜。
线条分明,轮廓清晰,头发上似乎带了些外面雨水的湿气,似乎为了赶来而风尘仆仆。
她闻到一丝冷的、雨水的味道。
在热热闹闹的包厢角落,裴砚低声和她说话。
“抱歉,来晚了。”
姜半夏怔了一下:“没事,你不是在忙……”
话未说完,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其实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那东西的触觉。
而是裴砚的手。
碰到她的手指,有些凉,一触即离。
裴砚说:“这是歉礼。”
愣了下,姜半夏攥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很软,很有弹性,毛质的触感很好。
她低下头。
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绒绒的小伊布。
第29章
姜半夏握紧手中那只毛茸茸的小玩偶, 无意识地捏了捏。
半晌,她转开视线,听见自己沉闷地“噢”了一声。
“不、不用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裴砚说:“是我想。”
“……噢。”
姜半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过旧的、锈迹斑斑的机器人, 语言输出模块产生了极为严重的故障, 才会不知道说什么。
因此有那么一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并不算尴尬。
裴砚靠在后面绵软的沙发上, 显得有些疏懒, 好像消耗了一些精力,现在终于放松下来。
过了会,姜半夏问他:“你的事情……办完了?”
裴砚“嗯”了一声:“算是吧。”
姜半夏:“很棘手的事么?”
裴砚这次顿了会, 才回答:“还好。”
周四下午一点, 裴砚接到电话,说他的母亲苏柔生病住院。
他请假赶到了医院,病房里站了几个人。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黄毛,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穿着印着大骷髅头的T恤与破洞牛仔, 耳上钉了四五耳钉,一身烟味。
一看见裴砚,他就拍了下手:“我就说嘛, 就是那个裴砚!前两天还在直播里看到的!你们都不知道, 他一天能挣这个数!”
他用手夸张地比出了一个数字,在他身边稍年长些的一个男人眉头紧锁,怀疑地看着他。
屋里还有些其他形形色色的人, 此刻的目光也聚在他身上。
裴砚从这堆人墙的背后, 听见苏柔不太响亮的声音。
“说了没事, 怎么还来跑一趟……”
“怎么就没事呢?”那小黄毛瞪大了眼睛说, “他是你儿子,当妈的生病了,儿子来照顾,不是理所当然么?”
他转过头,笑着对裴砚说:“是吧,哥?”
又说:“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贺小年,是苏伯母的侄子。”
裴砚没看他,也没看神色各异的人群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苏柔的床前,看了下她的脸色,又拿起放在桌上的病历本。
苏柔看了看他,转向房间里的其他人,说:“你们都走吧。”
最后视线又回到裴砚的身上。
那群人也算听话地走了,只是走之前,每个人视线都像黏在裴砚身上似的。
最后贺小年还来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妈啊,我改天找你!”
裴砚没有理他。
等人都走光后,屋里才重新回归清静。
苏柔的表情有些尴尬:“小年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裴砚“嗯”了一声,合上手里的病历本,放回在桌上。
是一些慢性基础病,这个年纪的人高发的。这次住院,从病历上来看并没有什么突然的异常,更像是一次常规的住院检查。
于是这两天他请假,在医院里上上下下地跑,陪苏柔做了几次检查。
来到KTV之前,他还在医院,和医生聊苏柔的身体状况。
姜半夏看了看裴砚的表情:“还好……嗯,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哦。”
裴砚看了她半晌,“嗯”了一声。
顿了顿,裴砚微抬了下下颌,对着点歌台的方向:“唱首歌。”
姜半夏:“啊?”
裴砚看她:“不是说要帮忙。”
姜半夏:“……”
唱首歌能帮什么忙啊?
可裴砚的表情语气都不像开玩笑,姜半夏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站起身,摸了下鼻子,走向点歌台。
“行吧……就当谢谢你抓的娃娃了。”
-
姜半夏到点歌台点了几首歌,打乱了顺序。她前面还排了不少歌,离她唱歌还需要一些时间。
点完歌,她想坐回裴砚旁边,却没能成没能顺利回来。
被朴杨逮了个正着。
“姜半夏,来玩啊?来KTV躲在角落说小话算怎么回事?过来玩牌!”
朴杨手里握着一副牌,正在左右吆喝着拉人。
KTV话筒也就那两个,不唱歌的也在旁边三五成堆在玩。
姜半夏犹豫了一下,说:“行。”
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砚的方向:“我把裴砚也叫……”
朴杨摆摆手:“不用叫,他肯定不来,你不知道,以前这人出来玩的时候,跟锯嘴葫芦似的,毫无乐趣——”
朴杨一边说,一边转头,就眼睁睁看着裴砚走了过来。
问他:“在聊什么。”
朴杨:“……说你热心参与集体活动是个好哥哥。”
姜半夏:“噗。”
那边卢从嗓子唱劈了,也凑过来:“玩什么?斗地主?”
朴杨说:“不是扑克,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这个叫不要做挑战。”
姜半夏“啊”了一声,她看过相应的视频。
朴杨挺惊喜:“你知道是吧,那你跟他们讲讲,我洗下牌。”
姜半夏“嗯”了一声,从朴杨的牌堆里抽出来一张。
一边说:“还挺简单的……是这样,每张牌上都会写有一个动作,每个人抽一张牌,绑在头上。你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但是其他人都能看到。”
姜半夏没有看牌上的内容,拿起一根发带绑在额头,又把牌插在额头与发带的间隙之间,让牌立起来。
“你们看到我头上这张牌的内容之后,要诱导我去做这个动作。”
“如果我做了呢,我就输了。反之如果你们做了你们自己牌上的动作,你们就输了。”
几个人都若有所思。
姜半夏看基本上明白了,就想把头上的牌拿下来。
旁边裴砚却突然出了声:“姜半夏。”
姜半夏扭过头:“嗯?”
裴砚说:“刚给你的东西在哪?”
姜半夏疑惑了“啊”了一声,手伸进口袋,把那个伊布拿了出来:“你说这个吗?在口袋里啊,怎么了?”
裴砚没接,嘴角很轻地勾一下:“输了。”
姜半夏:“???”
她取下头上的卡片,看到卡片上的四个字是“手插口袋”。
姜半夏:“……”
姜半夏:“这不算吧,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开始了?”
朴杨一边洗牌一边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哥,领悟能力顶流的。”
卢从看了看姜半夏手里的伊布,又看了看裴砚。
突兀开麦:“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然后恍然大悟状:“噢,原来这就是姜老板抽了两百个币都没抽到的小玩偶啊!”
姜半夏:“……”
卢从继续阴阳怪气:“怎么呢,姜老板,不是说不稀罕么?怎么现在又塞口袋里了呢?”
卢从:“我给你你不要,人裴砚给你的,你拿得心安理得——真不愧是姜老板,见色忘友啊。”
姜半夏:“…………”
朴杨的立刻抬起头,看了姜半夏手里的伊布几眼:“我哥还帮你抓娃娃呢?他不是下午没来吗?什么时候抓的??”
姜半夏没来得及回答,朴杨又连珠炮似地说:
“哥,你这么会的吗?我今天也有一个看中的,怕抓空没敢抓……你去帮我抓下呗?”
裴砚懒懒回了一句:“不抓。”
朴杨:“……”
姜半夏还被刚刚卢从那句见色忘友雷得不轻,这会往卢从旁边站了站,小声怼他:
“你胡说些什么呢?你是我儿子,不是我朋友。你爸爸我还年轻,不需要儿子尽孝,不是很正常?”
卢从“哦”了一声:“那看来是没否认见色。”
姜半夏:“……”
姜半夏咬了咬牙。
心里默默念道:卢滚滚,我敢保证,你待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回到原来的位置,问:“输的有惩罚措施吗?”
朴杨说:“真心话大冒险呗?最后一个留下来的就算赢,问第一个出局的人一个问题?答不上来或者不想做就喝酒?”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姜半夏已经琢磨好要怎么收拾卢从了。
朴杨给每人发了一张牌,他们把牌绑到各自的额头前。
姜半夏看了一圈。
卢从头上的卡牌是“说不要”,朴杨头上的牌是“夸别人”,而裴砚头上的牌子是“答应别人”。
看过之后,姜半夏的目光又落到了卢从身上,心里忖度着该怎么样才能把他拉下水。
说不要……
该怎么样让卢从说不要呢?
察觉到姜半夏的目光,卢从一脸警惕:“你看我干嘛?”
姜半夏绽放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们不是单纯的父子关系吗?这样吧,要不要和我结盟,我们先一起收拾别人?”
卢从一脸嫌弃:“我才不——”
说一半,他猛地刹住了车:“我头上是什么牌,同意别人?拒绝别人?你在坑我是不是?”
姜半夏顿了顿,继续笑着:“我真心问你的,你这样怀疑我不好吧?不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卢从却打定主意,不回应她的挑衅,绷着嘴,什么都不说。
姜半夏暗暗咬牙。
这时,裴砚低下头,从牌堆里面拿出新的一张,牌面倒扣着,递给卢从。
裴砚:“换一张。”
卢从:“啊?为什么?”
裴砚:“你猜出来头上的牌了。”
姜半夏:“?”
卢从一脸震惊:“卧槽,真的假的?我真猜出来了?我这么牛逼??我是天才啊!!!”
他极为挑衅地看着姜半夏:“就这还想当我爹?你一句话就让我试出来了!姜半夏,你太菜了,真的太菜了。”
姜半夏:“……”
她看着卢从的嚣张嘴脸,以及他头上的那张“说不要”。
卢从以为自己头上的牌是“同意别人”或者“拒绝别人”,单这么看,这也不算猜到吧……
裴砚为什么会这么说?
顿了顿,姜半夏转头问朴杨:“猜到了就换牌是吗?我记得……没这个规则?”
朴杨一头雾水:“没有吧?要换么?”
姜半夏又转回去看着卢从:“你看你要不要换吧,一开始就猜出来,不是挺没有游戏体验的么?换一张继续玩呗。”
卢从不依:“凭什么?我才不要换!我凭本事猜到的,为什么要换牌?肯定要赢到最后啊!”
裴砚“嗯”了一声:“拿下来吧。”
卢从:“???”
姜半夏哈哈大笑,探过身,一把把卢从头上的牌揪了下来,甩到桌子上。
卢从低头,看到牌上的“说不要”三个字,顿时脸都黑了。
“草……”
他抬起头,一脸悲愤地看着裴砚:“砚神,我当你这么多年粉丝,忠心耿耿——你不带这么坑我的吧??怎么看不出来一肚子坏水呢???”
姜半夏快笑死了,转身冲裴砚竖起手掌,打算来一个庆祝胜利的击掌。
伸出去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
裴砚怎么会是那种击掌庆祝胜利的人?
自己的手掌孤零零地竖在半空中,看起来有些傻。
姜半夏蜷了蜷手指,正准备收回。
裴砚却突然抬起手。
微凉的掌心贴了下她的掌心。
裴砚的手掌很宽大,手指修长,几乎能够包住姜半夏的手。
没用什么力,比起击掌,更像是轻轻的触碰。
姜半夏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裴砚下垂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