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蕴微微松开她,神色里全是索要的情愫,慕绵不敢看,忙坐起身理了理头发,“我,我先回去了。”
慕绵想站起身,却听他道:“想跟哥哥一起回京市吗?”
她愣了愣,他嗓音在她耳边缱绻落下,“哥哥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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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春节俨然是个花季,过年前后鲜花盛放,与北方的银装素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赵静娴很久没有回国了,跟奥斯汀在这里待到了年初二,才从南城坐飞机直接回澳洲。
慕绵跟着谢时蕴送他们去机场,还备了很多手信,最高兴的是奥斯汀,因为手信都是吃的,最难过的也是奥斯汀,因为要分别了。
离航班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慕绵陪她在等候区坐着,两人都有些静默,尤其奥斯汀被谢时蕴带去上洗手间了。
赵静娴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她是个有生活品质的女人,四五十年如一日,不会因为谁改变自己的生活,但偏偏——
“怀上时蕴,是我人生的计划之外,当时才二十出头,心情就是烦躁,甚至想骂人。”
慕绵抿了抿唇,心里忽然很难受。
赵静娴语气平静道:“我当时的身体不允许打胎。”
慕绵心里猛然泛起酸涩,“阿姨,谢谢你没有杀死他。”
赵静娴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们都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但那个时候的我太年轻了,以至于只想着自己,我一直觉得为他们父子回国是我做出的最大牺牲,现在发现,他们也给过我快乐,只是被我掩盖了。”
不远处,谢时蕴带着奥斯汀从洗手间出来,赵静娴看着他们,忽然笑了声,眼眶里泛起水光:“我从前一直想再生一个女儿,以此证明我的人生跟过去不同了,结果还是一个儿子,现在发现,原来老天的意思,是罚我重新再来过。”
慕绵垂着眼睑,“阿姨,你很幸福。”
赵静娴唇角微弯:“时蕴很喜欢你。”
慕绵心头微跳,只听她道:“从前他很讨厌过生日的,因为我和他爸爸是未婚先孕,可能是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他小时候会在日记本里写’如果妈妈没有生我该多好’。”
听到这句话,慕绵心头猛然钝痛。
赵静娴释然地笑了笑:“可是那天他跟我说,你喜欢他出生的日子。时蕴是笑着跟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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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绵想在南城一直待到春节结束。
谢时蕴手头的工作很多,年初三就要飞回京市,慕绵想到他那天问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心里就莫名紧张,只是说:“我自己回去。”
谢时蕴当时只看着她,没说话,指腹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像在转着她的小心脏。
对于住在一起这件事,谢时蕴似乎在循序渐进地让她接受,不过现在好像也到了,可以的地步吧。
慕绵也不是没想过,后面觉得顺其自然好了,而且曲米说过,结婚之前,得试试。
而回到京市的谢时蕴,让沈姨过来把屋子都打扫干净,听她问:“见了慕小姐的家里人,都还好吧。”
谢时蕴站在墙架前,目光落在上面放着的相框上,除尘巾轻轻擦过,说:“嗯,她家里人很好。”
沈姨顿时面带笑容:“那太好了,以后这屋子就不是二少爷一个人了。”
谢时蕴的视线忽然凝在照片上的那抹少女身影,手捧鲜花,笑容灿烂,那会她过了十七岁的生日,长得又乖又漂亮。
想到这,他摸出了手机,指腹翻出一串号码,点了拨通,几声嘟响后,传来一道女声:“怎么,学弟过年是要来讨红包还是发红包啊。”
谢时蕴长睫微敛:“我想见见江逾。”
电话那头的女声愣了愣,“你见我弟弟干嘛?”
谢时蕴:“你要是怕我揍他,就跟着一起吧。”
江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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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谢时蕴到了江逾开的咖啡馆。
江琉好几次说,“咖啡馆不是他风格,酒吧才是。”
见到谢时蕴,江逾脸色很冷淡,确切地说有些臭,“什么事。”
谢时蕴刚要开口,就看到店里的侍应生在给窗边的花瓶插上新花,视线淡淡一扫,却是凝在那一束束玫瑰上。
江琉见状,笑道:“时蕴你要是喜欢,让店员给你包一束带回去,别说,我弟还是有点经商头脑的,每周固定时间给顾客送店里的花,还能顺带处理掉。”
“我只是觉得那花有点眼熟。”
听他这么说,江逾故意岔开话题:“有话快说。”
谢时蕴靠到椅背上,神色慢条斯理:“我知道你喜欢绵绵。”
江逾脸色一变,“我知道你是个畜生。”
江琉:“好好说话!”
谢时蕴唇角淡笑:“几年前绵绵偷跑来京市,是不是你约她来的。”
江逾眉头拧起,一旁的江琉回忆道:“是你毕业典礼那天?”
谢时蕴略一点头,目光凝在江逾脸上,却见他嘴唇抿着,没说话。
这时有侍应生端着刚换好的花过来,江琉说道:“这束马耳他蓝玫瑰,还是他看了绵绵那张抱花的照片后,让佣人在家里的花园种的,开得还不错吧。”
谢时蕴顺着江琉的话看向那束玫瑰,午后的光线如金箔,镀在了渐变的蓝玫瑰上。
他忽然想起这束花为什么熟悉了,“是我毕业典礼上的那束?”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江逾站起身,朝侍应生道:“把这些玫瑰全部换掉。”
江琉愣了愣,“怎么了?”
谢时蕴看着眼前的玫瑰,指腹轻拨了拨花瓣,说:“马耳他蓝……”
江逾又朝谢时蕴冷声道:“你如果对她不好,我第一个揍死你。”
江琉忙止住他的话:“你说什么啊!人家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了。”
谢时蕴却没有生气,只是十指交握放在身前,指腹摩挲了下上面明显的戒指:“绵绵上初一的时候,你牵着她回家,这件事我记到现在。”
江逾梗着脖子:“我就知道你那个时候就对她心怀不轨!”
谢时蕴略微侧眸看他:“你说迟早会叫我哥哥的,现在看来,是你输了。”
江逾下颚绷紧,见谢时蕴眉眼得意一扬,忽然气不打一出来——
“哥!叫了,我没有输!”
江琉:“……”
这货为什么是我弟。
第80章 许愿树
因为慕绵的那本日记, 谢时蕴确定当初江逾一定是强行牵她的手。
小姑娘力气小,胆子也小,好几次被他欺负, 谢时蕴觉得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是得跟江逾算这笔账。
“叫哥也没用。”
他说:“手机拿出来。”
坐在一旁的江琉对谢时蕴多有了解,越是生气的时候越不显山露水, 于是没等弟弟暴躁,她先把江逾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干嘛!”
江逾怒了:“你这是侵犯隐私!”
谢时蕴不理他,直接点开了微信界面找到慕绵,对面的江琉一个头两个大, 直接拎软柿子捏, 骂起了自家弟弟:“小小年纪不学好给我玩早恋,牵人姑娘的手回家, 厉害啊,你怎么不牵回咱家!”
江逾:“我倒是想, 那不是住得离学校远吗!”
江琉拍了下他脑袋,江逾气炸了,磨牙道:“你干什么啊有你这么当姐的吗!我二十多了!”
江琉呵呵:“我看你什么样的, 就跟你看十几岁未成年一样的。”
江逾:“你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江琉玩了下美甲:“嫁不出去就待在家里啃老, 顺便跟你抢抢家产咯。”
江逾心里很委屈:“你总是欺负我!从小到大!你等着!”
江琉:“等着你给我找个弟妹啊, 行, 我跟她处好了, 合着她一起欺负你。”
江逾差点吐血。
对面的谢时蕴指腹斜撑在太阳穴上,手上的戒指刺眼, 目光凝在手机的聊天框上, 直到一声嘟响。
江逾直接伸手过去:“我手机响了!”
谢时蕴看着屏幕上的回复, 瞳仁里一寸寸沉下了光, 而后,手机被江逾拿了回去。
男人一声不响地拢起了手,面前的白色染尾蓝玫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说:傻子。
江逾的目光落回到自己手机屏幕上,刚想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却看到是和慕绵的聊天框。
谢时蕴用他的账号发了一句:【我的咖啡馆种满了马耳他蓝。】
江逾瞳仁睁睁,视线往下落,看到慕绵的回复:【它把好运带给了我,但或许并不适合你的咖啡馆,因为,暗恋真的太苦了。】
很多年以前,江逾看上了班里的一个转学生,又乖又漂亮,像透明的瓷器,好像一碰就要碎,他想去碰碰,结果,扎到了手,还上头了。
再后来,她就像天空恰好飘来的一片云,只是偶尔投影在他身上,转瞬就不见了。
他起初觉得并没有太难过,时间一长,他也会交新的女朋友,继续游戏人间。
直到有一天,他恶劣地,用陌生的电话给她打了过去,假装是她的同学。
慕绵没有听出来,只是问他怎么了,于是他就说:“我逃课,被发现了。”
她先是愣了下,而后认真地给他想办法,小声地说:“你去医院挂个号,让医生给你写一张假条,然后不拿药跑路。”
他抿紧了嘴唇,没吭声,慕绵的语气很轻,“你下次,别再逃课了。”
江逾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头有些抱歉:“我刚转来南城,班里同学的名字还没记全。”
她反过来跟他说“不好意思”了,江逾喉结滚了滚,嗓音有些哽咽:“那你不记得我,还跟我说这些,不怕我骗你啊。”
女孩笑了声,“没关系,你给我打电话,一定是因为相信我。”
江逾从小锦衣玉食,他看上的必然是最好的,可惜,可惜,她的马耳他蓝不是送给他的。
他种了一整个花园的玫瑰,都不及那个人说:“别看他,看我”。
那年秋天的后巷里,谢时蕴把他按在地上,他就应该知道,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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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春节是下雪的。
而且昼短夜长。
谢时蕴走在刚扫了雪的人行道上,双手揣在大衣的兜里,他碰到了烟盒,顿了顿,指腹眷恋地去摩挲那枚戒指。
他想着慕绵回应江逾的那句话,年轻的男孩,喜欢得热烈张扬,把她喜欢的玫瑰插满了咖啡馆,明目张胆地暗恋她,其实女孩是很难拒绝的吧。
可是慕绵却说,暗恋很苦,不适合他的咖啡。
他仰头轻吐了口气,散成了白雾。
长腿迈上了花店的台阶,推门进去时,仿佛走进了一座四季如春的花园。
谢时蕴的视线扫过花丛,黄昏的光洒满了金色。
他的目光落在一束玫瑰花枝上,刚要伸手携起,就听手机响了起来。
店员是个女孩,她走过来询问:“先生,买花是送什么人呢?”
谢时蕴语气微顿,抬起食指落在唇边,示意店员先不要说话。
女孩却被他这个动作惹得有些脸红了。
谢时蕴站在安静的一角,这才划开了手机接通键,低念了声:“绵绵。”
电话那头传来软软的声音,“哥哥,你这会在家吗?”
谢时蕴眉梢微凝,“你回来了?”
女孩忽然有些急:“不是,就是问一下……而已,上次好像落了图纸在你家,只是让你帮忙找找。”
谢时蕴长睫微敛,“你按一下指纹锁。”
电话那头愣了愣,接着,谢时蕴听到轻微的门锁开启声,女孩惊愕道:“怎么能开!”
明明到了他家,却因为他不在家所以不好意思让他马上回去,编出了这么一个……懂事的理由。
“绵绵。”
他说:“哥哥很快回去。”
“不、不用!”
她有些慌乱,“我、我有事情要忙,你不用特意赶回来。”
谢时蕴的气息很缓,说:“嗯,坐一天飞机累了吧,好好睡一觉。”
“嗯。”
慕绵很轻地应了声,然后阖上了电话。
谢时蕴转身走到花架前,继续去抽那束玫瑰花,店员忙接了过去,有些惊讶道:“先生,您是要送给女生吗?”
谢时蕴方才携着寒意的眉眼一时间如雪山化开,“对。”
店员有些不确定地看他:“先生,您这样的,应该不用送马耳他蓝吧。”
谢时蕴抬眸看她:“有什么涵义吗?”
店员让他看得有些心跳紧张,实在太帅了,“马耳他蓝的花语是,’告别的都是过去,要来的都是惊喜,而你,就是那个惊喜’。通常都是学生买得多,代表暗恋和追求,您这样的,我觉得送棵草,她都会高兴。”
听到这话,谢时蕴敛着眉眼没说话,店员以为自己话太多了,忙道:“那我给您包起来!”
谢时蕴看着这束马耳他蓝,轻轻一笑,“确实,她送了我一棵草,我高兴得想立马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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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雪压满了枝桠,夜里有风吹过,簌簌地又飘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和南城的春节截然不同。
谢时蕴拎着花回来,一层的客厅开着暖融融的光,冷凝的神色一瞬间被暖意熨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