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愣神，还维持着艰难的姿势和简弋对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简弋刚醒的目光，有点凌厉。眼神里全部都是戒备，叶凡甚至被他如炬的目光看的一抖。
简弋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恢复了常态，歉意的笑了下：“抱歉。”
叶凡坐回座位，她觉得抱歉有些生疏。
“我就是想，”她挥了挥手里的抱枕：“给你垫一下，这段路太颠簸了。”
简弋眼眸微微张大，扫了一眼叶凡的手，突然问：“你手上伤口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元梦的嘴替叶凡说出来了：“怎么转话题这么突然！”
简弋装作思考的样子：“她刚刚好像撞了一下。”
叶凡一愣。
确实，刚刚没稳住，她的手在座位上撞了下。也不重，就是微微有点麻，简弋居然还能注意到。
“简弋哥，我都没看到！你居然能感觉到啊！”元梦诧异的说，车在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压到了一颗石头，颠了两下，说话都说成了颤音。
“我没睡沉，叶凡撞的那一下还挺明显的。”
元梦了然的点了下头，随即示意自己实在是晃的想吐，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了。
简弋眼眸沉了沉，对着叶凡说：“手腕给我看看？”
用的还是询问的语气。
叶凡直视他，最后败下阵来，把手伸到前面去。
简弋保持着转身的姿势，也很辛苦。叶凡只想让他快点看完快点坐好。
谁料到，简弋借着每次颠簸的空隙，快速动作，先把绷带的结解开，又顺着手腕一层一层的解开。
叶凡总觉得他解开的不只是绷带……
简弋的指尖微微发凉，小指不经意的搭在了叶凡的脉搏上。
她总有种，自己心跳的剧烈都被面前这人捕捉到的感觉。
最后简弋重新从包里拿了绷带，给她已经结痂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
李皓一直没说话，在两个人坐回原位的时候：“前面更颠，都坐好了啊。”
闭目养神的元梦：“哥你刚才怎么没说话？”
李皓：“这段路危险，我得集中注意。”
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这段路才总算到了尽头。可能是他们出发的还算早，一路上没有太多车。
叶凡也泛了困意，靠在车窗上。此时的海拔还是高，她吃了晕车药依旧呼吸不顺，只好把氧气瓶时刻捏在手里。
关关难过，她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的时候，猛的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还有元梦一声短促的尖叫。
几乎是瞬间，她就睁开了眼。
车还是完好无损，只是叶凡透过自己这边的车窗，看到的一片山崖。她知道自己稳稳的在陆地上，可心理作用让她觉得自己是悬空的。
恐高的躯体反应几乎是接踵而至。
窒息、心慌、发抖。几秒之间她连视线都模糊了。
她模糊之中，感觉到一双冷冰冰的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那个声音说：“别怕。”
叶凡的心莫名的静了下。
那个人的另一只手，从叶凡的怀里抽出了便携氧气：“你有点高反了，吸。”
根本不用叶凡动，氧气已经递过来，她只要顺着他，轻柔的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一番下来，她才渐渐有了感知，能听到点别的声音。
她听到元梦在叫她：“姐？”
因为简弋的手还挡在她眼上，她看不到元梦的表情。只好轻轻说了一句：“没事了。”
又听到李皓说：“石头扎爆胎了，你们在车上等下，我去换轮。”
简弋还是没有挪开手。
他轻轻地说：“叶凡你站起来，和元梦换个位置。”
叶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她很怕简弋的手一旦离开自己，自己就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感觉。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伸起双手，颤抖的抓住了简弋的手腕。
还能摸到简弋突出来的伤疤。
接着，就听到简弋叹了口气，无奈的语气中还带了点笑意：“我帮你挡着。换吧。”
叶凡终于点头。
接下来，在元梦和简弋的帮助下，她终于颤颤巍巍的换了座。
重新见到天日的那瞬间，她看到简弋，很别扭的从前座探出身子，还带了点担心的看着她。
叶凡勉强笑了下：“谢谢。”
简弋摇摇头。
叶凡不敢看之前的位置，只是把头垂着，看着地面。元梦一直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在李皓也终于上车。
一上车他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太危险了，还好没掉下去。叶凡没事吧？”
叶凡摇摇头。
车继续开，其他三台已经超越他们先行上去了。叶凡的高反应该是有些被刺激到，越往山上越严重。
手里的氧气片刻不停。
下车的时候，她腿使不上力，简弋扶了她一把。
看到面前的景色，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只是一大块三角形的建筑，上面刻着海拔5130m，还有零星的经幡。周围的雪白的发灰。
空气稀薄，冷风阵阵，还有些雾气萦绕着。
叶凡叹了口气。
简弋在她旁边说：“这暂时是最高的地方。你怕吗？”
叶凡看着前面：“不怕，不往下面看就不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沙吹到了眼里，简弋揉揉眼：“我们站在了地平线向上5000多米，恭喜你，最幸运的恐高症患者。”
叶凡笑笑：“谢谢你，最专业的恐高症治愈师。”
第28章 失氧
西藏这个地方似乎总是带着大风的，东达山上的风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更大。叶凡这时候才真正的理解到了什么叫——猎猎风吹。
她扭头去看简弋，简弋似乎是完全不受到影响，除了额头的刘海翻飞起来之外，整个人冷静无比。
衬托着她举着氧气瓶，费力呼吸的样子很傻。
叶凡：“你真的一点都不高反吗？”
简弋点点头。
元梦也撑不住了，从叶凡这里拿走了一瓶氧气。还一直在问李皓什么时候下山。
叶凡也想下山，这里的空气都像是带着冰碴，挂在脸上生疼。她看着东达山垭口那五个字呆愣愣的，没注意到简弋走到旁边。
他从旁边的雪堆里抓了一把雪，轻飘飘的砸在了叶凡的身上。
力道不大，倒是雪在衣服上炸开，有雪粒子跳进了衣服了，冷的她一激灵。
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简弋，他一点都不像这么幼稚的一个人。
叶凡：“你好幼稚。”
简弋笑了笑：“别愁眉苦脸的，笑一笑吧。”
叶凡顺着他的意，笑了笑，下一秒就从旁边抓了一把雪，朝着简弋砸了过去，简弋也没躲开，任由松软的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这样才对嘛。”简弋笑的开怀：“开开心心的多好。”
话音一落，又是一坨雪往叶凡的方向飞过去。
叶凡：“怎么还来？”
两个人幼稚的互相丢了好久，丢到最后，头发睫毛上都是细碎的雪碴，终于修了战。叶凡看了看简弋，突然笑了：“你现在好像白发老头。”
简弋：“彼此彼此。”
她拿出手机黑着屏照了照，才发现自己比简弋有过之无不及。连眉毛上都有，她手忙脚乱的往下拍。过了几秒又觉得不解气：“你今天真的幼稚。”
“今天的角色设定，体谅一下吧。”
叶凡又吸了口氧气才继续说：“什么角色，幼儿园小孩吗？”
简弋理所当然的点头。
他们车之前爆了胎，李皓还在修整，暂时为了安全不能往山下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简弋和叶凡带起来的风气，其他车的人都开始打雪仗，叶凡实在是不想让衣服继续湿，钻进了车里，简弋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叶凡觉得应该说什么。
看简弋没有睡觉的倾向，她轻轻说：“要不我们聊聊天吧。”听听他的声音就很好。
简弋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可以，聊什么？”
叶凡：“什么都好，你想聊什么？”
她也透过了后视镜，看到简弋思索了一下，他说：“你之前喝醉讲的故事还记得吗？”
叶凡不明所以：“记得。”
“那个故事有漏洞，你愿意给我讲真实的版本吗？”
窗外是正在玩雪的众人，叶凡看着窗外有点愣：“什么漏洞呢？”话音轻柔。
“比如，你忘掉了你男朋友，又为什么为了男朋友想要去死？明明忘掉就不该有感情了吧。”
“比如，你的挣扎真的和那件事有关吗？”
叶凡不知道简弋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她一时有点心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你的故事来换。”
简弋坐在前座像是突然卸了力，靠在靠背上：“我的故事吗……都写在那本飞鸟集里了。到南伽巴瓦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要措措辞。”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说吗？”
“流浪汉还有一个特点——喜怒无常。我对你的故事产生好奇，拿自己的换也算是公平交易了。”
叶凡点点头：“我的故事——”
她出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有一对非常爱她的父母。
她的一切都很完美，却转折在了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刚进入实习岗位工作，工资低，还被上司恐吓，她每天都是沉着脸回家的，和父母也说不上两句。
直到那一个雪夜，那是上海五年之内下的唯一一场雪。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在公司里面跑腿送文件。电话里是护士冰冷的声音，像机器一样的告诉她，你父母出了车祸。
跑去医院之前，还被上司指着鼻子骂，现在跑出去就不要再回来。
医院门口的雪下的最大，叶凡带着寒气跑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两张死亡通知书。不知道为什么，还面临要赔付另一辆车上的伤员的境况。
叶凡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剩下了。”
“之前爸妈留下的房子，被我卖了赔钱了。公司把我开除之后，我投了半年的简历，才找到一家要我的公司，工资低的要命，还要租房子养活自己。”
“上海那啊——活得好的会更好，像我这样的蝼蚁，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活着而已。”
“怎么跟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一起买了房子，一起要结婚。最可笑的是，他跳楼的那天，又下雪了。”
叶凡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我好像无论怎么做，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东西属于我。只要一下雪，我就会失去一样，听说西藏总是下雪，那么我下一个失去的会是什么呢？”
“好像除了我自己的命也没什么了。”
“男朋友给我留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却不是想要钱的时候了。真可惜。”叶凡直视简弋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前一段时间，一直有幻觉，一会是我男朋友跳下去摔的血肉模糊，一会是我父母被撞的支零破碎。”
越说越激动。
“我还剩什么呢？简弋。”
“我想要的只是爱而已，我同事都说我疯了，我真的疯了吗？只是爱而已啊，只是不被丢下，这个要求非常过分吗？”
叶凡说完，表情还是平静的，只是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简弋深吸一口气：“爱不是必需品，陪伴也不是。当你真的沉浸在爱和陪伴时，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那什么才是必需品呢？——钱还是房子。”
简弋摇摇头：“都不是。”
“你真正想的，真正要去做的，无论千山万水都会去做，这才是你的必需品。”
叶凡愣了愣：“那我可能没有吧……难不成我的必需品是死吗？这确实是我要去做的事。”
“不是的。”简弋递上来一张纸：“你的必需品就在你的思想里。”
叶凡接过那张纸：“那你的是什么？”
“我的……自由、远方。”目光向往。
“自由……远方……”叶凡喃喃的重复，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她想要的是安稳。她不是流浪汉，她只想要一个家而已。
“简弋。”叶凡思索着说：“这两个比什么都重要？”
简弋坚定地点头：“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欢迎点点~
第29章 失氧
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叶凡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能够篡改别人诗句还显得毫无不妥的，也非简弋莫属了。
“简弋，你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呢……”她问。
“我的自由。”简弋一笑：“我的自由就是永远不停留吧。”
“远方又在哪呢？”
“远方就是远方，如果能够找到，它就不能叫做远方了。”简弋转过身看着车前，东达山的雾散了不少，有一丝丝光透下来了，但远远不能把人打的暖和。
“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叶凡平复了心情：“太久没有一个倾听者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很无聊。”
“并不。世界上的故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每一个故事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叶凡恍然似的笑了笑，她道：“好吧，我开始期待南迦巴瓦了。”
南迦巴瓦，很快就会到达。
她这一趟旅程，最大的好奇心，最想解开的悬念，也终于会在那座山下解开。不为人知的，不足为道的，都会变成珍贵的故事，成为她人生中最后的色彩。、这样很好。
车的轮胎已经检查好，李皓告诉大家可以下山了，众人就都回到了车上。元梦在车门处抖干净了自己身上的雪。一进车就兴奋无比的和叶凡说：“我好久没打雪仗啦！”
叶凡温柔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