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氧——意恐迟迟
时间:2022-06-15 07:23:39

“是什么?”
简弋在这个时候打起了哑谜。
“回了上海去看吧。”
叶凡也识趣,不再继续说了。她靠着简弋的颈窝,脑子里不断想的都是这次放弃了留在西藏,回到上海要怎么生活。
她做的一切都太决绝。
想到烦躁,想到迷茫。
她干脆在心里念叨,去他的吧,只要活着就有一天能再见到简弋。
身边的人似乎已经睡着,呼吸平稳,叶凡也安心的靠着闭上眼。
-
他们是午夜十二点起来的,外头安静的不像话,把叶凡的行李箱搬到车上,简弋坐在驾驶座。
叶凡自然的登上了副驾驶。
外面的黑夜浓重到不开远光灯都看不见路,叶凡什么都观察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导航,给简弋指路。
机器冷冰冰的声音在车内传来,十个小时。
车开上路,简弋突然问了一句:“怕不怕。”
叶凡疑惑:“怕什么?”
“这么黑,这么远,像是要走到世界尽头了。”
“我不怕,你怕吗?”
简弋轻笑了:“不怕。”
“你应该很期待才对。”叶凡肯定道。
“我有些‘近乡情怯’。”简弋手握方向盘转弯:“二十年,走到这里了。”
叶凡没答,只是看着仪表盘的光亮。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和简弋就像是一对自驾旅行的夫妻。
自然的不像话。
她也这么跟简弋说了。
简弋轻笑:“那我一定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为什么?”
“我应该是那种抛下妻子孩子追求理想的坏男人。”
被他这种形容逗笑了。还妻子孩子,他们一丝一毫的链接都没有的。
一路的风景等同于无,这还是叶凡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西藏。
车开了五个小时,黎明前的灰白开始浮现,叶凡才看到他们身侧的样子。还是西藏那种平静的、看上一眼就感觉闻到了藏香味的山川之间。
太阳是在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时出现的。
叶凡让简弋停车,她下去买水,正好可以休息一会。
她拎着一袋的水上车时,东方的太阳正好在一个山尖上浮现,自然没有日照金山的那种震撼感,但叶凡就是感受到了幸福和不舍。
简弋目光直视着那,手上拿着水浅浅喝了几口。
叶凡突然道:“你说我们到了萨普要做什么?”
简弋:“什么都不做,就在那看看吧。”
“好。”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有晨光的加成,简弋身上的那种脆弱感再次显现了。
叶凡好想好想吻他。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不是像之前一样,还要小心的询问,是很大胆的扯了简弋的衣领,自己凑近。
这个吻也不带有任何的情|欲。
只是浅浅的碰了一下,叶凡心里纠结,最后还是咬了简弋的嘴角。
给他留下一个印记,永远不会忘记的印记。
分开的时候,叶凡盯着简弋的嘴角,破了。
但她很高兴。
“简弋,你被我咬破了。”
简弋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点,伸手去轻轻碰了碰。
“没关系,这是你给我的印记。”
想到一起去了。
“这是最后一个亲吻了吧。”叶凡也喝了口水:“之后我做的梦大概都会是有关这个。”
简弋不答,发动车子继续启程。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看到一个一个不同的“世界”。远远的看到萨普神山的时候,叶凡想流泪。
是那座曾经她觉得高大缥缈的山,在十天之前还在她的留处名单上。
-
萨普神山就这样伫立在眼前。
洁白的山顶,映衬着光芒和天空的浅蓝色。高原上的空气稀薄,叶凡每次呼吸都很深沉。他们的车停的地方是山脚下很远的村落外围,简弋从车上下来,站在叶凡身边。
他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眷恋。
叶凡默默地牵住简弋的手。
简弋面色不变,手却紧紧的攥着叶凡的。
“终于。”简弋长舒一口气。
“你见到你的山了,恭喜。”
“我幻想了十年。”简弋说着。
叶凡从车上拿下来那条毯子,就地铺在还有些金黄草地上,她先坐下,拍拍旁边示意简弋也来。
“这十年里,每次梦到那片海,只要我窒息着醒过来,就能看到远处的雪山。我告诉自己,一定有一天的,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来。”
“你很成功,恭喜你从噩梦里跑掉了。”
叶凡坐在摊子上,手向后撑着,眺望着那遥远的雪山。明明有这么远,却巨大的像是就在眼前。想到这,她看了眼简弋,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叶凡觉得这太普通了,普通的村落,普通的地方。
接下来即将是普通的离别。
“你接下来呢?会做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
“我出生的意义似乎就是来到这里,至于之后,都无所谓了。”
叶凡想把那句话问出口,她在脑海里措辞,手一直在摩挲。这一路她至少犹豫了不下十次。
“你要不要……”跟我回上海。
不要再流浪,不要再痛苦,不要再执着。而仅仅只是和她一块,不想上班就在家等她,她朝九晚五的回家,给他买最好吃的灌汤包;呆的腻了,就一起旅行,再来一次西藏也好,哪怕冰岛也行。
可她没继续说下去。
简弋望着萨普神山的目光,那样炽烈。微风吹动他的衣角,白的圣洁。
简弋是一只固执的飞鸟。
他不能够关在大城市的钢筋铁笼,不能停步在心里的海面。他只有朝着未来的一座座雪山一直飞,直到哪天在天上撞得头破血流,然后死在那,停在那。
“算了。”叶凡自嘲似的摇摇头。
简弋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她。
“下一站,或许是冰岛?”
“为什么?”
“那里有雪啊,或者是一个永恒的冬天。”
“可是冰岛也有海,你不怕了?”叶凡觉得累,干脆躺下。
简弋也跟着躺:“没去过,不知道怕不怕。”
“那你不要走进海里,远远看看就行。不然你死了,除了我这世界就没人在乎你了。”
简弋没回答。
远处的光打在了萨普神山前面,形成激起强烈的撕裂感。光源内整座神山都暖洋洋的,光源外却是无比的阴暗。
“你看。”叶凡伸手指:“我们都在暗的这里,都在向着光里跑。我们两个都快要到了。”
“你回了上海要做什么?”简弋直接跳过话题。
“上班,吃饭,睡觉,生老病死。要不你让我死在西藏好了。折多山不错,念青唐古拉也不错,当然这里更好。”
“你想都不要想。”简弋笑了笑。
“以后都不要寻死,我在天涯海角都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知道。”叶凡疑惑。
简弋指指心口:“感应得到。”
“会睡得好吗?会被爱吗?会有钱吗?以后你只要想到这些,你就想想这个下午。我虽然身无长物,但此刻永恒的安稳。”
又恢复了诗人的腔调。
“这样能安慰到你吗?”
“并不会。”叶凡默一下:“只会让我嫉妒你。”
不过她反应了一下简弋说的话,确实,她这一辈子从未有一刻如此平静,没有修不完的图,没有接不完的电话,而是只有萨普那位高达壮阔的神明,站在远处,看着一男一女躺在春天的草地上。
他们在这里躺了两个多小时,叶凡枕在简弋胳膊上,数着蓝天白云。
“可惜,李皓还说会下雪。”
简弋道:“以后都不会下雪的。你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
叶凡不语。
……
时间到了。
再眷恋,也只能开车回到拉萨去,又即将是十个小时。简弋握着方向盘,车开的很慢,还有十个小时。
“累不累?”叶凡问。
“只要是在路上就不累。”
两个人心中都有些沉重,像是硬生生的从自己的心里剥落了些什么。
“简弋。”
“嗯?”
“我……”叶凡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我给你时间,到我上飞机之前。我愿意,哪里都可以。”
她没说的太直白,把选择递给简弋就给他足够的空间。
只要他说一句,她就跟他走。
冰岛似乎也不错,有空还可以坐着游轮去。还有挪威,就找一个永远没有其他季节的国家,待到老待到死。
 
第42章  失氧
 
简弋没有回答叶凡的话。
十个小时,他们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
回到拉萨已经是深夜,路灯还有几分钟就会熄灭,拉萨的街道上的红蓝色清晰地到达叶凡的眼底。两个没有睡眠的人,为了一个答案的僵持,熬到了尽头。
叶凡已经不抱希望。
其实她骗了简弋,她之前没有订机票,就是在等一个回答。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二天,把叶凡的不舍情绪烘托到了极致。
她回到酒店房间,行李箱留在了车里,简弋去洗脸。
叶凡还有很多想和他说的,似乎也不必开口了。她趁着简弋不在,定了早上的机票。
就到机场为止吧。
简弋出来,他们还是拥抱在一起睡着,相互取暖。其实叶凡想说,过了十二点三天就过了,她没能出口。
就这样吧,到最后一刻。
-
两个人在早上同步睁眼。
洗漱好,要出发了。
叶凡沉默的对峙,她不想走。但简弋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她深吸一口气,习惯性的再去扯简弋的袖口,说一句:“再吻吻我吧。”
简弋低着头:“三天已经过了。”
“——那算了。”叶凡也低下头,原来他也知道。
谁料,一双手突然及其大力的扶在叶凡的后颈,带动着她靠近。他们渐渐重合在一起,简弋的吻热切无比,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兽横冲直撞的。
叶凡有些疼。但她没有推开。
最后亲吻终止在叶凡实在没气了,简弋放开的时候,她已经满眼是泪。
不知道是憋得,还是其他。
他们沉默的上车,沉默的离开,沉默的到达机场。
简弋停好车,思索:“走吧。”
抢先下车。
又抢先拿到了叶凡的行李,抢先走进了大厅。
叶凡又一次恍然,半个月的时间,都变了。
“简弋。”叶凡叫他。
“你接下来要去哪。我们还会再见吗?”
“下一站,墨脱吧。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终于肯说话了。
简弋把行李箱递给她,攥着她往里走,她不情愿挪动脚步,两个人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焦灼。
她不想离开,不论是西藏的高山白雪,还是西藏的梦中人。她只是固执的死死地盯着简弋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的挽留。
但是,没有。
简弋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没出声。
至少在那一秒,叶凡看着他,只要听到一个字——那么无论是冰岛的海,还是珠穆朗玛峰的云层,她都要抛下一切跟着简弋走入白天黑夜。
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简弋从包里拿出那个本子,随意的撕了一页,又拿出笔写了些什么。
郑重其事的塞进叶凡的口袋。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依旧不挪开目光,不愿挪动。
“走吧。”简弋不敢看她:“去吧。”
“你没有跟我道别。为什么不看我,不跟我道别。”叶凡深吸一口气。
“没有道别,就代表着会再相遇。”
最终叶凡还是走进了机场,拖着那个行李箱。三秒。
三、二、一……
转过身,身后的简弋不见了踪影。
她以为自己会流泪的,但似乎自己更冷血。甚至还有些庆幸,简弋去追自由了。
她去口袋里摸索那张纸条。
【叶凡,再见。】
没有说出口的道别。
说了再见还会再见吗,叶凡只觉得不安。
简弋这个人,像一阵高原上琢磨不住的风,“嗖”的吹动她的头发,离开时还要带走什么。叶凡抬头,从机场硕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
这个角度,外面是还有着积雪的不知名的山,折多山的隆达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布达拉的转经筒也没有消解她的苦闷。什么都没有得到,又再一次离开。
为什么是再一次,就连叶凡自己都不知道。
安检人员对她说“扎西德勒”,飞机上的藏族人穿着藏袍。
她好像在西藏,又不在了。
她坐在座位上闭上眼,回想着昨天。
在萨普神山的脚下,她还远望着如云的山巅,一辈子停在那里多好。
但是简弋双手枕在脑后,还是那一身洁白的冲锋衣,他说——
“会死去吗?明天?今天?”
“或者是昨天我就已经不在。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
“简弋不知道,叶凡也不知道。”
“但是布达拉仍然在等在我的脚印,我还没有到达那座圣殿,远山的彼方在等着我的光临。”
看吧,叶凡说过,简弋是个诗人。
哪怕他是个流浪汉,他仍然是个诗人。
-
飞机落地在虹桥,没有人来接叶凡,她要自力更生回家。
那个房子里都是些不好的记忆,但她再也不怕了。
回了上海就要开始踏进红尘,死去的男朋友的墓买好了,还要去接骨灰。叶凡把行李箱送回凌乱的家,转身就去了火葬场。
打车过去的时间,她还休息了一会。进去之后按名字找,叶凡说什么都想不起来男朋友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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