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个小盒子放置的位置。
管理员没办法,让她登记了身份证进去。
叶凡不喜欢这里。
走在狭长的走廊,四周都是人们的至爱亲朋,他们或因为没钱买墓停留,或因为无处可去而停留。
都是人间苦。
她按照记忆走到了第七间,应该是左手边第三层第三个。
她的视线寻找着,潜意识还在抗拒,会不会看到男朋友的照片,她就又一次陷入那样的梦境。
除了简弋,没有人能救赎她了。
她很无奈,却也只能去看。
视线猛的对上第三层第三个。
叶凡看到照片,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先是愣了两秒,后是荒唐的笑了。在这片空寂的骨灰存放处笑的肆意。
身上还是带着藏香的,从萨普神山下穿回来的衣服,包里还有简弋给她买的佛牌,甚至她清晰记得自己还欠了简弋一杯酥油茶,一个雪山摆件。
她就说嘛,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她笑出了泪,无力的站在原地。
她说:“原来是你啊。”
骨灰盒的格子间里摆着小贡品,盒子是非常朴素的款式,照片立在正中间。
旁边还有一张名条,上面写着——
【简弋】
【1990.2.14--2018.2.28】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终章。还有一章番外,都会在今天发。
第43章 终章
“姐!姐!你醒啦!”叶凡脑袋昏沉,眼睛才睁开一半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喊。
她努力把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睛睁开,入目不是那冷冰冰的火葬场。
一个小女孩站在床边,急切的看着她。
叶凡要很努力的看,才发现这个女孩是元梦。
扫视一周,四处都是纯白色的,监控仪的滴滴声还在响。几个医生冲进来,像着懵住的叶凡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是谁?
你头疼吗?
你晕吗?
你感觉怎么样?
叶凡什么都不问,只是配合着。直到医生走了,才问:“元梦,我怎么在这。”
“姐?”元梦放下要倒水的水杯:“你受伤住院了啊,你不记得了?我去给你叫医生!”
“等等!”叶凡想让她听着自己把话说完:“那你怎么在我这?不是应该回西安?”
元梦的神色不是很自然,避重就轻:“啊……那个我看你住院,就从西安飞过来看看你……”
叶凡看看她支支吾吾的神色,也没有说什么。
三天后。
正式出院,她还不能长久的自己走路,严言推着她的轮椅回了那个噩梦般的家。一进屋,还是走之前的样子,还是两个人的痕迹。
沙发上的毯子还是乱七八糟,一切都没变,却似乎都变了。
她被元梦扶到沙发上坐着,茶几上还放着简弋送给她的飞鸟集,落了灰。
元梦说自己还有事,跟叶凡说了一声就走了。小姑娘走了之后,整个房子就剩下一个人的呼吸,无比寂静。
叶凡伸手去拿《飞鸟集》。
泰戈尔的诗和简弋一样,像一阵风,捉摸不住的浪漫和随性。她一目十行,百无聊赖的翻阅。诗句里充满了飞鸟,群星,落叶。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简弋的字迹也罗列着。
那首简短的诗上面,标注着三百二十五。
是简弋在到达萨普神山前抄的最后一首。
【“我相信你的爱。”】
【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我相信你的爱……
叶凡的情绪只微微的起伏,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起一些。
那些雪山下的话,八廓街晒得太阳,还有没说出口的道别。简弋那件纯白的冲锋衣,她手上没有痊愈的疤痕,还有……还有……
还有稻城亚丁骑上的马,布达拉宫的经筒摸了一手的油,羊卓雍措前想离开却又后悔的一秒钟……
她想喝杯水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站起身来。
也许是住院太久,没走动,她晃了一下,身后那副巨大的萨普神山的油画撞在了她的肩上。
她疼的剧烈,蹲下身来,一张照片顺着缝隙飘下来。
那景色她无比眼熟,来自于那个永不会忘的八廓街。
她和简弋背着光的合照,那样明朗,她甚至记得,自己在那和简弋接了吻。
她怎么会忘呢。
怎么敢忘呢。
简弋……
简弋,吸着烟的简弋。家里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上面是简弋的烟的牌子。
简弋……说着自己是流浪汉的简弋。
没有道别就会有重逢的简弋——
也是害怕海还是会陪叶凡去的简弋,会说粤语跟叶凡告白的简弋,会每天抄一首飞鸟集的简弋,会在家等着叶凡下班的简弋……
以及从二十六楼跳下去的简弋,摔的血肉模糊,如同一只盛放的玫瑰的简弋……
一直活在她的梦中的简弋,她贫瘠生活中最浪漫的诗人。
叶凡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神般的坐在地毯上。
《飞鸟集》被她摔到地上,从书籍的尾页中掉出来了一张纸。
“别哭,别怕。”
“你活着,你死去。”
“这个世上总有一座雪山记得你的步伐。”
“总有一个人会无所芥蒂的爱你。”
【《飞鸟集》续写——简弋】
叶凡捡起那张纸,除了那首诗,还有两个笔划写的非常用力的字。泪水模糊的她几乎看不清,她努力的擦出一片清明的视线——
“再见。”
-
又怎么会忘呢。
叶凡从在梦里看到骨灰盒就想了起来。
她和简弋相识在西藏旅行的路上。
只不过那时候的叶凡,父母双亡,辞掉了前一份工作。
活不下去的她,身无长物的来到了西藏。
她也是想死在西藏的。
所有的故事都一样,他们同行了十几天。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去萨普神山,因为下了大雪,萨普神山的路不通行了。
叶凡并不知道简弋的执念,她选择带他一起去了珠穆朗玛峰。
在世界的屋脊上,在这个故事线里,叶凡欢欣雀跃的,萨普神山下的那些话,最终还是被她问了出口。
她说,要不要和我回上海。
他沉思着,眼神里的挣扎叶凡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说,好。
他们一起回到了上海,在叶凡得知简弋对萨普神山的心愿后,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以后我陪你去。
这个以后就是六年,叶凡换了新的工作,每天回家都疲惫不堪,没有假期,甚至还会情绪崩溃。
简弋每次都会安慰地抱一抱她,告诉她没关系。
然后陪她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散心。
叶凡知道他想要离开上海,是自己捆绑住了他,他永远也不可能逃走了。
她才是困住他的,切开了他的光的防盗窗。
今年他们商定了婚期,叶凡开心的告诉简弋,三月份就去西藏,这次一定要去萨普神山看一看。简弋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
他买了白色的冲锋衣,买了新毯子,买了帽子,买了一切能想到的。
他每一天都会在电视上看关于雪山的纪录片,连夜半噩梦惊醒的情况都少了。
叶凡看着他这样也开心,早早递交了婚假,期待这一场旅程。
可是公司的答复是:三月份拍摄任务非常重,不批假。
甚至叶凡还被上司批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一肚子火气的回家,简弋拿着平板过来,问她想吃什么零食,可以买了带到西藏去。
叶凡爆发了。
怎么说的来着,她大喊,有完没完。西藏西藏,你是不是只有西藏。
能不能不要再跟我提了。
我不想去。我没兴趣。
懂了吗!
那是第一次,她发火,简弋没安慰她。
他只是抱着他的本子和《飞鸟集》进了房间。
沉默不言。
之后的三天,叶凡也梗着一口气,说什么都要冷战到底。
只是简弋再也不出房门,连饭都没吃。她觉得三天足够长了,下班的时候拿着买来的新的冲锋衣,兴致冲冲的准备告诉简弋,我哪怕辞职这次也必须要去。
可无论怎么敲门,简弋也没有说话。
半夜的时候,叶凡听到了客厅什么东西倒了,她的夜盲严重,于是一直叫着简弋的名字。
没有回答。
迷迷糊糊走出来看。看到的,就是坐在阳台栏杆上,眼神温柔的简弋,穿着白色。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神永远是那样温柔,永远包含爱意的看着她。
她慌了,想要冲过去,却被简弋的眼神挡住,简弋从温柔的,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安抚的。叶凡看到了,他在说,别怕,再见。
别怕。
她好怕。
道别了就不会再相逢了。
她亲眼看着简弋,像诗里说的那样,又飞去了。
飞去找他的雪山。
她却是压死飞鸟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摇摇欲坠的走向阳台,双手扶着栏杆,跪在地上。一楼的简弋,红色的血液在路灯下散了满地,像荆棘里开满的玫瑰花。还有白的像雪一样的。
叶凡疯了。她在阳台上大喊。
整栋楼都亮起了灯,警笛声呜呜作响,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叶凡不合时宜的想,我的简弋都碎成那样了,还能拼起来吗,还救得活吗。
求求你们,把他救活吧,什么西藏,什么冰岛,什么挪威,什么南极。哪里都能去,她哪里都能去。只要把简弋还给我。
她无法再原谅自己。
元梦自从那年一起去了西藏,就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关系极好。
他们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简弋的本子。
叶凡边哭边看,第一首诗就是——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他们没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六年的时间,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她不知道简弋为了萨普神山付出了多少的期待,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简弋已经准备跟她耗费余生了。
她后悔,为什么在喜马拉雅的雪山上,没有咽回自己的私心,放任简弋去飞,飞的头破血流也没事。流浪汉只适合在外流浪。
所以叶凡受到了惩罚。
在梦里,她永远不能开口,永远目送。
流浪汉不能做她一个人的诗人。
在爱与自由中,简弋先选择了六年的爱,终于……
终于去找回他丢失已久的自由了。
在简弋火化后,叶凡心灰意冷,再次约了西藏的车队,准备把他的骨灰带到萨普去。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撞掉了墙上的油画,从油画的缝隙中,掉出来了一张照片。
是六年前,八廓街。穿着红色藏袍的少女,爱意盈盈的看着拍摄的人。
照片的背后简弋的字体写着,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那样老旧,那样洁白,那样遥远。
她捏着照片坐在卫生间,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凝住了,她没有死,再次撕开。
又凝住了,撕开……
反反复复。
最后失去意识前,还把照片死死地攥在怀里。
再醒来,就做了一场巨大的梦境。她可以在梦里丢下所有人,可以自私可以冷漠,可是她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简弋,让她迷途知反,让她变得强大,让她可以毫无烦恼的在八廓街晒太阳。
为什么要醒来。
为什么要离开。
叶凡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到油画的旁边,入梦的条件是什么呢?是画吗?还是照片?还是这条故事线真正的结束。
为什么只是一场梦。
简弋的衣柜里还有一件冲锋衣,被她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拿起来。衣服被她抱在怀里,还有洗衣粉的香味,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些温度。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台上,往下看。
二十六层,这样高,叶凡恐高,腿都因为生理反应在抖。但她还是在往下看,仿佛简弋还躺在地上和她说——
“总有高山记得住你的步伐。”
“总有人毫无芥蒂的爱你。”
“别怕,别怕。”
简弋还在下面笑,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样包容着她的恶作剧。
叶凡哭的快要昏过去,怎样才能赎罪。
怎样。
她还没有说再见对不对,那就代表还会再相逢对不对。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她包围。
吉光片羽中,她看到了一座雪山,看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午后,如风的大诗人坐在西藏春日的草地上远眺。
她说,你自由的走吧。
他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一章番外。
好多话想说,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虽然字数不多,但是终于结束了。写的时候,我非常痛苦,总是感觉自己没写出应该有的感觉。
多谢体谅。
第44章 番外
这间寺庙孤独的伫立在珠穆朗玛峰山下。
唯一的一位喇嘛正孤独的清扫着庙里,西藏的夏天快到了,要提前做些准备。
寺庙不大,少有人烟,小旧的木门有些破败的挂在门口。
这里迎接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
女人什么行李都没拿,只是背着一只背包,遥远的跋涉来了这里。
脖子上有一个瓶子状的项链,里面是白花花的粉末。
喇嘛敞开大门欢迎,双手合十“扎西德勒”,给女人递了一杯水。
女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感谢喇嘛。水喝完,女人问。
“喇嘛,我可以参拜一下吗。”
喇嘛双手合十点头。
女人站在了佛像前,双手合十跪下,闭上双眼。
这里是距离珠穆朗玛峰最近的寺庙,往来的都是要挑战珠穆朗玛峰的勇士,喇嘛以为女人也一样。
他的普通话说的不好:“您的衣服太薄了,珠穆朗玛,很冷。”
“谢谢。”女人说:“我不上去了。”